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八强赛恩怨局

2025-08-21 4417字 4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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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手通道的瓷砖泛着冷光,老K蹲在台阶上,用美工刀小心翼翼地修着鼠标线。线皮在反复弯折处裂了道小口,露出里面银白色的铜丝,像条受伤的小蛇。他那把络腮胡今天沾了点面包屑——早上吃三明治时被队友逗笑,喷出来的,此刻正随着呼吸轻轻颤动。

“队长,真要穿这身?”队员阿武戳了戳他身上的队服。那是件洗得发白的黑色T恤,左胸印着褪色的火焰标志,是十年前老炮队拿冠军时的队服,袖口磨出的毛边像圈蒲公英。

老K抬头,眼里闪过点狡黠的光:“怎么?嫌旧?”他把修好的鼠标线绕在手腕上,铜丝被体温焐得温热,“上次区域赛,那群高中生不是说我们‘老掉牙’吗?今天就让他们见识下,老骨头也能啃硬茬。”

他说的是三个月前的“惩戒之争”。当时老炮队和镜之信徒在半决赛加时赛打平,最后一波野区团战,老K的打野用惩戒抢下风暴龙王,裁判吹了平局重赛,阿镜红着眼质问是不是“照顾老牌战队”,双方差点在赛场吵起来。

“放心,”老K拍了拍辅助老孟的肩膀,“你那套‘净化保后排’的战术,今天准管用。他们年轻人爱打快攻,咱们就慢慢磨,磨到他们心态崩。”

老孟摸了摸键盘上的空格键,那地方被按出个浅坑。他的手指关节肿得像小萝卜,贴满了止痛贴,却在敲键盘时稳得惊人:“就是怕……被说老年操作。”

“怕什么?”老K往赛场走,T恤后颈的褶皱里还卡着片昨晚熬夜看录像时掉的薯片渣,“电竞这行当,赢了的才有资格说话。”

走廊尽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镜之信徒的几个高中生正往这边跑。阿镜的校服裤卷到膝盖,露出小腿上贴着的肌效贴,蓝白相间的图案被汗水浸得发皱。他手里攥着张皱巴巴的战术板,上面用红笔圈着老炮队的打野路线,圈得太用力,纸背都透出了红痕。

“看到没?”阿镜喘着气停在老K面前,下巴微微扬起,“今天我们辅助带的是闪现,不是上次的治疗——专门破你们的西保一。”

老K看着他发红的眼角(估计是没睡好),突然笑了:“后生仔,打游戏靠的不是带什么技能。”他指了指阿镜的手腕,“上次你这手腕肿得像馒头,今天还敢这么拼?”

阿镜猛地把袖子往下拽,遮住缠着护腕的手腕,转身往赛场走,声音闷闷的:“不用你管。”走了两步又回头,“还有,别叫我后生仔,我叫阿镜。”

老K看着他的背影笑,阿武凑过来:“队长,他那护腕里,肯定还贴着肌效贴。昨天训练赛录像里,他抓完三波野区,手腕就开始抖了。”

“抖也得打。”老K把鼠标塞进背包,拉链头磕在包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这才是电竞该有的样子——疼死也得把鼠标攥紧了。”

解说台的冷风吹得天风打了个喷嚏。他把卫衣帽子往上拽了拽,盯着屏幕里老炮队的阵容,突然拍着桌子笑出声:“各位观众快看!老炮队辅助带的居然是净化!这版本辅助谁还带净化啊?怕不是手抖按错了天赋页?”

搭档小米粒推了推眼镜,指着数据面板:“别急着笑,老孟的辅助是联盟里出了名的‘稳如泰山’,他带净化肯定有说法——”

“能有什么说法?”天风抢过话头,指尖在解说台上敲出快节奏的点,“无非是反应慢了,怕被控制技能定住跑不掉。你看他上次打团,闪现慢了0.5秒,被人追着砍了三条街。”

弹幕瞬间滚过一片“风哥又开始毒奶了”,夹杂着“老炮队的净化说不定是大招”的讨论。赛场里,老孟正低头擦键盘,他看见屏幕上的弹幕,嘴角悄悄翘了下,露出颗小虎牙——谁也不知道,他带净化是为了在关键时刻解掉对方辅助的嘲讽,给ADC创造输出空间,这是他研究了镜之信徒五场比赛才想出的对策。

比赛开始的哨声像道惊雷炸响时,林燃正在裁判席旁核对名单。她的目光扫过主裁判老杨,心里微微一动。老杨今天穿了件笔挺的白衬衫,领口系着红色领结,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但握哨子的手却在微微发抖。那是枚黄铜哨子,表面磨得发亮,挂在根褪色的蓝布条上,随着他的呼吸轻轻晃。

“杨叔,紧张啊?”林燃递过瓶温水。她知道老杨的底细——二十年前是职业选手,拿过首届全国赛亚军,后来因为手伤退役当裁判,那枚哨子是他当年的队长送的,吹了二十年,哨音比电子计时器还准。

老杨接过水,指尖在瓶身上留下圈湿痕:“这场是恩怨局,怕吹错。”他低头着哨子,黄铜的温度透过布料传到手心,“上次区域赛那事,两边粉丝吵了半个月,今天可得瞪大眼睛。”

话音刚落,赛场里爆发出一阵惊呼。镜之信徒的打野阿镜在红buff处被老炮队包抄,血量掉到只剩五分之一,却突然一个极限位移穿墙,反身用惩戒抢下红buff,顺带收掉了老孟的辅助人头。

“漂亮!”天风在解说台差点跳起来,“这波操作够吹半年!阿镜这手腕是铁打的吧?这种极限操作最伤关节——”

他的话卡在喉咙里。赛场中央,老杨突然举起了黄牌,哨子“嘀——”地划破空气,尖锐得像玻璃碴。“视野违规!”老杨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来,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镜之信徒的辅助提前在草丛插了真眼,超出规定时间三秒。”

全场瞬间安静,连空调的嗡鸣声都清晰可闻。阿镜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吱呀”声。他盯着大屏幕上的回放——小星插真眼的时间明明卡着秒表,怎么会超时?

“不可能!”阿镜的声音劈了叉,像根被拉断的琴弦,“我们练了一百遍这个眼位!你看录像,时间是够的!”

老杨的脸涨得通红,捏着哨子的手指关节发白:“回放显示……确实超了。”他的目光扫过屏幕,又迅速移开,像是不敢细看。

“你是不是老糊涂了!”镜之信徒的上单突然吼道,他是队里最冲动的孩子,此刻眼睛红得像要滴血,“上次偏袒老炮队,这次又来!你们就是看不起我们高中生!”

话音未落,“啪”的一声脆响——那上单把手机狠狠摔在地上。钢化膜裂成蛛网,屏幕上还停留在刚才阿镜反杀的瞬间,画面里的英雄正举着刀,像是在呐喊。

老杨被这声巨响惊得后退半步,领结歪到了一边。老K皱着眉站起来:“小年轻,输了就摔东西?”

“谁输了?”阿镜冲到老K面前,胸口剧烈起伏,“还没打完呢!”他的手腕突然疼得钻心,大概是刚才太激动扯到了伤处,疼得他弯下腰,额头抵着老K的肩膀,“我们练到凌晨西点……手腕肿得拿不住筷子……凭什么……”

哭声闷闷的,像只受伤的小兽。老K举到半空的手顿住了,他能感觉到肩膀上的湿热,还有阿镜攥着他衣角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那处衣角还沾着早上的面包屑,此刻被眼泪浸得发软。

“都冷静点。”林燃快步走过来,她先捡起地上的碎手机,把电池板小心地取出来,然后转向老杨,“杨叔,能申请技术复议吗?我请张会长过来看看回放。”

张会长是前电竞协会理事,此刻正在观众席前排看比赛。老爷子拄着拐杖走过来时,拐杖头在地板上敲出“笃笃”的声,像在敲所有人的心。他接过技术员递来的慢放录像,眯着眼睛看了三遍,突然敲了敲屏幕:“这里,计时器快了0.3秒,是设备误差。真眼插放时间刚好卡在规定线上,不算违规。”

老杨的脸瞬间白了,他猛地拽下脖子上的哨子,黄铜表面映出他涨红的眼睛:“是我的错……这哨子……”他的声音发颤,“这哨子跟了我二十年,以前打比赛时,队长总说‘老杨吹哨子比谁都准’,可刚才……刚才我一紧张,就想赶紧吹哨子定输赢,没细看……”

那枚黄铜哨子在他掌心微微发烫,上面刻着模糊的字迹,是当年战队的名字。老杨突然把哨子往阿镜手里塞:“这玩意儿该传给懂变通的年轻人了。我老了,眼睛花了,手也抖了,不该再占着裁判的位置。”

阿镜捏着哨子,冰凉的金属贴着掌心,突然想起刚才摔手机的队友正蹲在地上哭,想起小星的辅助手在键盘上飞快跳跃的样子,想起林燃捡起碎手机时小心翼翼的眼神。他把哨子往老杨手里推:“我不要哨子,我要重赛。”

老杨愣住了,张会长在旁边点头:“按规则,可以重赛。”

重开后的比赛像是场拉锯战。镜之信徒的队员们眼睛都红红的,却打得异常沉稳。小星的辅助像只警惕的猫,每次插眼都要等队友报完时间才动手,指尖在键盘上翻飞时,能看到他手腕上缠着的红绳——那是早上乐乐塞给他的大乔挂件,挂件上的裙摆缺了个角,正是乐乐之前偷偷塞给对手的那个,后来被小软捡回来,洗干净又送给了小星。

“这挂件真能带来好运。”小星打团间隙,突然低声说。刚才他被对方打野追杀,明明躲不开了,却不知怎么被个野怪绊了下,反而躲过了致命一击。

阿镜瞥了眼他手腕上的挂件,突然笑了,眼角还挂着泪痕:“是我们自己厉害。”他的打野在老炮队的野区横冲首撞,手腕的疼痛好像减轻了些,大概是肾上腺素在帮忙,“老K的红buff刷新了,准备抢!”

最后一波团战,老孟的辅助果然用净化解掉了小星的嘲讽,却没料到镜之信徒的中单留了个闪现,突然绕后切死了老炮队的ADC。老K的打野想绕后反打,却被阿镜用身体挡住——就像刚才小星挡技能那样,用最笨拙的方式,守住了胜利。

水晶爆炸的白光闪过屏幕时,阿镜的手腕终于撑不住了,“啪”地一声砸在键盘上。他看着屏幕上的“胜利”字样,突然抓起桌上的水瓶往嘴里灌,水顺着嘴角流进脖子,和眼泪混在一起。

老K走过来,把那枚黄铜哨子从自己口袋里掏出来——刚才阿镜推回去后,他悄悄捡起来了。“拿着。”老K把哨子塞进阿镜手心,“不是送你,是借你。等你拿了全国冠军,再还我。”

阿镜捏着哨子,突然发现上面刻着的战队名里,有个“杨”字。他抬头看向裁判席,老杨正被张会长拍着肩膀说话,白衬衫的领口还歪着,却在偷偷抹眼睛。

天风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手里拿着个新手机——是他刚从粉丝那里“抢”来的备用机。“喏,”他把手机塞给摔东西的那个队员,“下次想摔,先告诉我,我给你找个抗摔的。”他瞥了眼阿镜手里的哨子,突然笑,“这哨子比我的打野刀挂件酷啊,哪买的?”

阿镜把哨子往口袋里塞,动作快得像藏宝贝:“不告诉你。”

夕阳透过赛场的天窗斜照进来,给每个人的头发镀上金边。老K的络腮胡上沾着的面包屑,在光线下像颗小星星;小星手腕上的大乔挂件,裙摆缺角处闪着微光;老杨的白衬衫领口,那抹歪掉的红领结像朵倔强的花。

林燃站在走廊尽头,看着这群吵吵闹闹的人,突然想起张会长刚才说的话:“电竞这东西,比胜负更重要的,是这群人眼里的光。”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记录表,小星的名字旁,那个星号被夕阳照得发亮,像颗正在升起的星。

老杨的哨子还在阿镜的口袋里发烫,黄铜表面的温度,像是从二十年前传过来的,带着老选手的执拗,带着新选手的滚烫,在这个喧嚣的赛场里,悄悄完成了一场跨越时光的交接。而那些关于惩戒、关于净化、关于误判的恩怨,终究会像老炮队队服上的火焰标志,在一次次交锋中,褪成温柔的底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