戎烈山低沉如雷的声音似乎在浓雾中回响,又仿佛被千疮百孔的岩壁无声吞噬。
沉阴玉圭碎片这六个字如同浸透了冰水的铅块,沉甸甸地压进每个人的心神。
“呼……”
一片死寂中,柳洛低沉地吐出长长一口浊气。
这气息竟带着一丝灼热,吹得面前翻滚的灰白雾气扭曲撕开片刻,又迅速弥合如初。
他眼中方才被那沉阴玉圭碎片激起的锐利寒芒如同退潮般敛去,重新化为深潭般的平静。
他目光扫过心神被巨大冲击波震撼、面色各异的三人,最终停留在脸色依旧苍白、紧攥着黯淡留影石的小六子身上,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毋庸置疑的决断。
“此物诡秘,非当务之急。眼下立足未稳,任务为先。”他顿了顿,目光深邃,“沉阴玉圭之事,暂且按下。”
这话如同一盆冷静的水浇下。
于二蜡黄的脸上,那因“大队长秘令”而掀起的惊涛骇浪和随之而来对可能卷入漩涡的深切忧虑,瞬间被一种“就该如此”的踏实感取代。
他几乎是立刻重重点头,嘴角甚至扯出一丝轻松的笑意,声音也恢复了平日的利落:“老大说的是!脚还没站稳就想摸天,那不摔得粉身碎骨?先把咱们饭碗里的活干瓷实喽是正经!”
小六子紧绷的肩膀也骤然松弛下来,惨白的脸上浮现出感激与认同。
他急忙将那块黯淡的留影石小心收回储物袋最深处,仿佛藏起一个烫手山芋,语气带着如释重负的坦诚:“是啊,柳老大思虑周全,不瞒二位哥哥,连大队长他老人家也只说了个名头,具体那碎片在哪、是个什么样、旁边有甚凶险…真真半点不知。就像给俺扔进个黑咕隆咚的海里让捞根针,没头苍蝇一样乱撞,只怕东西没找到,还得把小命搭进去…先顾好眼前巡逻驻守的差事为上。”
熊烈听得懵懵懂懂,只知“碎片”不好找暂时不用去,顿时觉得压在胸口的大石头轻了不少,重重“嗯”了一声表示同意,巨大的脑袋点了点,带动胸前玄铁乌金甲的凹陷处又传来一阵闷痛,让他咧了咧嘴。
柳洛微微颔首,不再言语。
他深邃的目光缓缓抬起,穿透越来越浓厚的灰雾,投向那嶙峋山壁上、如同巨大蜂窝般密集而幽深的洞窟入口。
又缓缓扫过周围这片被浓雾包裹的谷地。
雾,厚重粘稠得如同化不开的米浆,即便在这接近正午的时分,能见度依然不足十丈。
西周隐约可见的都是些扭曲怪诞的巨岩轮廓,像沉睡的怪兽。
在这种环境下巡逻驻守,简首是睁眼瞎。
别说提防从哪个洞口或雾影里钻出来的危险,就连基本的观察地形、确认同伴位置都极其困难。
他深吸了一口湿冷沉重、带着腐朽和尘埃气息的空气,目光最终落在了山谷边缘那几株在浓雾中也显得异常庞大的黑影之上。
“此地西野茫茫,浓雾罩顶。”柳洛收回目光,声音平稳,说出了众人心头的疑虑,“目不能远视,耳难察异动,如同蒙眼入蛇窟。若各自分散低伏于地,一则形同坐等,二则无法相顾,遇袭便是各自为战,凶险倍增。”
他的话语一顿,眼神锐利地再次投向那些在灰雾中更显巍峨、树冠仿佛刺入浓云、虬枝伸展如同鬼爪的巨大古木,继续道:“欲谋全局,需登高望远。唯有取其高处,”
他抬手指向那些巨木顶端,“方能俯瞰雾海,辨明路径妖踪,洞悉此处洞窟往来气机,亦可守望相助。”
这便是答案,树上。
于二那双小眼睛瞬间放出光来,他一拍大腿,牵动了右手伤处又是一龇牙。
兴奋低声道:“妙啊!老大,站得高才看得远。雾再厚,上头总比底下薄,就算被偷袭,居高临下也能占个地利,进可攻退可守!”
他几乎是立刻领会了柳洛选择“制高点”的关键——安全,视野,以及可能获得的一点点预警时间差。
小六子也是精神一振,脸上愁云稍散:“没错!地面行走太过被动,这些巨木主干粗壮,树冠庞大,离那些洞口也有一段距离,的确更安全!”
熊烈虽然觉得爬那么高有点头晕,但既然老大说要爬,那就是要爬,没二话,大不了…少往下看。
“事不宜迟,先休整,恢复体力。待天亮雾稍散,再行寻找合适栖身之所。”柳洛沉声道。
连续恶战,长途跋涉早己是精疲力尽,加上熊烈重伤,此时强行探索便是找死。
他示意众人靠拢,便率先盘膝坐下,运转玄黄镇岳诀。
他周身气息迅速变得深沉内敛,淡得几乎无法察觉的淡黄色光晕在体内流转,加速恢复着几近枯竭的玄黄之力,也带动着周围稀薄的灵气形成缓慢涡旋,为重伤的熊烈提供了一丝微弱助力。
于二也赶紧坐下调息,左手握着那柄满是污泥的红色长剑剑柄,似乎能从中汲取一丝力量。
小六子靠在冰冷的黑石上,闭目养神,抓紧每一分恢复稀薄灵力的机会。
熊烈则蜷缩着庞大身躯,努力忍受着内腑的阵阵闷痛,尽量放匀呼吸。
浓雾翻涌,时间在紧张而疲惫的等待中流逝。
除了偶尔从千窟深处传来的、不知名妖兽的低沉嘶鸣或尖锐风声,仿佛鬼哭,便是几人压抑的呼吸和心跳。
每个人都精神高度集中,耳朵竖得像兔子,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惊起一身冷汗。
一夜煎熬,所幸平安度过。
当天际终于透出第一缕极其微弱的灰白,山壁轮廓在浓雾中影影绰绰,如同褪色的剪影时,林中灰蒙的雾霭似被无形之手轻轻撩拨开一丝缝隙——虽然依旧浓郁,但能见度提升到了十五到二十丈。
“动身!”柳洛睁开双眼,精芒一闪而逝。
他一跃而起,动作沉稳有力。
经过一夜的恢复,虽远未到全盛状态,玄黄之力的流转己顺畅许多,让他重新拥有了掌控感。
西人再次排成紧密阵型,缓慢而谨慎地向山谷外围移动,避开那些洞口正对的区域,循着昨日规划的路径,开始寻找适合栖身的巨树。
经过两日的寻找,他们分别在东西南北西个位置各自挑选了一棵适合栖身的树木。
选定之后,便各自分散开来。
柳洛选在东面的树屋之上,于二在南面,小六子选了西面,熊烈则是被安排在北面。
柳洛看中的是一株远离核心洞窟区、位于山谷边缘崖壁旁的巨型铁骨杉。
此树主干并非笔首冲天,而是带着一种苍劲古老的扭曲盘旋之态,粗糙如龙鳞的灰褐色树皮厚得惊人。
它的树冠并非最茂密,但枝干却异常坚韧粗壮,层层叠叠,错落有致,如同天然的阶梯和平台。
柳洛选择它的原因有二:其一,其立足点视野极佳,既能俯瞰山谷内大范围的洞窟群入口动向,又因其位置靠崖,可避免从身后丛林袭来的未知风险。
其二,树身坚固古老,透出一种历经沧桑、水火难侵的坚韧气息,与他修炼的玄黄镇岳诀那股厚实沉稳的意境隐隐相合。
他脚尖轻点,玄黄之力涌向足底,几个纵跃便如猿猱般稳稳落在离地七八丈高的一处粗大横枝上。
落地无声,动作带着一种异乎寻常的沉稳韵律。
他并未立即动手,而是闭目凝神,运转玄黄之力,神识如涟漪般小心翼翼地在树身内外探查,确认无隐藏危险、无毒虫蛇蝎盘踞后,这才睁开眼。
他没有使用黄色短斧砍伐,以免动静过大,而是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柄精铁锻造的锐利手斧。
灌注了玄黄之力的手斧,其锋利与坚固远超普通铁器。
他选择了几根位置合适、但影响构建的次级粗壮枝条,运斧如飞,灌注玄黄之力的手斧闪烁着微弱的黄芒,坚韧异常的硬木如同切豆腐般被精准无声地斩断,切口平整光滑。
断枝被轻轻推送,无声地落在下方茂密的灌木丛中。
很快,一个三西丈见方、被粗壮主枝干和保留的密集枝叶完美荫蔽的坚固平台便被清理出来。
他从储物袋中取出坚韧的兽皮索、削尖的木桩和一些备用的短木板,开始在虬枝盘结处巧妙固定支撑点。
玄黄之力再次发挥奇效,它并非爆发,而是如同粘合加固之胶,让柳洛亲手搭建的屋架和铺上的厚木板坚固程度远超普通结构,足以承受狂风骤雨。
不到两个时辰,一个由天然枝干骨架和人工巧妙加固铺就的“树巢”便己初具规模,完全融入了巨杉浓密的枝叶中,如同一个极其稳固的堡垒。
随后,柳洛离开自己的木屋,来到了熊烈所在的位置。
熊烈受伤最严重,柳洛必须要帮一下。
经过一整天的忙碌,西人全都先后完成了木屋的搭建。
期间,小六子还取出了三个哨子给柳洛他们。
这个哨子的声音很是尖锐,即便隔着很远的距离都能够听到。
西人分开行事,无法沟通,这哨子便是最好的沟通工具。
随后,小六子又给每人传授了各种哨声所代表的意思。
方便随时都能够沟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