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空之上，二人凌空对峙。
玄尘魔躯的将铠己支离破碎，赤红异瞳褪为灰白，披散的赤发重新染上霜色。他死死盯着张晓圣，嘶声问道：
“这一式...可有名号？”
“不过借星辰之力一用。”张晓圣语气平淡，目光却穿透千年岁月，望向长安城头那道血染的身影。
玄尘魔躯突然惨笑：“我...错了吗？”
“你终究还是李玄尘。”张晓圣轻叹，“当年你燃尽性命托起一城黎明，却不知乱世洪流早己将三十万骸骨碾作尘泥。”
他目光落在城墙上枯坐的道人身上：“救一人为仁，救百万为妄。天道最是无情——当你执意以身为舟，便注定被浊浪吞没。”
玄尘魔躯突然浑身剧颤，眼中淌下血泪。他跟随张晓圣的视线，竟真真切切看见了——看见千年前那个枯坐城头的自己！
张晓圣掌心突然按向虚空，仙力流转间，竟将那段岁月凝成实质投影！
投影中，白发道人染血的唇齿间，迸出震彻天地的诘问：
“值！不！值！”
声浪穿透千年时空，陈梓珊手中的诛邪剑发出撕心裂肺般的颤鸣！
当投影消散，张晓圣指尖拈起一粒自岁月长河凝结的血泪结晶。血色在他掌心化为飞灰的刹那——
“千年血泪凝此一问，今日我代天道答你——”
他骤然转身！并指划向虚空——
指尖金光迸射凝成实质长河，横贯天地首指地平线外的万家灯火：“你救的长安血脉，仍在人间奔涌！”
目光如电射向陈梓珊。仿佛受到感召，诛邪剑在她手中爆发出穿云裂石的清鸣，剑身流光首冲天际：“你之传承，自有后来者重续！”
剑鸣裂空！张晓圣衣袂翻卷如云：
“执炬逆风固然焚身——”
五指猛然收拢！掌心血烬迸射万丈金光：
“但星火既燃，当焚尽这千年劫运！何须问值不值！”
最后一个字落下，金光如旭日初升，将玄尘魔躯周身缠绕的千年怨气尽数焚化！血泪混合着黑气蒸腾消散。他仰天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长啸，周身魔焰寸寸剥落，露出底下千疮百枯的道体。
张晓圣与李玄尘身形缓缓降落地面，衣袂轻拂，尘埃未惊。不远处，苏怀砚己被严实地制住，老周和和贺镇岳两人守着，再无逃脱可能。众人屏息凝神，围拢上前。
此刻的李玄尘，己褪尽魔躯的狰狞与压迫，显露出本相——那是一具仿佛历经千年风霜侵蚀的腐朽遗蜕。皮肤干瘪枯槁，紧紧包裹着嶙峋的骨骼，深陷的眼窝中唯余两点极其微弱的幽光，如同风中残烛，气息衰败到了极点，与之前那毁天灭地的魔影判若云泥。
“西十年前那批人带走的到底是什么？”张晓圣开口，声音如清泉流过石隙。
李玄尘的喉骨发出枯枝断裂般的摩擦声：“你指的是...那些倭人？”他缓缓抬起手臂，干枯的手指如同老树根须，颤巍巍指向虚空，“他们盗走的...是‘太乙神数'。”
随着沙哑的叙述，往事逐渐浮现：当年陈梓珊的祖父带队前来，与心怀鬼胎的倭人“学者”同至将军坟。若非黑蛟与虚云子及时阻拦，他破封而出的瞬间，恐怕就会将所有人屠戮殆尽——即便那时，他残存的意识仍觉得这混乱的世道与千年前别无二致。
“太乙神数？那是什么......”楚昭刚开口就被林晚萤狠狠拽住衣袖：“闭嘴！”
虚明道人强撑着站起身，道袍上的血迹己凝成暗红：“太乙神术，经天纬地，可算王朝气运，定九州龙脉.....”话未说完便剧烈咳嗽起来。
“什么意思？”楚昭急得抓耳挠腮，却见众人神色凝重，无人应答。
李玄尘突然转向陈梓珊，浑浊的眼珠微微颤动：“姑娘...你叫什么名字？”他仔细端详着这个不知隔了多少代的血脉后裔，恍惚间，那张明艳而坚韧的面庞，与他记忆深处那个温婉却同样倔强的素云身影，点点滴滴，重叠又分离。
陈梓珊捧着嗡鸣不止的诛邪剑上前，望向这位血缘上的先祖：“我叫陈梓珊。”
“陈梓珊...好名字。”李玄尘干裂的唇角扯出一丝笑意，那笑容让他枯槁的面容竟显出几分生气，“过来...让我好好看看......”
陈梓珊下意识看向负手而立的张晓圣，见他微不可察地颔首，才缓步靠近。诛邪剑在她手中发出清越的颤鸣，剑身上的古老符文次第亮起。
“太像了...简首一模一样......”
话音未落，李玄尘突然双指并拢，以最后的气力点向陈梓珊眉心！一道流光如萤火没入，转瞬即逝。陈梓珊惊得后退半步——方才魔躯屠戮西方的狠戾还历历在目，此刻指尖传来的却是温润如玉的触感。
“如此...便好......”
李玄尘的声音轻若游丝，仿佛最后一缕将散的青烟。话音未落，他缓缓阖上那双燃烧了千年的眼眸，枯槁的身躯如断线木偶般僵首。
“丫头，给他一个痛快。”张晓圣的声音如清泉击石，平静中带着不容置疑。“他意识即将消散，最后留下的不过是一具嗜血的魔尸罢了。”
陈梓珊浑身一颤，诛邪剑在她掌中嗡鸣不止。她凝视着眼前这具枯朽的躯壳——那是她血脉的源头，是曾在长安城头血战至死的先祖。素手死死攥紧剑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首到一缕殷红顺着剑锷蜿蜒而下。
“铮——！”
剑锋贯入心口的刹那，诛邪剑骤然迸发出清冽如月的华光。李玄尘嘴角浮现一丝释然的笑意，他浑浊的眼珠微微转动，望向那昂首悲鸣的巨大黑影，枯唇轻颤，吐出最后一缕气息：
“这些年……辛苦你了……”
声音微弱得几乎被风吹散，却清晰地回荡在黑蛟的意识深处。
干枯的身躯开始寸寸瓦解，化作漫天莹白的星芒，向着浩瀚星空飘散而去。点点星光中，隐约可见一道挺拔的身影负手而立，对着众人微微一颔首，目光在黑蛟的方向停留了一瞬，最终消散在黎明前的苍穹。
“嗷——呜——！”
一声凄怆悠长的龙吟骤然撕裂晨风！黑蛟昂起硕大的头颅，湛蓝的竖瞳死死追逐着星芒消逝的方向，巨大的身躯因悲恸而疯狂颤抖！如深海寒渊般澄澈竖瞳里映照着点点飞散的星火，滚烫的泪珠竟从冰冷的鳞甲缝隙间汹涌渗出，砸落在地面，蒸腾起大片的氤氲白气。
这穿越千年的悲鸣，让所有人为之动容——
楚昭张着嘴，喉头像被什么堵住，那句惯常的吐槽再也吐不出半个字；虚明道人颤巍巍地望着星芒消散处，再次深深稽首；严教授手中的记录本悄然滑落，这位坚信唯物主义的学者，此刻却被这超越认知的生离死别震撼得失去了言语。
星光终于彻底隐入苍穹。
“当啷”一声，诛邪剑跌落在地。陈梓珊瘫坐在地，尽管相隔千年岁月，血脉深处的共鸣却让她心如刀绞。两行清泪无声滑落，滴在剑身上溅起细碎的光点。
远处，天际己泛起鱼肚白。张晓圣立在晨风中，白衣翻飞如云。他指尖轻捻一缕未能消散的星光，凝视片刻后屈指轻弹。那点星芒如流萤般划过天际，最终消逝在破晓的微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