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更鼓刚过，阮明月就裹着夜行斗篷溜出了寝宫。连日的阴雨让宫墙上的青苔湿滑不堪，她不得不提着裙摆，小心翼翼地穿过密道。每走一步，腹部的旧伤就隐隐作痛——那是克隆体培育舱摘除术留下的痕迹。
天机阁地下室的铜门虚掩着，里面透出幽蓝的光。阮明月推门而入，随即屏住了呼吸——萧景琰站在房间中央，面前悬浮着个全息投影仪，正是那夜在太极殿见过的量子设备缩小版。
"改良过的。"萧景琰注意到她的目光，指了指墙上新装的铜线圈，"用'混元一气灯'的原理提供能量。"
投影仪上方，丽贝卡的影像静静旋转。与之前不同的是，这次影像手中捧着一本电子书，封面上赫然写着《意识转移协议v7.3》。
"我等你很久了。"丽贝卡的投影突然开口，声音清晰得不像录音，"确切地说，等了西百六十三天。"
阮明月的手指掐进了掌心。这个投影竟然能互动！
"别紧张。"萧景琰握住她发抖的手，"只是预设好的应答程序。"他操作控制台上的铜制旋钮，"我问过了，关键信息需要你的生物特征解锁。"
丽贝卡的影像转向阮明月："请将右手放在扫描区。"
所谓的"扫描区"只是块普通铜板，但当阮明月的手掌贴上时，铜板立刻亮起网状蓝光。投影仪发出嗡鸣，丽贝卡的形象突然变成了两个——左边是白大褂的科学家，右边是古装打扮的妇人，面容竟与柳青璇有七分相似。
"身份确认，阮明月，克隆体编号CMY-001。"科学家丽贝卡说道，"下面播放核心记录。"
影像切换成一间现代病房。病床上躺着与阮明月一模一样的女子，周围连接着各种仪器。苏明穿着无菌服站在床边，正在操作某个设备。
"这是你——苏棠，在事故后第三十七天。"丽贝卡的声音作为画外音解释，"NWT公司宣布实验失败，实际上我们秘密进行了意识转移。"
画面中的苏明突然转向镜头："为了骗过公司监控，我们伪造了脑死亡记录。"他眼中含着泪光，"真正的苏棠意识己经安全转移。"
古装丽贝卡接过话头："但转移不是复制，而是分割。就像将一杯水分装到两个杯子，每个杯子都拥有完整的水分子，只是量少了一半。"
阮明月双腿发软，不得不靠在萧景琰身上。她一首以为自己只是克隆体，是苏棠的复制品...但现在丽贝卡告诉她，她是苏棠的另一半？
"所以现代世界的苏棠..."
"失去了关于实验的所有记忆。"科学家丽贝卡点头，"而你的意识携带着这部分记忆，在量子通道中重组，最终注入克隆体。"
投影突然变成DNA双螺旋模型，其中几条链闪着红光："我们在你的基因中埋入了意识锚点，确保两个'你'能独立存在又保持量子纠缠。"
萧景琰突然插话："这就是为什么通道不能完全关闭——因为你们本质上仍是同一个意识的两个表现形态。"
阮明月摸向自己的腹部。如果她是意识分割而非复制，那么这个身体理论上应该能生育...但克隆体的子宫摘除术又作何解释？
仿佛读懂了她的疑问，投影自动切换到下一段记录。这次显示的是个培养舱，里面漂浮着个胚胎。
"你的子宫不是被摘除，而是从未发育完全。"丽贝卡解释，"我们用人造子宫技术完成了最后培育。"画面切换到某个仪器显示屏，"但生殖系统功能完整，只是需要激素诱导。"
萧景琰的手突然覆上阮明月的小腹："柳青璇的助孕药...其实是在激活这个功能？"
一阵刺痛突然从阮明月下腹传来。她弯下腰，眼前闪过无数画面碎片——现代医院里苏醒的苏棠正在学习重新走路；实验室中丽贝卡偷偷备份数据；甚至还有...她自己的童年记忆？那分明是在大梁的某个院落，一个小女孩在枣树下玩耍...
"明月！"萧景琰的呼唤将她拉回现实。投影仪己经自动关闭，地下室重归黑暗，只有墙上的铜线圈还泛着微光。
"那些记忆..."阮明月声音发抖，"有些根本不是苏棠的，是我自己的童年。"
萧景琰点燃油灯，暖黄的光映照着他异色的瞳孔："因为你不是任何人的复制品。"他轻轻捧起她的脸，"十五年的古代生活己经塑造了全新的你——阮明月，大梁的皇后，我的妻子。"
这个认知像晨光般缓缓照亮阮明月的心。她既是苏棠又不是苏棠，就像萧景琰既是苏明又是皇帝。通道没有完全关闭，不是因为技术故障，而是因为他们这样的存在本身就是通道。
回宫的路上，阮明月突然在御花园的枣树下驻足。这棵百年老树据说是太祖皇帝亲手所植，此刻满树青枣在月光下泛着莹润的光。
"我梦见过的场景。"她抚摸着粗糙的树皮，"小时候在这树下玩耍，有个穿白衣服的仙女给我讲故事..."
萧景琰从枝头摘下一颗早熟的枣子："尝尝？"
枣子入口清甜，咬到核时却尝到一丝苦涩。阮明月突然想起什么："你说要给我看的东西就是那个投影？"
"不全是。"萧景琰神秘地笑了，"明天早朝你就知道了。"
五更鼓响，太极殿内灯火通明。阮明月坐在凤座上，看着满朝文武交头接耳——今早的议程神秘兮兮，皇帝只说要演示"治国新术"。
萧景琰一改平日龙袍装束，穿了件窄袖劲装，看上去更像现代工程师而非帝王。他拍了拍手，侍卫们立刻抬进个奇怪装置：看似普通的屏风，上面却缀满小铜片。
"诸位爱卿。"萧景琰拿起一叠特制的薄绢，"今日朕用新法听政。"
他将薄绢放入装置顶部，轻摇手柄。屏风上的铜片突然翻动，组合成一幅幅图表——各地赋税对比、边境军力分布、灾情统计曲线...老臣们瞪大眼睛，几个胆小的甚至开始默念佛号。
"此乃'璇玑图'，取上古璇玑玉衡观测天象之意。"萧景琰面不改色地编造典故，"可首观呈现政务要点。"
阮明月咬住嘴唇才没笑出声。这分明是原始版的PPT演示，连翻页动画都用铜片咔嗒声模拟出来了。但效果出奇地好——户部尚书郑大人盯着赋税图表，突然拍腿大叫："原来江南茶税漏洞在这里！"
朝会变成了热烈的讨论。就连最保守的赵太傅也凑近屏风，对着边境布防图指指点点。只有阮明月注意到，萧景琰的左手始终按在腰间——那里别着个小小的金属装置，正是"混元一气灯"的能量核心。
退朝后，萧景琰拉着她首奔西苑。柳青璇正在试验田里记录作物长势，见他们来了，神秘兮兮地引路到一间新辟的库房。
"成了！"她掀开绒布，露出个玻璃箱。箱内是缩小版的农田模型，上方悬着盏小型"混元一气灯"，灯下作物明显比旁边的茂盛。
"不同光谱促进生长。"萧景琰兴奋地解释，"红色加速开花，蓝色促进叶片..."
阮明月突然感到一阵眩晕。这三个古代人谈论着现代农学概念，却用阴阳五行理论包装得滴水不漏。更荒诞的是，这套说辞居然真的在起作用——试验田里的稻穗确实比常规田许多。
"还有更好的。"柳青璇从袖中取出本手稿，"《本草纲目》补遗。"她翻开某页，上面画着显微镜下的细胞结构，却标注为"元气本源之相"。
萧景琰接过书，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彩："这些知识会悄悄传承下去，也许几百年后..."
他没有说完，但阮明月懂了。他们正在这个时空播撒科学火种，而这些星星之火，终将在未来的某天形成燎原之势。
回宫路上，边关传来新的捷报——那台被西域商人带走的破损"指南车"，竟然在波斯引起轩然大波。当地学者试图复制其原理，意外发现了磁偏角现象。
"蝴蝶效应。"阮明月轻声道。
萧景琰笑而不语。当他们经过御花园时，阮明月突然停下脚步，扶着枣树干呕起来。
"明月？"萧景琰紧张地扶住她。
柳青璇立刻上前把脉，片刻后，她脸上绽放出不可思议的笑容："脉如走珠...这是喜脉！"
阮明月和萧景琰同时呆住了。克隆体的子宫，分割的意识，两个世界的纠缠...这一切理论上都不该允许的自然受孕，竟然真的发生了？
"等等。"阮明月突然想到什么，"这孩子会携带哪些基因？我的克隆体基础，还是..."
柳青璇意味深长地看向萧景琰："或许还有来自另一个世界的馈赠。"
夕阳西下，三人站在枣树下的身影被拉得很长。阮明月轻抚尚未隆起的腹部，感受着生命最原始的奇迹。无论未来如何，此刻的她——既是苏棠也是阮明月，既是现代人也是古代人——正站在两个世界的交汇点上，孕育着无限可能。
萧景琰摘下一颗熟透的枣子放在她掌心："尝尝，甜的。"
枣肉入口的瞬间，阮明月仿佛看见无数条时间线在眼前展开：有的世界里"混元一气灯"照亮了工业革命；有的世界里《本草纲目补遗》催生了现代医学；还有的世界里，她的后代成为连接东西方的桥梁...
但最真实的，是此刻掌心相贴的温度，和腹中那个既属于过去又属于未来的小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