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不知不觉己然落下,暮色像一块被浸得越来越浓的墨,正一点点晕染开整片天空。最后一抹橘红的霞光恋恋不舍地退到教学楼的轮廓后,路灯便一盏接一盏地亮了起来,暖黄的光晕在渐沉的夜色里晕开,给校门口的柏油路镀上了层柔和的边。
阮栖颜和裴青黎并肩站在路口,被一阵接一阵的食物香气裹着。左手边的麻辣烫店正往外冒白雾,隔壁的黄焖鸡米饭招牌闪着暖橙色的光,再往前数,面馆的玻璃窗上凝着水汽,连带着“手工拉面”西个字都显得雾蒙蒙的。
裴青黎戳了戳阮栖颜的胳膊,眼睛扫过一排亮着灯的店铺,“麻辣烫?咱们下次来吃可以嘛,颜颜?”
“好啊好啊”
阮栖颜一边回答一边踮着脚看远处的烧烤摊,铁架上的肉串被炭火烤得滋滋冒油,烟气裹着孜然香飘过来,她忍不住吸了吸鼻子:“黎黎,它在诱惑我,烧烤,好香哇,那排队的人好像不多。”
“嗯!扛起干饭大旗,走!”
话音刚落,裴青黎己经拽着她往烧烤摊走。俩人站定,站到烧烤摊前的小黑板旁。黑板上用白色粉笔写着菜单,字迹被油烟熏得有些模糊,“烤腰子”三个字旁边还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阮栖颜正踮着脚辨认“烤实蛋”后面的价格,突然感觉有一团阴影,她下意识抬头,就见头顶的路灯“啪”地亮了,暖黄的光像融化的蜂蜜,淌在她的发梢上,连带着睫毛都镀上了层金边。
“要两串烤鸡翅,微辣。”裴青黎己经对着老板喊起来,手指在菜单上点来点去,“再来五串烤筋,两串烤茄子,多加蒜蓉!十串羊肉串,两个玉米,两个烤青椒,哦对了,还要两个烤饼,刷甜酱!”
阮栖颜看着身旁的少年,路灯的光刚好落在他脸上,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有些乱,露出干净利落的眉眼。他似乎也没想到会在这儿撞见熟人,愣了一下,随即扬起嘴角,目光落在阮栖颜身上时,带了点漫不经心的笑意:“这么巧?”
是靳野。
裴青黎“呀”了一声,阮栖颜倒像是被那声“巧”烫了一下,耳根悄悄热起来,只好攥了攥衣角,抬头时撞进他带笑的眼睛里,像撞进了揉碎的星光里。
阮栖颜的呼吸猛地顿住。
晚风卷着烧烤的香气吹过来,撩起阮栖颜耳边的碎发。她下意识往后缩了缩脖子,指尖攥着手机壳上的挂绳,塑料绳勒得指节有点发白。鼻尖似乎还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皂角香,混着阳光晒过的味道,和周围的烟火气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融在一起。
少年看着眼前的女孩儿点了点头回身去了店里。心里暗想,是张看过让人记忆深刻的容颜,挺会长。
阮栖颜回想起那双带笑的眼睛,终于找寻到了那丝回忆…
脑海里像是有根细弦被骤然拨动,嗡嗡地响。她脑海闪过靳野那张桀骜的脸,充满星光的眼眸,忽然觉得这场景熟悉得让人心慌——一段近切而又深刻的记忆。
是升学报到前两天的午后。
那天她抱着一摞新书从新华书店出来,天阴得厉害,风卷着梧桐叶滚过街角。她拐进巷口避雨时,看见墙根下蹲着个少年。
他背对着她,穿着简单的白T恤,肩胛骨在布料下微微凸起,像收拢的翅膀。巷子里堆着几个旧纸箱,三只流浪猫正围着他的手蹭来蹭去,最小的那只橘猫胆子大,干脆踩着他的帆布鞋往上爬,尾巴卷住他的手腕。
雨珠从屋檐滴落,砸在积水里溅起细小的水花。少年手里捏着袋撕开的猫粮,指尖沾着点粉末,动作轻柔地往猫碗里倒。风掀起他耳边的碎发,露出一小截干净的下颌线,侧面看过去,鼻梁的弧度像被雨水洗过,清清爽爽的。
有片紫薇树的花瓣飘落在他肩头,他没回头,只是微微偏过头,对着脚边的猫低笑了一声。那笑声很轻,混着雨声和猫咪的呼噜声,像落在心尖上的羽毛。阮栖颜抱着书站在巷口,看了很久,首到豆大的雨点砸下来,才慌忙撑起伞跑开,跑过巷口时回头望了一眼,只看见他抬手拂掉肩头的落叶,指尖划过布料的动作,和此刻靳野的模样几乎重合。
“栖颜?发什么呆呢?”裴青黎用胳膊肘撞了撞她,“老板问要不要加两串烤鱿鱼。”
阮栖颜猛地回神,指尖不知何时攥紧了衣角,布料被捏出几道褶皱。她看向靳野,他正低头听同伴说话,侧脸的轮廓在灯光下明明暗暗,鼻梁高挺,下颌线利落,和记忆里那个喂猫少年的侧影渐渐重叠。
是他。
原来那天巷口的少年是他。
雨水打湿的白T恤,沾着猫粮粉末的指尖,还有对着猫咪时那抹惹人注目的笑意……这些碎片突然在脑海里拼凑完整,和眼前这个被烟火气笼罩的少年重合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