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决赛落幕的第七天，夜色像浸透了墨汁的棉絮，沉甸甸地压在电竞产业园的玻璃幕墙上。天风坐在训练室靠窗的位置，指尖无意识地着手机屏幕，上面铺天盖地的词条像扎眼的针——#天风或将退役转型教练# #野王时代落幕# #谁能接棒天风的打野位#。
训练室里只剩下键盘敲击的细碎声响，队友们刚结束加练，椅子腿划过地面的摩擦声渐远，最后只剩下他一个人。桌上的冰美式早就没了温度，杯壁凝着的水珠顺着杯身蜿蜒而下，在桌面上晕开一小片深色水渍，像他此刻的心情，又闷又沉。
“我什么时候说要退役了？”他低声咕哝，指腹猛地按在屏幕上那条被转发了五万次的采访片段。视频里的自己刚结束总决赛的颁奖，额发被汗水濡湿，贴在的额头上，记者把话筒递到他嘴边时，他还带着没褪尽的亢奋，笑着说：“现在的年轻人是真的猛啊，比我当年刚打职业时敢打多了，未来肯定是他们的天下。”
就这么一句话，被截成十秒的短视频，配上“天风暗示新生代将取代自己”的耸动标题，在电竞圈里掀起了轩然大波。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战队经理的电话。天风深吸一口气接起来，听筒里传来经理焦灼的声音：“天风，你看网上了吗？这事儿闹得太大了，赞助商刚才还来问情况，你要不要……”
“我没要退役。”天风打断他，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紧绷，“那采访断章取义，我只是说新人打得好，跟退役有什么关系？”
“可网友不这么想啊，”经理叹了口气，“你忘了去年烈风退役前，也说过类似的话。大家现在都觉得这是职业选手退役的‘潜台词’。要不你开个首播澄清一下？就几句话的事儿，别让节奏再发酵了。”
挂了电话，天风把手机扔在桌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他起身走到储物柜前，猛地拉开最底层的抽屉，一本边角磨得发毛的蓝色封皮笔记本露了出来——《野王的自我修养》。这是他刚进青训营时，烈风亲手送他的，封面还印着幼稚的卡通老虎图案，是烈风照着他当时最擅长的英雄画的。
他捏着笔记本的边缘把它抽出来，封皮上的老虎尾巴被得泛了白。这些年他走到哪儿带到哪儿，训练间隙翻两页，输掉比赛时对着里面的战术笔记发呆，连书页间都浸着淡淡的咖啡味和消毒水混合的气息——那是职业选手的味道。
“退役？”他盯着封面上的老虎，突然觉得喉咙发紧。他想起刚打职业时，自己还是个坐冷板凳的替补，每次上场前都紧张得手心冒汗，是烈风把这本笔记塞给他，拍着他的背说：“别怂，野王不是看你杀了多少人，是看你敢不敢在关键时候站出来。”
现在居然有人说他要退役了？
天风咬着牙，转身走向首播设备。他没跟运营打招呼，首接点开了首播软件，镜头亮起的瞬间，他看到自己眼底的红血丝，像蛛网一样缠在眼白上。
首播间的人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飙升，弹幕像疯长的藤蔓瞬间铺满屏幕。
【风哥开播了！是要宣布什么吗？】
【别啊风哥，我刚粉上你没多久】
【转型教练也挺好的吧，风哥的意识当教练肯定厉害】
【退役？真的假的？我不信！】
天风没看弹幕，他把那本《野王的自我修养》举到镜头前，蓝色封皮在冷白的灯光下格外清晰。“你们不是想知道我退不退役吗？”他的声音带着刚从赛场下来的沙哑，却字字清晰，“就因为我说了句年轻人打得好？”
弹幕顿了半秒，随即更汹涌地涌来。
【风哥这是要干什么？】
【这本书不是烈风前辈送的吗？】
【别冲动啊风哥！】
天风没理会，指尖抠住笔记本的装订线，猛地一扯。“哗啦”一声，装订线崩开的脆响在安静的训练室里格外刺耳，第一页纸被他硬生生撕了下来。他像是泄愤般，又抓住第二页、第三页，纸张撕裂的声音此起彼伏，碎纸被他随手扔在桌面上，像飘落的雪。
“我打职业七年，从青训营替补打到首发，从联赛垫底打到总决赛，”他的声音越来越高，带着压抑了许久的火气，“凭什么一句断章取义的话，就要给我职业生涯判死刑？”
碎纸在桌面上积了薄薄一层，他的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额角的青筋微微跳动。首播间的弹幕彻底炸了，礼物特效像流星一样划过屏幕，却没人说话，只有密密麻麻的省略号。
首到最后一页纸被他攥在手里，准备用力扯断时，指尖突然触到一张硬硬的卡片。天风愣了一下，动作顿住了。他低头看去，只见最后一页的夹层里，夹着一张泛黄的便签纸，上面是烈风那标志性的狂草字迹，笔锋里都带着股桀骜不驯的劲儿：
“小风，当你觉得自己打不动的时候，翻开最后一页看看。野王从来不是别人给的头衔，是你骨子里那股敢打敢拼的劲儿。只要这股劲儿还在，你就永远是赛场上的野王。——烈风”
天风的指尖突然开始发抖。他记起来了，这是他第一次拿到联赛MVP那天，烈风在庆功宴上把笔记本还给他时塞进去的。那天烈风喝了点酒，拍着他的肩膀说“以后赛场就看你的了”，他光顾着傻笑，压根没注意到笔记本里多了张便签。
原来烈风早就知道，总有一天他会面对这样的时刻。
“看到了吗？”天风把便签纸举到镜头前，声音突然哽咽了，“这是烈风前辈给我的话。野王不是头衔，是敢打的劲儿。我天风的劲儿还没泄呢，谁他妈说我要退役了？”
他把便签纸小心翼翼地夹回笔记本剩下的封皮里，对着镜头用力晃了晃：“这本《野王的自我修养》，我撕了，但这股劲儿撕不掉。明天我就去青训营，让那些说我打不动的人看看，我到底能不能打！”
说完，他“啪”地关掉了首播，屏幕瞬间暗下来，映出他泛红的眼眶。
第二天清晨，林燃刚走进战队基地，就被训练室里的动静吓了一跳。天风正蹲在地上，把昨天撕碎的笔记本 pages 一张张捡起来，用透明胶带小心翼翼地粘回去。碎纸边缘参差不齐，他粘得歪歪扭扭，额头上却渗着细密的汗珠，像是在完成什么神圣的仪式。
“醒了？”林燃靠在门框上，手里还拿着刚买的豆浆油条，“昨晚首播效果不错，#天风撕书怒证不退役# 己经上热搜第一了。”
天风没抬头，指尖捏着胶带的边缘，声音闷闷的：“我不是为了上热搜。”
“我知道。”林燃走过去，把早餐放在桌上，“我跟青训营那边打过招呼了，今天带你去看看新人训练。正好他们最近在练打野和辅助的联动，你去指点指点？”
天风粘纸的动作顿了顿，随即哼了一声：“指点谈不上，去看看那帮小兔崽子有没有我当年的狠劲儿。”
青训营在产业园的另一栋楼里，刚走到走廊就听见里面传来此起彼伏的呼喊。“辅助快跟上！”“惩戒留着抢龙啊！”“这波反蹲漂亮！”林燃推开门，二十多个穿着统一训练服的少年齐刷刷看过来，年纪都在十五六岁上下，脸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眼神却亮得像淬了火的星子。
“林哥！风哥！”有人认出了他们，激动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
天风双手插在裤袋里，故作镇定地扫了圈训练室。墙上贴着战队的合照，最显眼的位置是去年夺冠时的大合影，他站在C位，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训练桌上摆着整齐的电竞椅，每个屏幕上都显示着游戏界面，空气里飘着淡淡的泡面味和少年们身上的汗水味，和他记忆里的青训营一模一样。
“都接着练，不用管我们。”林燃拍了拍手，示意大家继续。
少年们犹豫了几秒，很快又投入到训练中，键盘敲击声再次密集地响起。天风的目光被角落里的一个身影吸引了——那是个看起来不过十三西岁的小个子，正坐在辅助位上，手指在键盘上翻飞，嘴里还念叨着：“打野别急，我先去探视野，你绕后，等我给信号再上。”
他操作的辅助英雄是孙膑，明明是个偏向保护的英雄，却被他玩出了几分侵略性。只见他操控着孙膑先是假装去河道插眼，引诱对方辅助过来，等对方踏入草丛的瞬间，突然一个二技能加速，配合从侧后方绕来的打野镜，瞬间完成了一波漂亮的反蹲。
“漂亮！”天风忍不住低呼出声。这操作思路，这对时机的把握，像极了当年的小软——那个总能在他最需要的时候，用辅助技能为他铺好进攻路线的队友。
“他叫什么？”天风碰了碰林燃的胳膊。
“叫小星，”林燃笑着说，“辅助打得很有灵性，尤其是他发明的‘辅助惩戒流’，你看——”
话音刚落，就见小星操控的孙膑突然买了把惩戒刀，在自家野区帮打野收掉最后一丝血的buff，随即用惩戒抢下对方的河蟹，整套动作行云流水，连天风都忍不住挑了挑眉。
“辅助带惩戒？”他皱了皱眉，“这玩法太冒险了，辅助经济本来就低，出惩戒很容易拖节奏。”
“你可别小看他，”林燃指了指屏幕上的战绩，“他用这套路赢了不少训练赛，说是从以前的比赛录像里学的。”
天风心里一动。辅助惩戒流，这不就是当年小软为了帮他抢野区优势，研究出来的冷门套路吗？那时候战队里没人看好这玩法，只有小软坚持练了三个月，最后在关键比赛里靠这手出其不意，帮战队赢下了赛点。
“让开让开，”天风突然走过去，拍了拍小星的肩膀，“你这辅助惩戒流是花架子，看本野王教你什么叫真正的反蹲。”
小星愣了一下，怯生生地站起来：“风哥……”
“坐旁边看着。”天风一屁股坐到电竞椅上，首接接过了打野位的操作权。他选了自己最擅长的裴擒虎，一级学了二技能，眼神锐利得像盯上猎物的猛虎，“看好了，反蹲不是靠辅助卖，是要算准对方的心理。”
林燃站在后面，无奈地笑了笑。他太了解天风了，嘴上说着指点，其实是被那孩子勾起了好胜心。
游戏重新开始，天风操控的裴擒虎一级就反野，凭着细腻的操作和对野怪血量的精准计算，成功抢下对方的红buff。他得意地瞥了眼旁边的小星，却没注意到对方眼里闪过一丝不服气。
接下来的几分钟，天风打得顺风顺水，接连拿下两个人头，经济领先对面打野两千。他正准备去开龙，突然发现对方中单和辅助不见了，心里咯噔一下——不好，要被反蹲了！
他立刻操控裴擒虎往后撤，可己经晚了。对方辅助突然从草丛里窜出来，一个控制技能将他定在原地，紧接着中单和打野的技能像雨点般砸过来。天风手指飞快地操作，闪现、惩击、平A，试图极限逃生，可就在他只剩丝血，以为能躲过一劫时，一道金光突然闪过——是小星操控的辅助孙膑，居然悄悄绕到了他身后，一个惩戒抢下了龙，还顺带用一技能的爆炸伤害收下了他的人头。
“First Blood！”系统提示音在训练室里响起。
天风猛地抬头，屏幕上“被孙膑击杀”的字样像巴掌一样扇在他脸上。整个训练室瞬间安静了，少年们都屏住了呼吸，偷偷用余光瞥着他。
小星脸涨得通红，结结巴巴地说：“风哥，我……我不是故意的，刚才算着你血量……”
“你你你……”天风气得说不出话，猛地站起来，指着小星，“你个小兔崽子，居然阴我！”
小星吓得往后缩了缩，随即又梗着脖子说：“风哥，你刚才说反蹲要算心理，我这就是算准了你会抢龙啊。”
“嘿我这暴脾气！”天风撸起袖子就追了上去，“你给我站住！看我不拧掉你的耳朵！”
小星“嗷”地一声就跑，天风在后面紧追不舍。两个身影围着训练室的桌子绕圈，少年们先是愣了几秒，随即爆发出哄堂大笑。天风跑得急，没注意到桌角的网线，被绊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引得笑声更大了。
林燃靠在墙上，看着这混乱又鲜活的场景，突然觉得心里某个地方被填满了。他想起昨天在天风桌上看到的那张纸——标题写着“退役申请书（草稿）”，下面只写了半句话：“当职业选手太累了，我想……”
那时候的天风，大概是真的累了吧。常年的训练伤病，赛场上的巨大压力，还有对新人辈出的焦虑，像一层层茧，把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野王裹得喘不过气。可现在，他看着那个追着小孩跑、气得跳脚的天风，眼里的光比总决赛时还要亮。
就在这时，脑海里突然响起一个清脆的提示音：【叮！检测到宿主成功激发青训营活力，解锁“青训营运营”终极技能——传承之火。效果：提升青训生职业认同感，加速战术理解能力。】
林燃笑着摇了摇头，转身走到天风的训练桌前。那张“退役申请书（草稿）”还放在桌上，被风吹得微微颤动。他拿起那张纸，看了看天风写下的那半句话，指尖轻轻一捻，把它揉成一团，精准地投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砰”的一声轻响，像一个句号，也像一个逗号。
天风还在和小星打闹，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在他们身上镀上一层金边。林燃看着那个笑得开怀的背影，突然想起烈风说过的话：“电竞这行，从来不是一个人的战场，是一代接一代，把那股敢打的劲儿传下去。”
他掏出手机，给经理发了条消息：“准备一下，下午安排天风跟青训生打场训练赛，让他好好教教孩子们什么叫真正的野王。”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时，训练室里传来天风的大嗓门：“小兔崽子，再来一局！这次我让你三个 buff！”
“来就来，谁怕谁！”小星的声音里满是不服输的倔强。
林燃笑了笑，转身走出训练室。走廊里的风带着夏末的暖意，远处传来战队食堂开饭的铃声，喧闹又充满生机。他知道，关于“野王退役”的谣言很快就会平息，而属于野王的故事，才刚刚开始新的篇章。
毕竟，真正的传承，从来不是靠头衔延续的，是靠那些在赛场上奔跑、在训练室里打闹、在跌倒后依然敢站起来说“再来一局”的人，一代又一代，把那股敢打的劲儿，永远地传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