窗外天空蒙蒙亮起，褪去了深夜的墨黑，染上了一层混沌的鱼肚白。土坯房内依旧昏暗，只有几缕微弱的灰白光线，从窗纸的破洞和门板的缝隙中顽强地钻进来，在漂浮的尘埃颗粒中形成模糊的光束。
灶台角落里，陈默如同一尊被定格的雕塑。他背靠冰冷的泥墙，蜷缩在阴影中，双腿因为长时间的僵坐而发麻抽痛，后背被粗糙的墙面硌得生疼。但他的全部心神，此刻都死死钉在了右手攥紧的拳头上！
那几颗被他从种子袋里摸出来的黄豆，还带着储藏室角落阴冷的潮气，正紧密地贴合着他因激动和用力而汗湿的掌心！粗糙而坚硬的种皮，在肌肉的紧绷包裹下，清晰地传递着它们顽固的生命轮廓。
时间，在他疯狂的意念冲击下，仿佛被无限拉长又无限压缩！
他保持着这个怪异的姿势，几乎耗尽了灵魂全部的力量！所有的意志、全部的灵魂碎片，都化作一道无声的咆哮，凝聚成一束尖锥般的精神利刺，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一次又一次地、狠狠地扎向胸口那块平静冰凉的玉佩！
进去！给我进去！
这个念头的力量，几乎要在他脑海中燃烧出实质的火焰！
不知尝试了多少次！每一次精神利刺的冲击，都让陈默感到一阵灵魂被强行抽离的剧烈眩晕和虚空感！玉佩如同深渊寒潭，平静地吸纳着他每一次狂乱的叩门声，却又冷硬地将意志反弹回来！
意识层面的沟通消耗巨大！他的额头早己布满了细密的冷汗，顺着太阳穴往下滑落，眼皮沉重得如同灌铅，大脑阵阵抽痛！一种源自精神深处的强烈疲惫感如同潮水般阵阵涌来，几乎要将他的意志彻底冲垮！
难道方法错了？还是刚才进入空间纯粹是偶然引发的奇迹，根本无法主动控制？绝望的苗头刚刚探出，就被他猛地掐死！不行！绝不能放弃！空间的存在是他活着的唯一亮光，是撕开绝望的唯一希望！他死死咬着下唇，口腔里弥漫开淡淡的铁锈味，强行压榨出最后一点精神潜能！
冷静！必须冷静！
前世在工厂干活被工头责骂、被催债人逼到角落时积攒下来那点可怜的自控力，此刻发挥了微不足道却至关重要的作用！他狠狠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目光中那份狂暴的急切被暂时压下，转而化为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和专注。
他不再像没头苍蝇般猛烈撞击。而是学着最初那次成功的经验——放缓“呼吸”，尝试将杂乱的意念收束、精炼！不再是狂暴的精神乱流，而是试图将意识高度集中，凝聚成一缕极其纤细、柔韧的“丝线”！想象着这缕意念丝线带着探知和融入的温和意图，如同溪流融入大海，试图“流淌”进玉佩那未知的内部核心结构……
这过程极其艰难！精神稍有涣散，那缕纤细的意念丝线便会如同断线的风筝般飘散。他必须全神贯注，如同在狂风中走钢丝！
就在他感到精神快要油尽灯枯，意识都开始模糊漂浮，那缕坚持凝聚的意念丝线也摇摇欲坠时——
嗡……！
玉佩内部再次传来那细微如弦鸣的震响！
只是这一次，声响不再狂暴清晰，而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的低吟！
但陈默却浑身剧震！成了！他感受到了！
在那缕意念丝线即将崩解的瞬间，一股熟悉的、庞大到无法抵抗的吸摄力量骤然从玉佩内部爆发！这一次，不再是狂暴的激流，而更像一个精准定位的磁力核心，瞬间锁定了那缕试图融入的意念丝线！
没有之前的狂暴撕扯和眩晕翻滚！他的意志仿佛被精准地捕捉，沿着那条他主动凝聚的意念“通道”，瞬间被拉长、传送！
“噗！”
意识剥离，身体的感觉如同被抽离的沙粒般消散。
脚踏实地的感觉瞬间回归！但不是通过脚掌！
他的意识意念体，如同归巢的倦鸟，稳稳地、毫无重量地“降临”在昨晚那方神秘空间、那片广袤无垠的黑色大地上！
温润的、如同凝固液态墨玉般散发微光的黑土，在恒定柔和的白昼光芒下，延伸至目光的尽头。那条悬空的灵溪，依旧在不远处流淌着清冽的光波，无声无息。绝对的寂静和空气中无处不在的暖意，瞬间包裹了他疲惫不堪的意念。
回来了！他真的回来了！而且，是主动可控地回来了！
巨大的、劫后余生的狂喜如同电流般瞬间流遍他无形的意识体！但这一次，他没有浪费时间狂喜。时间！外界天快亮了！时间就是金钱，更是验证空间神话的关键证据！
他“蹲”下（意识体做出一个类似俯身的概念动作），将全部的注意力集中在那几颗被他带入空间的、紧攥在意识“手里”的黄豆上！
松手！
几颗圆滚滚、干燥微凉的黄豆，从他的意识包裹中滑落！
啪嗒…啪嗒…
几声极其轻微、如同露珠坠落的细微声响，打破了空间永恒的寂静。
五颗黄豆落在了那如同缎面般光滑细腻的黑土地上。
陈默的全部“心神”，都聚焦在这五颗普通的豆粒上！
黑土太细腻了，豆粒落在上面，甚至没有陷入土壤，而是轻轻地滚动了一下，便静静地躺在油润的地表。没有任何奇特的变化。豆粒还是豆粒，黑土地还是黑土地。时间……仿佛并未加速？
一股巨大的失望猛地攫住了陈默！难道空间流速加速的提示是错的？或者说，需要有特别的激发条件？
不对！
他死死“盯”着豆粒接触黑土地的位置！那油润的黑色土壤在恒定白光的照耀下，仿佛具有某种……活性？！不是死物！他甚至“感觉”到，一股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渴望”从豆粒与黑土的接触面散发出来！那不仅仅是种子对水分养分的自然需求，更带着一种……如同久旱逢甘霖般的疯狂饥渴！
试试那个水！灵泉！
这个念头无比清晰！意念一动，他尝试着如同控制自己的手臂般，去“引导”一小股那悬在齐膝高处的灵溪之水！
没有水瓢，没有工具。纯粹的意念操控！
意识集中到那股清冽的溪水，想象着引导其中一丝涓流脱离主流，滴落到那五颗黄豆的位置。
嗡……！
玉佩空间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意念。一股无形的力量作用在悬浮的溪水上。一段细如发丝、闪耀着晶莹星尘光芒的水线，如同被无形的手指牵引，从灵溪主体中悠然剥离出来，轻飘飘地、精准地朝着下方的黄豆洒落！
叮咚……
几颗闪烁着星辰般光芒的水滴，如同璀璨的钻石，无声无息地落在了覆盖着豆粒的黑色土表上！
惊人的一幕发生了！
那原本浸润着油润光泽的黑土地，在接触到星尘灵泉之水的瞬间，表层仿佛活了过来！如同最贪婪的活物张开了毛孔！那些散发着微光的液滴，几乎没有被土壤吸收的过程！就如同滚烫的铁块落入冷水——
嘶……！
一股极其细微、只有在意识层面才能捕捉到的“能量吞噬”声在陈默感知里炸响！
豆粒下方的黑土表面，几道几乎微不可察的涟漪状波动极其短暂地一闪而逝！那几滴星尘泉水瞬间就被土壤彻底吞噬吸收！连的水痕都没有留下！
紧接着！
那五颗静卧的黄豆，如同通了电的机器！在陈默“视线”的死死锁定下，肉眼可见地发生了变化！
黄豆原本干瘪皱缩的种皮，如同被甘泉瞬间注入了生命，以惊人的速度开始膨胀！ 仅仅几个呼吸间，那种皮就由原本坚硬微皱的质感，变得、充盈，透出淡淡的青黄色泽！
啪！
一声极其细微、如同春笋破开笋壳的脆响，在死寂的空间里清晰可闻！
其中一颗黄豆的种皮，在顶端靠近胚芽的位置，猝然崩开了一条细小的裂缝！ 仿佛一个沉睡的小生命，在蛮横的营养灌输下，迫不及待地要撑开束缚的牢笼！
紧接着！
第二颗！第三颗！
啪！啪！啪！
细微的破裂声接连响起！
五颗黄豆顶端的种皮几乎在瞬间裂开！一点嫩黄中带着乳白色泽的胚芽尖，如同蓄势待发己久的箭矢，猛地、顽强地、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生命原始力量，穿透了种皮的裂口，刺了出来！
嫩芽初露！在永恒白昼的光芒下，那几点新生的、脆生生的嫩黄，如同一把把刺穿沉寂的微小旗帜，宣告着生命在神异加持下的惊人勃发！
陈默的意识“看”着这奇迹般的一幕，无形的意念如同被投入石子的平静湖面，激烈地颤抖起来！那是一种灵魂被彻底震撼的颤栗！发芽了！仅仅在他用灵泉浇灌之后几个呼吸间，这黄豆！它！竟然发芽了！
但这仅仅是开始！
嫩芽破皮而出后，仿佛拥有了无穷的动力！它们没有停止生长的迹象！如同被按下了百倍速的快进键！
小小的胚芽尖在刺破种皮后，立刻开始向上疯狂抽长！那嫩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初始的乳黄，颜色迅速加深、转绿！一根纤弱却笔首的幼茎撑开了种皮，如同标枪般向上挺立！
茎干在“生长”！在拔高！分秒必争地向上伸展！同时，幼茎顶部的两片蜷缩的、尚未展开的胚叶，也如同睡醒的婴儿，在呼吸之间，缓缓地、却又无比坚定地张开怀抱！
嫩绿！纯粹的、如同刚刚滴落的露珠般的、带着鲜活生命色彩的嫩绿！迅速覆盖了那原本纤弱的嫩芽！
黄豆芽！在几分钟不到的时间里，完成了外界可能需要几天、甚至一周才能完成的萌发和初生过程！它们不再是沉默的豆粒，而是变成了五株生机勃勃、翠绿欲滴的豆苗！茎干挺拔，顶端那两片舒展的、如同蝴蝶翅膀般的子叶，在恒久的白光下泛着柔和的生机！
陈默的意念死死锁定着这几株豆苗，心中的计算如同精密的齿轮疯狂转动！发芽，破土！这在空间的促生下，仅仅用了不到……五分钟？十分钟？！ 现实中阳光才刚刚在窗纸缝隙里探出头！时间的流速……恐怖如斯！
巨大的狂喜如同雪崩般瞬间吞没了他！空间流速提示……是真的！1：3？不！恐怕不止！这效果远超1:3！ 那神奇的灵泉水，配合这神异的黑土，对植物生长的催化效果简首逆天！种地！在这空间里种地，只要掌握好水源，简首就是……神迹！
他强忍着狂吼的冲动，意念再度集中！这一次，他的目标是另一片没有被豆苗占据的油润黑土地！他不再局限于“种”，他要看看更具体的生长过程！他要……出！
念头极其清晰：我要把其中一株豆苗，完整地拿出来！
几乎是念头生成的瞬间！
空间的无形规则再次回应！一股柔和但无可抗拒的力量，精准地包裹了他指定的其中一株最健壮的豆苗！那感觉，就像一只无形的大手轻轻地、精准地托起了豆苗的根基！
下一秒！
陈默的意识体再次感受到那股传送的拉扯力！这一次主动退出，感觉顺畅了许多！
“噗！”
眼前黑土、灵溪、豆苗、白昼的景象如同倒映般飞速褪去！
他猛地睁开眼睛！刺鼻的、混合着汗馊、尘土的现实气息涌入鼻腔！
晨光熹微！土坯房内比刚才明亮了一些！窗外己经彻底放亮！天亮了！
他发现自己保持着那个蹲伏蜷缩的姿势！汗湿的右手紧紧攥着拳头！不！不再是死攥！他摊开了手掌！
掌心，不再是干燥的、坚硬的黄豆！
一株完整的、甚至还带着些许泥土的嫩绿黄豆苗，正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
它的根系细小但清晰可见，包裹着一小撮微微的、颜色略深于普通泥土的黑色泥土！两片子叶嫩绿舒展，茎干挺拔如针！顶端刚刚萌发的嫩芽，还带着初生的倔强！
它绿得那么鲜嫩！绿得那么生机盎然！仿佛刚刚从田垄间小心翼翼地采集出来！与他此刻所在的、带着灰暗色调的、充斥着破败与贫困气息的土坯房，形成了惊心动魄的、无法调和的视觉冲击！
陈默的目光如同生锈的齿轮，一格一格地抬起，死死盯住灶台边放着的那个破旧缺口的粗陶碗——昨晚母亲用过的，里面还残留着一圈干涸的玉米糊糊印痕。
然后，他的目光又猛地拉回，聚焦在掌心那株嫩得能掐出水来的豆苗上！
啪嗒。
一滴汗珠，顺着陈默因为过度激动而痉挛的下颌线条，狠狠地砸落在嫩绿豆苗舒展开的子叶上！汗水瞬间洇开了叶子表面的细微绒毛。
窗外，晨光正好。一缕清晨的、微冷的、带着泥土气息的风，从那破旧的窗纸洞里悄然钻了进来，带着某种崭新的、充满希望的意味，轻轻拂过陈默微微颤抖的手背，将那滴汗珠洇开的痕迹，带向了更深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