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洛看着那双望着他、难得显出些无助的眼睛，听到那句近乎示弱的请求，胸膛里翻涌的情绪忽然滞了一下。
方才的怒火，徒留满心窝酸酸胀胀的绵软。
王免……原来是真的不会。
也是，他要是会就见鬼了。
谢洛自然是愿意帮王免的，他想了想开口道：
“这样吧，我随便说说我自己的三观。
世界观嘛，我个人其实是实用主义，我既相信人，我也祭拜神。
我认为世界上还是存在隐性的阶级，只是众人习惯性地将它隐藏。
我觉得，人是为了在自己过得很好的前提下，去尽可能地帮助他人——”
“听到没，王免！”
王免幅度很小地点了点头，道：“知道了。”
他也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以前受的教育，有一些问题。
他似乎总是假面小队队长，而不是王免。
谢洛继续道：
“我是个追求快乐的人。如果我很快乐，我可以放弃财富，和权力…
简单来说，我确实是个贪婪的人，但是我却是承认有些东西比他们重要，比如自我，亲情什么的。”
王免的动作顿了顿，他犹豫了一下问道：“那我…”
谢洛哼了声，道：“你该减少你要牺牲的思想，大夏这么多人，凭什么总让你牺牲，你又不是神，该摸鱼还得摸…我反正始终认为王免，比假面小队队长可爱点。”
“而且——”
谢洛与王免对视，漫不经心地道：“你的英雄主义太重，如果只有你一个人顶着，其他人永远也顶不上来。
仅我个人而言，我觉得如果世界上有神秘，大夏根本不该，只让你们守夜人对付他们。
明明有那么多可以团结的力量，却创造一个悲情式的组织，那才是愚蠢的行为。
难道普通人不该享有知情权嘛？
普通人如果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什么神秘，虽然很弱，但是可以警惕起来。”
王免嘴唇颤抖了两下，他道：“可是他们不能——”
“不能什么？”
“让他们生活在危机西伏的世界，却不告诉他们世界的真相，才是一种残忍。”
王免：“……”
好像有点道理。
谢洛给了点时间，让他缓了缓，才继续道：“你也可以问我一些问题。”
王免点了点头。
鬼使神差地，他在谢洛示意可以提问后，轻轻飘出一句：
“那……你的爱情观呢？”
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
谢洛正抱着手臂，维持着一贯有点懒散但胸有成竹的姿势，准备迎接王免可能提出的诘问。
结果，王免这个问题砸得毫无预兆，角度刁钻至极。
“什……什么？”爱情观？我以为你会问什么责任啊什么的啊
谢洛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度，他下意识放下手臂，身体微微僵首，就像一只被突然揪住尾巴的猫。
一抹极其可疑的红晕，“腾”地从谢洛白皙的脖颈窜起。
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占领了脸颊和耳朵尖，眨眼间就把他整张脸染成了粉红色调。
“爱、爱情观？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谢洛的声音有点发紧，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结巴。
他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试图找回平时的状态，但那满脸慌乱，彻底出卖了他。
“……我就顺嘴问问，”
王免看着谢洛不同寻常的慌乱，内心涌起一阵奇异的感觉，谢洛好像也不是很清楚啊。
嗯…也是，哪有人会真正坐下来 和对方讨论三观的。
王免反而镇定了下来，甚至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和好奇
“你追求快乐，那……爱情在你的快乐里，占多大比重？”
“那个……！”
谢洛抬手似乎想揉揉发烫的耳朵，又觉得这动作太过明显。
只好尴尬地停在半空，最终狠狠抓了抓自己的后脑勺，把本就蓬松的头发揉得更乱。
“我说的是整体快乐的总则，细分条目不包括……不包括现在讨论……”
“咳！时间不早了！” 谢洛猛地站起身，动作有些大，带着点落荒而逃的意味。
“你刚被思想洗礼了一通，脑子该冒烟了吧？今天就到这里，这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以后再说！”
王免意外地固执，他拦了下谢洛，带着点乞求道：“可是我想听。”
“那个……就、就普通比重！”
谢洛语无伦次，眼神游移着不敢看王免，像一只被逼到墙角、爪子不知该往哪儿放的大猫。
他试图绕过王免去开门，动作却带着明显的虚张声势和无处可逃的窘迫。
“普通……是多少？”王免的声音出乎意料的低沉平稳，甚至向前逼近了一步。
谢洛呼吸明显窒了一下。
就是这一步的逼迫，让王免捕捉到了更清晰的属于谢洛的气息——很温和，让人舒适却莫名危险。
这感觉很奇异。
更奇异的是王免自己。
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胸腔里有什么东西猛地撞击了一下。
不是因为紧张，也不是因为警惕危险的那种心悸
而是和刚才一样，一种陌生的带着点尖锐刺痛的麻痒感，如同冰河初开，冰面下涌动的第一道暖流猝不及防破开了冻层。
这声音在他自己的耳膜里清晰得震耳欲聋。每一次撞击都牵扯着喉咙，让他下意识地抿紧了嘴唇。
太响了……谢洛会不会也听见？
这个荒谬而羞耻的念头一闪而过，却足以让王免感到一阵眩晕。
谢洛看着王免执拗的眼睛，败下阵来，他重新坐了回去，理了理思绪，道：
“其实——很大比重。”
“爱情在我的快乐里占很大比重。”
“我享受被爱，也喜欢把爱给别人，因为我很容易发现他人的闪光点——准确来说，大部分人都很有魅力。
如果这个人笨拙，那么就可爱，如果他聪明，那么可爱。无论他处于什么性别，什么种族，什么国别，是富人还是穷人…只要是义的，都是可爱的。”
谢洛低着头，小声道：
“所以我有一点点滥情，因为我真的觉得很多人都可爱。”
“很多人……” 王免低声重复着这三个字，那双墨黑的瞳仁，紧紧锁住低着头的谢洛。
方才因谢洛慌乱而生出的好奇，此刻被一种更私密的冲动取代。
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比平时沙哑，带着一种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执拗：
“那……我呢？”
空气再一次凝滞，连带着谢洛揉着后颈的手指都僵住了。
他猛地抬起头，像受惊的鸟，对上王免那双认真得几乎能灼伤人的眼睛。
“王免，你……”
谁问别人可不可爱啊？
谢洛忽然动了。
不是后退，而是向前一步拉近距离。
挨挨挤挤地，一点点靠到王免身边。
他的肩膀轻轻蹭到了王免绷紧的手臂肌肉，那点温暖的触感让王免浑身一颤。
谢洛微微偏过头，凑近王免的耳朵。
一个短促音节，被谢洛几乎是呵气般吹进了王免滚烫的耳朵里：
“可爱。”你可是美强惨覆面系190大帅哥啊，不可爱才怪了吧
轰——！
王免脑子更乱了。
巨大的轰鸣声，淹没了一切。
全身的血液都涌向了脸颊和耳朵，心跳声震耳欲聋。
他打赌，谢洛这下想听不懂都难。
“我，很晚了！真的必须走了！”
谢洛语无伦次，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冲向门口，动作快得像身后有洪水猛兽。
他还顺带地用【欺瞒】，阻隔了王免的妄想给的所有反馈。
徒留一个被他刚刚点燃的不知所措的王免。
门被他“砰”地一声拉开又关上，动作之大，震得门框似乎都晃了晃。
……
谢洛慌慌张张跑回家，结果，拿钥匙开门，刚要跑进屋。
就撞到了安卿鱼的怀里。
谢洛：“！！！”
安卿鱼稳稳扶住他，目光上下一扫。
他眉头微挑，薄唇轻启，声音平淡无波，却精准地戳中了要害：
“去哪‘鬼混’了？”
“没。”谢洛被他说中心事，顿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急忙反驳，却更显心虚。
他下意识地想挣脱安卿鱼的搀扶，结果自己先踉跄了一下。
安卿鱼哼了声，用手掌捂住他的眼睛，亲了亲道：
“乖一点，宝宝。”
“通道被我打通了，你想什么时候走？”
谢洛一喜，拉下安卿鱼的手，道：“真的吗？那你等我收拾一下，最多一个月。”
安卿鱼点点头，补充道：“不着急，奈亚也要走，我们得等他，祂东西多，说是要把信徒全打包走。”
谢洛惊了：“祂居然舍得走？”
祂不是个事业脑吗？祂为什么愿意走。
安卿鱼给出了解释：
“祂说这地方太邪性，感觉要赔，而且又不急于一时，就跟那老不死的请示了下，说请求放几百年假。”
“那老不死的？”谢洛疑惑。
安卿鱼揉了揉谢洛的脑袋，亲了亲他的耳朵，道：
“就阿撒托斯啊，按人类亲戚关系来说，我爸是无名之雾，我爷爷是阿撒托斯。当然，克系神中并不遵循这些规则，强就完了。”
“尼古拉莎布，祂，呃，祂也准备回去休息几天，还骂你来着，说你吃的神秘，都是祂的子嗣。”
谢洛：“……”
谢洛道：“所以祂这次走，是要干什么？”
安卿鱼神情严肃：“祂说要找你对掏，当然你放心，我和奈亚商量过了，不会让祂得逞的。”
“对了，阿撒托斯这次同意我们走的原因，还是因为你。”
“我？”
“因为你是新生克系神，我们要回去给你筑巢，还有过生日…就连尼古拉也说，在地球上过生日太寒碜了。”
“所以？”
“所以阿撒托斯，打算请所有克系神来趁这个机会乐一乐，包括但不限于
奈奥格索西普，也就是迷雾， 但祂说祂还要留在地球上，就派出一个分身参宴。
阿布霍斯，和章鱼，就那个克苏鲁。还有蟾蜍，花……”
谢洛下意识地道：“那该有多好吃…呸，多热闹啊，赞美阿撒托斯。”
安卿鱼笑了笑，道：“说好吃也没关系，祂们应该会随礼的…”
谢洛：“……？”
克系神还知道随礼吗？
你们确定随的不是自己身上的什么触手，什么肉块，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吗？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