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风卷着夏末的热浪,扑在“燃风青训营”崭新的玻璃幕墙上,折射出刺目的光。林燃站在训练场门口,指尖无意识地着门框上还没完全干透的木纹,鼻尖萦绕着乳胶漆和橡胶地垫混合的气味——那是属于新开始的味道。
训练场里己经炸开了锅。三十多个穿着蓝白相间训练服的少年挤在看台上,前排几个个子蹿得快的半大孩子正踮着脚往前够,试图看清主席台上那个穿着印着“总教练”字样黑色卫衣的男人。天风今天难得梳了头发,发胶把额前的碎发固定成僵硬的弧度,可架不住他紧张,时不时抬手挠一下,没几分钟就抓出个鸡窝头。
“都安静!”天风清了清嗓子,把手里的蓝色笔记本举得高高的,封面上“烈风战术笔记”几个字是林燃当年用马克笔写的,边角早就磨得起了毛。他低头翻页的瞬间,台下传来一阵压抑的嗤笑——有人认出那笔记本封面还贴着张幼稚的猫咪贴纸,边角都卷成了波浪。
“笑什么笑!”天风猛地抬头,眉头拧成个疙瘩,可眼里没什么威慑力,反倒有点慌,“这可是……咳咳,当年拿过全国冠军的战术核心!你们懂什么!”
看台上的少年们更乐了。坐在第三排正中间的林野悄悄扯了扯衣领,训练服左胸别着的银色挂件随着动作轻轻晃动。那是个缩小版的打野刀模型,刀柄处刻着个歪歪扭扭的“风”字,是天风昨天塞给他的,塞的时候还红着脸嘟囔:“当年我第一次打比赛,我哥就给了我个这……辟邪!”
林野指尖碰了碰冰凉的金属挂件,忽然想起半年前第一次见到天风的样子。那时“镜之信徒”刚在城市赛里输了决赛,他蹲在赛场后门的台阶上啃冷掉的汉堡,天风叼着根没点燃的烟走过来,把半瓶冰可乐塞给他:“野区不是一个人的战场,懂?”现在想想,那天的冰可乐气泡钻到鼻尖的麻痒,和此刻胸腔里涌动的热乎劲儿,竟有点像。
“今天我们先讲……讲这个!”天风终于翻到想找的页面,手指重重敲在纸上,“打野位的核心意识,叫……叫‘镜域掌控’!”
话音刚落,台下的林野差点把嘴里的口香糖咽下去。他旁边的小胖戳了戳他胳膊,小声说:“队长,不是‘镜域’吧?我看首播里解说都叫‘视野掌控’……”
林野没吭声,只是盯着主席台上的天风。男人正低头盯着笔记,眉头皱得像打了个结,嘴里念念有词:“不对啊……烈风写的是‘镜域’……难道是我记错了?”他忽然抬头,眼神扫过全场,最后落在门口的林燃身上,像找到了救星,“那个……林燃!你过来!”
林燃憋着笑走过去,刚站到台边就被天风拽住胳膊。“你看你看,”天风把笔记本怼到他眼前,“这里是不是‘镜域’?我就说我没念错!”
林燃低头瞥了眼,忍笑忍得肩膀发颤。那页纸上分明写着“视野掌控”,只是“视”字最后一笔拖得太长,和“野”字的偏旁糊到了一起,乍一看还真像个“镜”。他刚想开口,就见天风忽然一拍大腿:“哦!我想起来了!这是烈风的笔误!他当年总把‘视’写成‘镜’,说什么……打野的视野就该像镜子一样清楚!对,就是这样!”
台下爆发出更响的笑声,这次没人再压抑。天风脸涨得通红,却梗着脖子把笔记本合上:“笑什么!这叫战术暗号!你们懂个屁!”他转身往黑板上写字,粉笔在黑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接下来讲‘野区资源置换’,这个简单……就是打不过就跑,把对方骗去打龙,咱们偷峡谷先锋……”
林燃靠在门框上,看着天风手舞足蹈地解释“资源置换”,一会儿把黑板擦当蓝buff,一会儿把粉笔盒当峡谷先锋,不小心碰倒了讲台上的矿泉水瓶,忙不迭去扶,结果踩了自己的卫衣下摆,差点摔个屁股墩。阳光透过窗户斜斜地照进来,在他身上织出金色的网,那瞬间林燃忽然觉得,天风这副样子,比任何时候都像个真正的教练——笨拙,却认真得发亮。
“燃哥!”有人轻轻拽他的衣角。林燃回头,看见乐乐背着个粉色的双肩包站在身后,马尾辫上的蓝色蝴蝶结随着呼吸轻轻晃动。她手里拎着个保温桶,掀开盖子就冒出甜丝丝的气息:“我妈做的绿豆汤,给天风哥送点,免得他等会儿讲得嗓子冒烟。”
“他现在可听不得‘冒烟’,”林燃接过保温桶,“刚才讲‘灼烧伤害’,把‘点燃’说成‘点烟’,正纠结呢。”
乐乐咯咯地笑起来,眼睛弯成了月牙:“那我等会儿给他讲讲大乔的电梯怎么放,让他换换脑子。”她今天穿了件印着游戏角色的白色T恤,胸前的大乔举着灯笼,裙摆上还绣着细碎的星光,“下午我带预备队的女生练辅助,她们总搞不清二技能的回城时间。”
林燃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训练场角落,几个扎着马尾的小姑娘正围在电脑前,手里拿着笔记本写写画画。最左边那个梳着双马尾的女孩忽然举起手,声音脆生生的:“乐乐姐,大乔的大招能不能隔着墙放啊?”乐乐笑着点头,把保温桶塞给林燃,拎着自己的电竞椅往那边走,蓝色的裙摆扫过地面,像只轻快的蝴蝶。
墙上的电子钟跳到十点整,清脆的提示音把林燃的目光拉向墙面。那里新挂了条红色的横幅,是昨天工人刚装上去的,墨迹还透着新鲜的光泽——“野区不止有胜负,还有并肩的人”。字体是林燃选的,圆润,不像赛场上常见的凌厉书法,倒像有人用指尖一笔一划写上去的。
他想起半年前决定办青训营的那个晚上。天风抱着啤酒罐蹲在地上,说要把烈风的笔记整理成教材;乐乐趴在桌上画训练计划表,笔尖在纸上戳出密密麻麻的小洞;张会长打视频电话来,背景是协会办公室的深夜灯光,说要帮他们申请官方资质。那时候窗外下着雨,雨点敲在玻璃上噼啪响,可屋里的暖光里,每个人的眼睛都亮得像星星。
“叮——”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打断了林燃的思绪。他掏出手机,屏幕上跳出系统的提示框,淡蓝色的光晕在阳光下几乎看不清:
【恭喜宿主完成“全民电竞”主线任务】
【最终奖励己发放:“全民电竞推广者”称号(永久)、无限资金池(可用于电竞相关产业)】
林燃随手点了“确认”,心里没什么波澜。他更在意的是微信里张会长刚发来的消息,只有一张截图——是官方赛事体系的最新公告,附件里的赛事列表里,“燃风杯”三个字赫然在列,旁边标注着“年度重点扶持赛事”。
“快看这个!”天风不知什么时候跑了过来,手里举着张皱巴巴的海报,额头上还沾着点粉笔灰。他跑得太急,卫衣上的“总教练”字样被扯得变了形,“刚收到的!明年的‘燃风杯’要加女子组了!”
海报是打印的,边缘还留着切割机的毛边。上面用橙色的艺术字写着“燃风杯女子组选拔赛”,底下画着个举着法杖的游戏角色,裙摆上的花纹和乐乐T恤上的图案很像。林燃的指尖刚碰到海报,就听见天风兴奋的声音:“小软说要亲自带队!她昨天给我打电话,说己经联系了好几个退役的女选手,还说……还说要跟咱们男队打训练赛!”
林燃想起小软。那个总是穿着黑色皮衣、说话像连珠炮的女生,当年在赛场边为了维护女选手和观众吵架时,眼睛亮得像淬了火。他好像能想象到她站在训练场上的样子,或许会把头发剪得更短,或许会把战术板拍得震天响,但眼里的光,一定和当年一样。
“对了,”天风忽然挠挠头,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塞进林燃手里,“这个给你。”
是个钥匙扣,金属的,刻着个小小的野区地图,红蓝buff的位置镶着红色和蓝色的玻璃珠。林燃认出这是去年城市赛的纪念品,当时天风把所有选手的钥匙扣都收了起来,说要留着做纪念。
“我昨天翻箱子找出来的,”天风的声音有点含糊,眼睛瞟向别处,“你看啊……青训营开了,燃风杯也进官方体系了,以后会有越来越多人来打比赛。说不定哪天,就有小孩拿着这个钥匙扣,说想成为你这样的选手呢。”
阳光忽然变得很暖,透过窗户落在两人身上,把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林燃低头看着掌心的钥匙扣,红蓝玻璃珠反射出细碎的光,像野区里闪烁的信号。训练场里传来乐乐的笑声,大概是哪个小姑娘又把大乔的技能放错了位置;看台上的少年们还在吵吵闹闹,林野正拿着笔记本给旁边的小胖讲什么,手指在本子上画着打野路线,银色的打野刀挂件随着动作轻轻摇晃。
“天风,”林燃抬起头,忽然笑了,“你刚才讲‘镜域掌控’的时候,是不是把‘视野’说成‘视野’了?”
天风愣了一下,随即跳起来:“胡说!我明明……好像是说了‘视野’?不对,我是说‘镜域’是烈风的暗号!你别想骗我!”
林燃没说话,只是举了举手里的钥匙扣。天风看着他的笑,忽然也笑了起来,笑声震得窗玻璃嗡嗡响。远处的电子钟又响了一声,这次是训练开始的提示音,天风拍了拍林燃的肩膀,转身往主席台上跑,黑色的卫衣下摆在空中划出轻快的弧线。
林燃站在原地,看着天风重新拿起那本蓝色的笔记,看着林野和小伙伴们掏出键盘鼠标,看着乐乐蹲在女生们中间画战术图。墙上的横幅在风里轻轻晃动,“野区不止有胜负,还有并肩的人”几个字,在阳光下亮得耀眼。
他掏出手机,给张会长回了条消息:“女子组的场地和设备,我们来准备。”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时,林燃仿佛听见了野区里熟悉的音效——红蓝buff的嘶吼,小兵的脚步声,还有队友在耳机里喊“集合”的声音。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像一首没写完的歌,而属于他们的副歌,才刚刚开始。
或许未来的某一天,会有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握着打野刀模型,站在这个训练场上;会有白发苍苍的老人坐在看台上,给身边的孩子讲当年烈风战队的故事;会有更多的“燃风杯”在不同的城市举办,赛场边的横幅上,永远写着那句“野区不止有胜负”。
但现在,林燃只想看着眼前的一切。看着天风把“资源置换”讲成“打不过就跑”,看着乐乐把大乔的技能编成儿歌,看着林野和少年们在键盘上敲出清脆的声响。
因为属于他们的比赛,从来都不止于胜负。
它在每一个并肩的清晨和黄昏里,在每一次失误后的互相调侃里,在每一个说“我们再来一局”的瞬间里。
就像此刻,阳光正好,风也温柔,而他们的野区,才刚刚刷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