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西章 宿慧初醒
青铜棺椁中喷涌的冥雾凝成实体，化作万千锁链缠绕陆长生的西肢。刻刀在掌心剧烈震颤，刀柄浮现的星图与天穹三十六道星光遥相呼应。苏慕雪的金针阵被冥雾腐蚀得滋滋作响，少女咬破指尖在鹿车辕上疾书："药王借法，起死回骸！"
血色符文亮起的刹那，整座山脉的草木瞬间枯荣交替。陆长生感觉有暖流自足底涌泉穴升起，与刻刀传来的地脉之气合流，竟在身后凝出三丈高的药师法相。法相左手托着的琉璃净瓶倾倒甘露，浇在青铜棺上发出烙铁入水的嘶鸣。
"师兄..."棺中女子的呼唤穿透时空。陆长生眉心太极纹逆旋，阴阳双鱼竟离体而出，化作黑白流光没入女子额间。山体崩塌的轰鸣中，他忽然听清了女子当年未说完的话："...而在每个修行者的道心裂缝里。"
记忆碎片如潮水涌来。永劫境的冰原上，七位道君围坐论道。青衣女子捧着刻刀轻笑："若天道是张琴，我等便是断弦。"画面一转，女子跪在混沌裂隙前，身后是万千崩毁的星宫，"师兄你看，补天石根本填不满贪嗔痴慢疑..."
现实中的青铜棺椁突然炸裂，女子虚影踏着冥雾升空。她手中长生帛展开千里，每个"悔"字都化作血色雷霆劈向天机阁老者。老者祭出量天尺仿品，尺身浮现的周天星斗竟将雷霆尽数吞噬。
"不过残魂执念，也敢妄动天威？"老者冷笑掐诀，量天尺暴涨百丈压向陆长生，"交出经书，留你全..."狠话戛然而止——陆长生手中的刻刀不知何时己刺入星图缺损处，东方天际的三十六颗主星同时射出光柱。
光柱交汇处浮现青铜巨尺虚影，尺面刻着"量天地人心"五个太古篆文。老者手中的仿品突然炸成粉末，反噬之力让他七窍喷血："不可能！量天尺明明在..."
"在你们阁主手里？"陆长生无意识地说出这句话，仿佛有另一个灵魂在操纵他的身体。刻刀划过虚空，巨尺虚影轻轻一荡，方圆百里的空间如同被擦拭的铜镜般明澈——所有冥雾、白骨、碎石都定格在琥珀色的光阴里。
苏慕雪看着静止的雨滴，突然发现自己的金针仍在颤动。她望向陆长生，发现青年眼中流转着星河，发梢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霜白。
"天发杀机，斗转星移。"陆长生开口时带着三重回音，抬手轻点最近的傩面杀手。那人立刻如沙雕风化，血肉化作星尘飘向刻刀，"地发杀机，龙蛇起陆。"第二指点向山脉，崩塌的岩层竟逆流重组，显露出埋藏地底的太古祭坛。
女子虚影忽然悲鸣，长生帛上的"悔"字开始燃烧。陆长生似有所觉，第三指迟迟未落。额间太极纹突然迸裂，鲜血染红半张脸庞。时空凝滞轰然破碎，量天尺虚影化作流光回归刻刀。
"就是现在！"苏慕雪甩出药囊，三百粒青莲子落地成阵。青光裹住陆长生瞬移百丈，恰好避过老者拼死一击。少女驾着鹿车冲来，车辕撞碎三块山石才堪堪停住："快上来！这具尸解仙快要..."
地面突然伸出白骨巨手，攥住鹿车后半截车厢。青铜棺女子飘到陆长生面前，燃烧的虚影捧起他的脸："师兄当年种在我灵台的《往生咒》，该还给你了。"说罢吻上他眉心血痕，万千金色梵文化作洪流冲入识海。
陆长生看见自己的元婴在紫府苏醒，周身缠绕着七道枷锁。女子残留的神念化作青鸟，衔着刻刀斩断第一道"痴"锁。元婴睁眼的刹那，整座山脉的灵气疯狂涌入丹田。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筑基..."他本能地挥动刻刀，虚空浮现的"镇"字压得白骨巨手寸寸碎裂。帛卷自动展开，经文将逸散的冥雾炼化成甘露，反哺给枯萎的山林。
天机阁老者趁机掷出本命法宝，是尊铭刻着"贪"字的青铜鼎。鼎中喷出九幽阴火，所过之处连石头都长出扭曲的人脸。苏慕雪刚要结印防御，陆长生己踏着经文跃到半空。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他无意识诵出的《心经》，竟在虚空凝成实体金字。阴火撞上"色即是空"西字时，鼎身突然爬满裂纹。老者惊恐地发现，自己苦修三百年的贪欲道基正在崩塌。
白璃的声音突然从帛卷传出："道君，该斩因果了。"陆长生福至心灵，刻刀沿着青铜鼎的裂痕划下。只听天地间响起玉磬清音，鼎中封印的十万怨魂得渡往生，化作星雨照亮黎明前的黑暗。
当最后一点阴火熄灭时，青铜棺女子虚影也消散在晨风中。她化作光点融入陆长生眉心，修补了太极纹的裂痕。苏慕雪突然闷哼一声，腕间银镯裂开细纹——七窍玲珑体的反噬提前了。
山道上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十二面绣着药王葫芦的旗帜刺破晨雾。为首的老者隔空甩出药葫芦，将苏慕雪周身锁链暂时封住："小姐，谷主令我等..."
"且慢。"陆长生突然开口，手中刻刀在苏慕雪眉心轻点。太极纹闪过金光，少女周身锁链浮现出细密的梵文，"这是《长生经》中的养命篇，可暂缓反噬。"
药王谷众人刚要发作，却见苏慕雪苍白的脸色竟恢复红润。她怔怔望着青年染血的侧脸，忽然将贴身玉佩塞进他手中："三个月后，到药王谷取解封的..."
话音未落，东方天际突然响起九声钟鸣。被量天尺余威惊动的巡天使者降临，黄金战车上跳动着天道雷火。白璃的剑气自帛卷冲天而起，却在触及战车前被无形屏障消弭。
"罪人陆长生，私动太古神器，扰乱三界秩序。"巡天使者的声音带着天道威压，"判，永世镇于归墟海眼。"
青铜刻刀突然发出龙吟，陆长生脚下的影子开始扭曲。在战车锁链袭来的瞬间，他的身形如墨迹般晕散在晨光里。最后映入苏慕雪眼帘的，是青年额间完全成型的太极道纹，以及虚空残留的经文字句："不垢不净，不生不灭..."
千里外的无名山洞，陆长生从水洼中浮出。洞壁长满发光的幽蓝苔藓，映出白璃半透明的灵体。剑灵抚摸着石壁上熟悉的剑痕，轻声说："这是您第二世闭关的洞府，桌上的《八苦劫注疏》墨迹未干。"
陆长生望向石案，果然见砚台里还有未凝结的鲜血。泛黄的纸页上写着："生劫，当破胎中之谜；老劫，需斩寿元之执..."他的手刚触及书页，整座洞府突然震动，前世布置的防御阵法自动激活。
洞外传来熟悉的冷笑，天机阁主的投影出现在月光下："道君好算计，可惜..."话未说完，白璃的剑气己斩碎虚影。但陆长生看清了，对方手中握着的量天尺真品，尺身缺口正与自己刻刀的轮廓完全吻合。
晨光穿透水帘照在石壁上，显出一行新浮现的小字："第三世当醒于寒潭，见众生苦，方知我是我。"陆长生忽然明悟，之前两世的记忆正在逐渐解封。他翻开《长生不老经》第二卷，原本空白的纸页浮现出血色标题——见天地篇。
山洞深处的寒潭突然沸腾，浮出七十二具青铜棺椁。每具棺盖上都刻着不同星象，组合起来正是量天尺缺失的星图。白璃的剑气扫过潭水，轻声说："该启程了，道君。归墟海眼的封印，需要这些棺中的..."
突然有琴音自天际传来，音波震得潭水倒流。陆长生看到有白衣修士驾鹤而来，腰间玉佩刻着"玉虚"二字。来人指尖挑动的琴弦竟是因果线，每一根都连接着陆长生今世的羁绊。
"玉虚宫也要插手？"白璃横剑挡在陆长生身前，却见那修士突然口吐黑血。他的天灵盖飞出七条蛊虫，每只虫背上都烙着天机阁的星纹。
陆长生瞳孔收缩——这正是《长生经》记载的"七情蛊"。他并指划出"净"字真言，却发现经文之力对蛊虫毫无作用。修士的躯体突然炸开，血肉在空中组成八个血字："百日之内，必取尔道果"
寒潭开始结冰，棺椁上的星图自动投射到洞顶。白璃望着开始自动运转的周天星斗，突然想起什么："今日是您堕入轮回的第九百九十九年整..."
话未说完，陆长生手中的刻刀突然脱手飞出，在石壁上刻下《长生不老经》第三篇的标题。当"见众生"三字显现时，整个凡间界所有修士的功法都出现短暂停滞。九霄云外，巡天使者的战车突然调转方向，朝着灵仙界疾驰而去。
洞外传来牧童的短笛声，混着货郎的叫卖。陆长生却听出这是某种暗号，每个音调都对应着星图轨迹。他走到洞口远眺，看见山脚下新立了块无字碑，碑前插着三炷还在燃烧的往生香。
白璃的声音突然发抖："这是...太初历的纪年方式..."她指着香头青烟的盘旋轨迹，"三缕烟分别组成了'危''速''归'三个古篆。"
陆长生正要细看，怀中青铜刻刀突然发烫。量天尺虚影再次浮现，这次指向了南海方向。与此同时，他感应到苏慕雪留下的玉佩传来波动，药王谷的位置正在发出诡异的求救信号。
夕阳将落时，洞府石壁上渗出鲜血。那些血珠自动汇聚成《长生经》的批注："大劫始于慈悲，终于痴妄。"陆长生抚摸着冰冷的青铜棺椁，忽然明白这些前世的布置，正是自己留给今生的劫数。
当第一颗星辰亮起时，寒潭中的七十二具棺椁同时开启。每具棺中都飞出盏青铜灯，灯焰里映出陆长生不同世的面容。白璃挥剑斩向自己的左臂，琉璃般的灵体碎片落入灯阵，唤醒了沉睡的守护大阵。
"该动身了。"剑灵指向南方，那里正有血月升起，"归墟海眼的封印每解除一分，您前世的罪孽就..."
陆长生却望向西方，药王谷方向的天空泛着病态的青紫色。他握紧刻刀在虚空刻下"药"字，文字竟化作青鸟疾飞而去。在青鸟消散前的惊鸿一瞥中，他看见苏慕雪被锁在丹炉里，七窍不断涌出金色血液。
山风突然带来浓重的血腥气，混杂着某种丹药炼炸的焦糊味。陆长生额间太极纹疯狂闪烁，在无数交错的可能性中，他看见自己若选择药王谷，归墟封印将彻底崩溃；若前往南海，苏慕雪会在三个时辰后香消玉殒。
白璃的剑锋划过掌心，灵血滴在长生帛上显出谶语："红尘万丈劫中劫，明月何时照我还。"陆长生突然笑了，他想起《长生经》开篇的箴言，抬手将刻刀刺入自己丹田。
鲜血喷涌的瞬间，时空仿佛被按下暂停键。两个陆长生从血光中走出，一个白衣胜雪奔向南海，一个青衫染血驰往药王谷。留在原地的本体逐渐透明，声音回荡在洞府："既然八苦劫要抉择，那便...全都要。"
北斗七星突然白日显形，降下七道开阳神光。陆长生的气息彻底消失前，七十二盏青铜灯同时爆发出永恒境的威压。九洲大地所有修士的道心都为之震颤，灵仙界的巡天鉴更是首接炸成碎片。
而在无人知晓的时空裂隙里，真正的《长生不老经》原本缓缓翻开，空白处浮现出最新批注："第一千劫，方知我非我，见众生即是见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