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孟韫竹

2025-08-23 2402字 3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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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下子停住了脚步,躲在一棵老槐树后面,屏住了呼吸。

她穿的衣服不是宫里常见的锦绣,而是一种泛着光泽的料子,像是用月光织成的,淡紫色的,裙摆上绣着银色的花纹,风一吹,那些花纹像是活了过来,在上面流动。

她头上的头冠更惹眼。很大,却不显得笨重,用银丝编着,缀着一颗颗圆润的珠子,阳光下闪着柔和的光。

最中间是一块红色的宝石,像一滴凝固的血,周围环绕着细小的珍珠,像星星围着月亮。

看起来比我的又轻又漂亮,我暗中骂道:该死的凤冠。

她的头发乌黑,松松地挽着,几缕碎发垂在脸颊边,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我从没见过这么美丽的女人。

不是那种温婉的美,也不是宫里其他妃子那种娇艳的美。

她的美带着一种……

说不清楚的感觉,像是远处的雪山,看着清冷,却又藏着让人不敢首视的光芒。

我惊觉,她就是长令德新纳的妃子,刚入宫不足一月就封为贵妃的宰相女孟韫竹!

孟韫竹站在花堆前,手里拿着一根枯枝,正在地上比划着。

一开始,我以为孟韫竹在写字,可看着看着,我就愣住了。

那不是写字。

孟韫竹的手腕轻轻转动,枯枝在地上划出一道弧线,接着猛地一顿,又迅速收回,再向前刺出。

孟韫竹的身子随着动作微微侧过,裙摆被风掀起一个好看的弧度,眼神专注,嘴角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那是练剑的招式。

孟韫竹在用枯枝,模拟练剑???

我心里忽然一动,居然有人用枯树枝练剑还练的非常娴熟。

风卷着花瓣掠过脚边时,孟韫竹手里的枯枝“咔”地断了。

断得突然,孟韫竹指尖一颤,半截木头落在花丛里。

阳光正斜斜打在她侧脸,那点方才练剑时的专注碎了,眼里漫上一层慌,像被惊飞的鸟忽然收住翅膀。

我还没从那套招式里回过神。

方才孟韫竹手腕翻转时,银冠上的珠子跟着晃,红宝石在光里跳,倒像是她把月光揉碎了,混着剑气撒在地上。

宫里的女子,拿针的多,拿剑的,我当了五年皇后,数不出第二个。

“娘娘,该回去给您取披风了。”

银环的声音贴着槐树传来,不高,却像块小石子砸进水里。

我心里咯噔一下,转头时正撞见她往这边看,她的目光先落在我身上,随即滑到银环腰间那把小银匕上,眼皮猛地跳了跳。

银环这丫头,从我进宫起就跟着我,是宫里的老人了,宫里人都知道她手巧。

绣活能把蝶儿绣得像是要从布上飞起来,调的胭脂比御花园的花还鲜。

但只有我清楚,她袖子里藏着的不止绣花针。

去年有个小太监想偷我殿里的玉佩,被她反手按在地上,那速度,比御林军还快。

她爹原是边关的老兵,教她的拳脚,说是防身,真要动起手来,三五个壮汉近不了身。

此刻她站在我身后半步,手己经悄悄按在腰间,眼里的警惕藏得深,面上却还是温顺的样子。

孟韫竹的脸却一点点红起来,不是胭脂的红,是从耳根子漫上来的,像桃花染了露。

她飞快地弯腰,把地上的断枝捡起来,背在身后,手指还在微微发颤。

等再抬眼时,那点清冷早没了,只剩下怯生生的柔,连声音都软得发黏。

“皇后姐姐。”孟韫竹福了福身,鬓边的碎发滑下来,遮住半张脸,“臣妾在……在拾枯枝呢。”

我盯着她藏在身后的手。

那截断枝的茬口该有多尖,竟让她攥得指节泛白。

方才练剑时的那点英气,此刻全变成了慌张,眼尾的红晕还没褪,睫毛却抖得像风中的蝶,倒真像只偷藏了糖的小狐狸,生怕被人抢了去。

我没说话。

御花园的花太香,混着她身上那股淡淡的冷香,倒让空气里多了点说不清的意味。

银环在身后轻轻咳了一声,我知道她是提醒我这是孟贵妃,但我早就知道了,聪明如我啊~

我满脑子都是方才那几招。

手腕翻转时的利落,转身时裙摆带起的风,还有她嘴角那点若有若无的笑,那绝不是寻常闺阁女子能有的模样。

宫里的女子,连走路都要踩着规矩,谁会敢在御花园里,拿根枯枝练剑?

“拾枯枝?”我缓缓开口,声音在风里散得轻,“这御花园的花匠,向来把路打扫得干净。孟贵妃倒是有心了。”

孟韫竹的脸愈发红了,头垂得更低,发间的银冠碰到衣领,发出细碎的响。

“姐姐说的是。臣妾……臣妾看这树枝长得奇特,想捡回去插瓶。”

奇特?

我方才看得清楚,那不过是根最普通的槐树枝,光秃秃的,连片叶子都没有。

银环在身后又动了动,我知道她是想问要不要回宫。

可我忽然不想走了。

眼前这张红扑扑的脸,和方才那个持树枝而立的身影重叠在一起,倒比御花园里任何一朵花都耐看。

“是吗?”我往前挪了半步,槐树叶的影子落在她发间,“那树枝断了,插瓶怕是不雅。不如让银环再找根好的,送你宫里去?”

孟韫竹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慌,随即又低下头去,声音细若蚊吟:“谢姐姐好意,不必了。臣妾……臣妾突然想起还有事,先行告退。”

说完不等我应,她福了福身,转身就走。

裙摆扫过花丛,带起几片花瓣,落在孟韫竹身后的地上,我看着她的背影,那截藏在身后的断枝,还在轻轻晃。

银环等她走远了,才凑过来低声道:“娘娘,这孟贵妃看着柔,倒不像个简单的。”

我莞尔道:“不简单?我看这小姑娘挺可爱的。”

风又起了,吹得槐树叶沙沙响。

银环反驳的话我一句没听进去,注意力全在方才孟韫竹练剑的地方,泥土上还留着浅浅的痕迹,弯弯曲曲,像某种没写完的诗。

我摇头道:“行了,回去吧。”

这深宫里,不止我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