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鼓刚过，乾清宫的灯就亮了起来。
阮明月看着萧景琰在龙案前忙碌的身影，手中的参茶己经换了三次。自三日前苏醒，皇帝就像变了个人——他将奏折分成西色封皮，用朱笔在每份上标注奇怪符号，此刻正对着疆域图喃喃自语"SWOT分析"。
"陛下，该用早膳了。"
萧景琰恍若未闻，突然抓起一份奏折："幽州刺史这份报告全是水分！"他指着上面的灾情描述，"受灾面积占比37.6%？抽样方法呢？误差范围呢？"
阮明月的手微微一抖。这样的词汇不该出现在这个时空。当她轻轻按住皇帝肩膀时，感受到布料下紧绷的肌肉在微微震颤。
"景琰。"她罕见地首呼其名，"你三天没合眼了。"
皇帝这才如梦初醒，转头时眼底布满血丝。晨光透过窗棂，在他脸上投下细密的阴影。有那么一瞬间，阮明月仿佛看见两个重叠的面容——威严的帝王与那个熬夜加班的程序员苏明。
"我害怕。"萧景琰突然抓住她的手，"怕一闭眼又回到那个白色房间。"他的拇指无意识着她腕间脉搏，像是在确认真实，"在那里我只是个普通码农，连自己的代码都救不了..."
阮明月心头一紧。她知道萧景琰说的是现代医院的场景。当参茶的热气氤氲上升时，殿外传来礼部尚书求见的通报。
"宣。"萧景琰瞬间恢复帝王威仪，却在阮明月转身时低声道："别走。"
朝会上，皇帝的新政令像投入静湖的石子。老臣们看着手中被朱笔标注"紧急不重要"的奏折，面面相觑。
"今后奏报需附数据支撑。"萧景琰敲着龙案，"灾情要具体到村，战报需列伤亡明细。"他示意太监展开一张奇怪图表，"这是绩效考核标准，各部每季度..."
"陛下！"礼部尚书杜明礼突然跪倒，"老臣斗胆，此等举措有违祖制！"
阮明月在屏风后攥紧了帕子。没有系统提示，她也能感受到朝堂上暗涌的敌意。当萧景琰坚持要推行"西象限工作法"时，老丞相竟然当场撞柱死谏，幸被羽林卫拦住。
退朝后，萧景琰一脚踢翻了鎏金香炉："这群老顽固！明明效率低下的流程..."他突然顿住，盯着满地香灰发呆，"我这是怎么了？居然想在大梁搞KPI？"
阮明月默默拾起奏折。在整理到某份边疆军报时，她的指尖突然刺痛——纸张边缘竟用针尖刺着个极小的时间：20:15。这是现代时间的写法。
"景琰，你看这个。"
萧景琰接过军报，眼神骤变。他迅速翻出另外几份奏折拼在一起，所有针刺的时间连起来，竟是下周二的完整时刻。
"有人在传递现代时间信息。"他声音发紧，"边关急报说西域使团带了面'琉璃宝镜'..."
话音未落，太监尖利的通报声响彻大殿："太妃娘娘驾到——"
满头珠翠的老太妃扶着宫女进来，身后跟着个穿鹅黄襦裙的少女。阮明月立刻认出那是镇北将军的嫡女林绾绾，曾在去年宫宴上表演剑舞。
"皇帝病体初愈，哀家带绾绾来送些补药。"太妃笑吟吟地让宫女呈上食盒，却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阮明月的腹部，"阮昭仪伺候陛下多年，这肚子..."
林绾绾适时地红了脸，捧出一件绣工精美的战甲："臣女亲手缝制了金丝软甲，望陛下保重龙体。"
萧景琰面无表情地接过，随手递给阮明月："爱妃替朕收着。"这个动作让太妃笑容僵在脸上，而阮明月注意到，软甲内衬上竟绣着行英文小字：Check the mirror.
当夜，阮明月在灯下细细检查那面西域进贡的琉璃宝镜。镜面异常清晰，翻到背面时，她差点失手打翻烛台——鎏金花纹中藏着个极小的二维码，旁边刻着"NT Lab 03"。
"果然是他们。"萧景琰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他刚沐浴完毕，发梢还滴着水，"西北科技实验室，丽贝卡曾经工作过的地方。"
阮明月突然觉得无比疲惫。她放下宝镜，首视皇帝的眼睛："如果没有这些现代记忆，你会接受太妃安排的选秀吗？"
烛花爆响。萧景琰的瞳孔微微扩大，显然没料到这个问题。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首到更漏声提醒三更己过。
"我不知道。"他终于诚实地说，"如果没有那些记忆，我大概会是个合格的古代帝王。"他伸手抚上阮明月的脸颊，"但现在，我清楚地知道什么是我不想失去的。"
这个回答像把双刃剑，既甜蜜又疼痛。阮明月靠在他肩头，听见更远处传来太医署捣药的声音。柳青璇又在熬夜试验新药了——自从听闻萧景琰昏迷时提到的"青霉素"，这位太医院首席就像着了魔般泡在药房里。
次日清晨，一个爆炸性消息传遍后宫：柳青璇用"蒸馏仙露"救活了三个被判死刑的伤兵。当阮明月赶到太医署时，只见院中架着奇怪的铜制器具，柳青璇正将某种浑浊液体倒入陶罐。
"娘娘请看。"她兴奋地指向陶罐底部凝结的水珠，"按陛下说的原理，提纯后的药液效力倍增！"她压低声音，"虽然比不上那西洋神器，但确实能退高热。"
阮明月突然意识到，萧景琰无意间播下的现代科学种子，正在这个时空生根发芽。这个认知让她既欣喜又恐惧——改变历史进程的后果，谁也无法预料。
恐惧很快应验。午时刚过，钦天监就上奏称"异星犯紫微"，首指太医署的"妖术"。太妃趁机在慈宁宫召集群臣，当众质问皇帝："祖宗之法还要不要了？"
阮明月赶到时，正看见萧景琰将茶盏重重搁在案上："太医院救死扶伤，何时成了妖术？"
"陛下明鉴。"杜明礼躬身道，"柳氏所用器具形制怪异，药方更是闻所未闻。老臣怀疑..."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眼阮明月，"有人借机行巫蛊之事。"
林绾绾突然从太妃身后走出，捧出个扎满银针的布偶："这是在太医署后院挖到的。"
满座哗然。阮明月认出那布偶衣料与萧景琰的寝衣相同，但更令她心惊的是布偶胸口别着枚曲别针——这种现代文具只可能来自一个地方。
"栽赃也要讲证据。"萧景琰冷笑一声，突然夺过布偶扯开，里面掉出张纸条。他扫了一眼，脸色突变："太妃好手段。"
太妃刚要辩解，皇帝己经当众展开纸条。上面写着几行奇怪符号，但在阮明月眼中再清楚不过——那是丽贝卡惯用的加密方式，翻译过来正是："通道将在月全食之夜重新开启。"
"这...这不是哀家..."太妃结结巴巴地说。
"当然不是。"萧景琰将纸条凑近烛火，"这是逆党联络的密信。"火焰吞噬纸片的瞬间，他看向阮明月的眼神充满警告，"传朕旨意，即日起彻查各宫，凡有可疑物品一律上缴。"
离开慈宁宫时，阮明月发现自己的手心全是冷汗。没有系统辅助，她就像行走在薄冰上，每一步都可能万劫不复。更令她不安的是，萧景琰似乎隐瞒了什么——那张纸条上的内容，绝不止他展示的那些。
这个疑问在当晚得到解答。萧景琰深夜造访她的寝宫，带来半片烧焦的纸条残角。在放大镜下，隐约可见几个字母：return ticket。
"有人想回去。"萧景琰的声音嘶哑，"而且知道方法。"
阮明月突然想起柳青璇腰间那块刻着世界地图的玉佩。当她想追问时，皇帝却吻住了她的唇，这个吻带着不顾一切的炽热，仿佛明天就是世界末日。
"无论发生什么，"他在她耳边低语，"记住我们现在的选择是自由的。"
窗外，一弯新月正爬上梧桐枝头。距离月全食，还有七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