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霞光本该是暖融融的，此刻却像被揉碎的金箔，懒洋洋地贴在星火战队基地的玻璃窗上。训练室里键盘敲击声此起彼伏，噼里啪啦的声响裹着少年们的呼喝，在空气里蒸腾起一股蓬勃的热气。
顾晏辰站在训练室后排，指尖无意识地着冰凉的金属栏杆。屏幕上闪烁的光标映在他瞳孔里，像几粒不安分的星子。他在看新战术的模拟推演，可视线落在那些交错的路线图上，脑海里却反复跳着早上苏晚晴拒接电话的画面——她的名字在屏幕上跳动时，他甚至能想象出她蹙眉看手机的样子，就像过去无数次她忙于工作时那样。
“辰哥，发什么呆呢？”十七岁的打野位阿昊转着电竞椅滑过来，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濡湿，贴在的额头上，“刚才那波团战模拟，中路河道的视野布置是不是有点问题？”
顾晏辰回过神，目光落回屏幕：“红BUFF区域的视野盲区没算进去，对方辅助带的扫描，我们的眼位撑不过十秒。”他伸手在屏幕上点了点，指尖的温度在微凉的玻璃上留下淡淡的印子，“调整一下，让辅助提前二十秒去做视野。”
阿昊“哦”了一声，刚要转回去，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他瞥了眼来电显示，随手接起来，语气吊儿郎当：“喂，妈……什么？苏氏集团？那不是晴姐的公司吗？”
顾晏辰的动作倏地一顿。
“资金链断了？还被冻结账户了？真的假的……”阿昊的声音陡然拔高，引得训练室里其他人都停了手，“您听谁说的？财经新闻都播了？我看看……”他飞快地划开手机屏幕，嘴里啧啧有声，“我的天，还真是……晴姐这事儿闹得挺大啊，听说恒通都撤资了……”
键盘声彻底停了。训练室里静得能听见窗外麻雀扑棱翅膀的声音。几个队员面面相觑，最后都不约而同地看向顾晏辰。
顾晏辰的指尖还停留在栏杆上，冰凉的金属像是突然生出刺来，扎得他指腹发麻。他看着阿昊手机屏幕上弹出的新闻推送，标题用加粗的黑体字写着——《苏氏集团陷信任危机，多方合作终止引发连锁反应》。那行字像一条毒蛇，盘踞在他眼底，吐着信子。
“辰哥……”辅助小年嗫嚅着开口，他是队里最内向的，此刻却忍不住抬头，“晴姐她……”
顾晏辰没说话，转身走出训练室。走廊里的灯光是冷白色的，照在他挺首的背脊上，却映不出半分暖意。他记得三个月前苏晚晴来基地视察，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米白色西装，站在训练室门口笑盈盈地看着他们，说：“等拿下秋季赛冠军，我给你们换个带独立休息室的基地。”那时她眼里的光比训练室的顶灯还要亮，怎么会……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是财经圈的朋友发来的消息，附带着几张苏氏集团楼下围满记者的照片。照片里的玻璃门被闪光灯照得一片惨白，隐约能看见几个穿着黑色西装的保安在维持秩序，像一道脆弱的防线。
“听说苏氏这次麻烦大了，几个核心项目全停了，债主都堵到门口了。”朋友的消息紧跟着进来，“你跟苏总不是……认识吗？要不要问问情况？”
认识吗？顾晏辰捏着手机，指节用力到泛白。他和她何止是认识。他想起五年前那个雨夜，她站在机场安检口，背对着他说“顾晏辰，我们到此为止吧”，声音冷得像淬了冰。那时他刚拿到大学联赛的冠军，满心欢喜地想告诉她，他们的战队有希望了，可等来的却是她登上飞往异国的航班，和一句轻飘飘的“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这五年，他拼了命地带着星火战队往上爬，从籍籍无名的小队伍打到能进季后赛的中游水平，就是想证明给她看，他顾晏辰不是只能待在泥里的人。可现在，那个曾经在他眼里光芒万丈的苏晚晴，竟然也会遇到这样的困境。
他点开和苏晚晴的聊天框，最后一条消息还是早上她发的“在忙，晚点联系你”。灰色的文字像一块石头压在他心头。她总是这样，习惯把所有事都自己扛着。当年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
要不要打个电话？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按了下去。他能说什么？“我听说你出事了”？她会不会觉得他在看她笑话？更何况，他又能帮上什么忙？星火战队的运营资金刚够维持日常开销，他手里那点积蓄，在苏氏这样的大企业危机面前，不过是杯水车薪。
走廊尽头的窗户没关严，傍晚的风溜进来，卷起他落在额前的碎发。他望着窗外渐渐沉下去的暮色，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闷得发慌。他想起她去年来看他们比赛，坐在观众席前排，穿着简单的白衬衫，手里握着应援棒，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台上。那时她笑着对他说：“顾晏辰，你打得真好。”
那是五年来，她第一次对他说这样温和的话。他以为，他们之间或许能有转机。
“辰哥！不好了！”阿昊的声音突然从走廊另一头炸响，带着哭腔，“我刚刷到财经号的消息，说……说晴姐为了筹钱，要把我们星火战队卖掉！”
顾晏辰猛地回头，看见阿昊举着手机跑过来，屏幕上赫然是一条娱乐财经新闻——《苏氏集团急寻出路，旗下星火电竞战队或将易主》。
训练室里的队员们都涌了出来，脸上满是惊慌和不解。
“卖队？晴姐为什么要卖我们？”小年眼圈泛红，他是星火战队的老队员，从战队刚组建时就跟着顾晏辰，“我们马上就要打季后赛了，这时候卖队，新老板能善待我们吗？”
“肯定是公司出大事了，不然晴姐不会这么做的。”主输出位的老K皱着眉，他比其他人更沉稳些，“去年苏氏给我们投了那么多钱，建了新基地，请了最好的教练，怎么可能突然就……”
队员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声音里的焦虑像潮水一样蔓延开来。顾晏辰站在原地，感觉脚底像是生了根，动弹不得。他知道苏晚晴有多看重星火战队，当初是她力排众议，顶着董事会的压力坚持投资电竞，说这是未来的趋势。她甚至记得每个队员的生日，会在比赛前亲自来给他们加油。
她现在要卖掉星火，该是被逼到了何等绝境？
“辰哥，我们不能被卖掉啊！”阿昊抓住顾晏辰的胳膊，急得首跺脚，“这战队是你一手带起来的，我们好不容易才有今天的成绩……”
顾晏辰的胳膊被他抓得生疼，却没心思挣开。他看着队员们慌乱的脸，心里像被刀割一样。这些孩子，最小的才十六岁，最大的也不过二十出头，他们把最好的青春都献给了电竞，星火战队是他们的梦想，也是他的梦想。可现在，这个梦想却要被当成商品，用来填补苏氏的窟窿。
他突然想起五年前，他和苏晚晴还在一起的时候，他在出租屋里对着电脑研究战术，她坐在旁边看文件，偶尔抬头问他：“顾晏辰，你说你的战队以后能拿到世界冠军吗？”
他当时信心满满地说：“肯定能！到时候我就让全世界都知道，我顾晏辰的战队，是最棒的！”
她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我相信你。等你拿到冠军，我就给你建一个全世界最好的训练基地。”
那时的承诺还在耳边回响，可现在，她却要亲手卖掉他们的梦想。
“我去找她。”顾晏辰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
“辰哥，你去找晴姐有用吗？”老K拉住他，“现在这种情况，她肯定也是没办法……”
“总得试试。”顾晏辰拨开他的手，转身就往外走。他的脚步很快，带起一阵风，走廊里的灯光在他身后明明灭灭，像他此刻起伏不定的心绪。
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也不知道苏晚晴会不会见他，甚至不知道见面该说些什么。可他不能眼睁睁看着星火战队被卖掉，更不能……看着她一个人扛着所有事。
五年前他没能留住她，五年后，他至少想试着拉她一把。
走到基地门口，他才发现自己没带车钥匙。傍晚的风带着凉意吹过来，他深吸一口气，闻到空气中夹杂着的尘土味。远处的路灯次第亮起，昏黄的光晕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像一个个沉默的惊叹号。
手机又响了，是战队经理打来的。顾晏辰接起电话，听筒里传来经理焦急的声音：“顾队，刚接到苏氏集团法务部的电话，说明天上午会有人过来评估战队的资产，说是……买家己经初步接洽了……”
顾晏辰的心沉了下去，像坠入了冰窖。他站在路边，看着车水马龙的街道，感觉自己像个被遗弃在荒原上的旅人。周围的喧嚣都变成了模糊的背景音，只有心脏跳动的声音在耳边越来越清晰，沉重而无力。
他掏出手机，翻到苏晚晴的号码。指尖悬在拨号键上方，犹豫了很久，终究还是没有按下去。他能说什么呢？“别卖战队”？可他拿什么来阻止这一切？他没有足够的钱，没有过硬的人脉，甚至连他们之间最基本的信任，都还被五年前的误会隔着。
一辆黑色的轿车从他身边驶过，车窗里隐约传来财经新闻的播报声：“……苏氏集团股价今日暴跌12%，市场信心持续走低，业内人士分析，若不能及时引入资金，苏氏或将面临破产清算……”
顾晏辰猛地攥紧了手机，指腹深深陷进冰冷的屏幕里。他抬头看向远处苏氏集团大楼的方向，那里的灯火在暮色中亮了起来，像一片闪烁的星海，却透着一股摇摇欲坠的脆弱。
他知道，苏晚晴此刻一定就在那片灯火里，独自面对着这场狂风暴雨。而他，只能站在这里，什么也做不了。这种无力感像一张巨大的网，将他紧紧裹住，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晴姐……”他低声念出这个名字，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颤抖。
训练基地的方向传来队员们焦急的呼喊声，他们还在等着他拿主意。顾晏辰深吸一口气，转身往回走。脚步沉重得像灌了铅，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他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也不知道该如何阻止战队被出售的命运。但他知道，他不能就这么放弃。为了星火战队，为了那些信任他的队员，也为了……那个他放在心底五年，从未真正放下过的人。
夜色越来越浓，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远处的灯火依旧闪烁，却像是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霾，让人看不到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