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梧桐苑内,所有行囊收拾完毕,一行人整装待发。
周显明离开后,傅闻山坐回那石桌上,随后敲敲桌面示意静姝,“刚才雅风苑的青玉姑娘来过了吧?”
静姝一惊,暗道傅闻山真是眼瞎心不盲。
即使看不到,可周遭之事的变化却逃不过他的一颗玲珑心。
随后静姝看到一旁石头鬼迷日眼的样子,登时气道:“就你这大嘴巴藏不住事!”
石头反驳:“那姑娘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之人,我怕你被她哄骗才告诉公子的!”
静姝瞪他一眼,随后恭敬对傅闻山回话:“公子,青玉姑娘托我明日帮她一个小忙,顺手的事情,我就答应了。”
静姝心知傅闻山向来不管别家的事情,因而含糊几句便打算糊弄过去,哪知傅闻山竟穷追不舍,“什么事?”
静姝只好据实相告,“今儿个周家二少奶奶有喜,赦了她的奴籍。她怕主家反悔将卖身契收回去,因而特意放我这里,叫我明日出城时顺道去府衙销了她的奴籍。”
石头惊道:“这丫头好厉害的手段,这才几日她就拿到了卖身契?”
静姝不理他,只看向傅闻山:“公子,不过顺手的事儿,明儿个你们先行,我骑马最多半日路程就能赶上。”
“卖身契呢?”
静姝将卖身契交出来摊在石桌上。
傅闻山手指轻轻点着纸张,略一沉思。
都说周家二少奶奶很依仗这个青玉姑娘,坐胎更是需要人手的时候,怎会轻易放心腹离开?
傅闻山直觉里头有鬼,但也无心旁人的事情,他明日就要带着外祖一家的尸骨离开,暗处或许又有刺客盯着,这节骨眼上…他绝不想再揽事。
“我和她已经两不相欠,没必要再种因果。更何况我们此行隐秘,不宜节外生枝。石头,将这卖身契送到周家大公子处,由他发落。”
静姝蠕蠕唇,却被石头阻止:“静姝,公子的事情最重要,得分清楚轻重缓急。”
可是,她已经答应了徐青玉啊!
静姝瞧一眼傅闻山,心知他不会轻易改变主意,求情也无用,只好闭口不谈,只想着早些去给徐青玉通风报信让她知晓后早做筹谋。
徐青玉这一晚根本没睡着。
一则是床头下诡异不见的那包药草,二则是天亮静姝就要去官府销籍。
她蜷缩坐在通铺的角落里,仿佛熬灯油一般守着天亮,琴音见她半晌不睡,索性吹灭了灯。
这下,整个天地万籁俱寂。
徐青玉从未这般焦心熬肝的等清晨的那第一缕霞光。
如何睡得着?
事情不落定,就存在变数。
只要那天一亮,她就能摆脱奴籍,正大光明的离开周府。
到了后半夜,徐青玉实在熬不住,上下眼皮打架,歪靠着墙角也睡着了。
鸡鸣刚过,天边一抹鱼肚白,琴音她们起床便惊动了徐青玉。
徐青玉双眼一睁就是干,她换了一身轻便的衣裳,将头发全部利落挽起,冷水沃面后整个人方才冷静下来。
她又取了几根筷子搂在怀里,架着腿,拿刀削尖后取出其中两根盘发,另外几根分别藏在袖口、裙腿等处。
沈玉莲说过很多屁话,但有一句话说对了。
外面的豺狼虎豹比起周府来只多不少。
她要挣钱,她要养王氏,她还要找徐三妹,前路可谓是千难万险。不搞点武器防身怎么行?
周府的菜刀不好携带,这筷子也不顶事,她还是需要一把匕首。
沈玉莲一大早就看见她在院子里晃悠,心中耿耿于怀,便酸了她一句:“怎么还没走?别是想让我这儿吃白饭吧?”
徐青玉笑着道:“快了,快了。”
沈玉莲冷哼一声,“我看你在外头能混出个什么名堂来!”
很快,徐青玉就听见外头白雪叫她,“青玉姐,梧桐苑的静姝姑娘刚才来给你留了一封口信——”
话音刚落,那封信就被徐青玉夺了过去。
徐青玉心中已觉不妙。
静姝的动作太快了。
府衙办事拖沓,绝不可能如此迅速!
果然,当看见那封信里的内容,徐青玉脸色煞白,她听见前院传来的动静,知道这是周家人正送别傅闻山,当下拿着那封信拔腿就跑。
马车铃声“泠泠”作响,周家正门大开,周家几个小辈还有田老夫人和严氏都在,乌泱泱的一群人堆在前院门口。
徐青玉心道不好,果然听见车夫长鞭一甩,那马车缓缓启动,消失在眼帘之中。
冷不丁,人群中徐青玉撞了出来,一片惊呼,惹得严氏极为不喜,“要死啊,这般慌慌张张——”
徐青玉胸脯起伏,脸色煞白,声音却平静:“老夫人,婢子与那位静姝姑娘交好,不知他们这么一大早就要离开,特意赶来相送,还请夫人允准。”
倒是那周显明大手一挥,“去吧。”
说话间已耽误了一些时间,那马车扬长而去,徐青玉甩开膀子狂奔在清晨的长街上。
她要追上去问个清楚,什么叫卖身契和放良书都交给了周显明?
凭什么要交给周显明?
她徐青玉是牲畜市场上待人挑选的鸡鸭牲畜不成?
徐青玉心中一股戾气乱窜,直冲脑门,不管不顾的掀裙追着那辆马车,总算在转角处追上,那静姝将套马绳一提一勒,随后跳下马去,脸上一抹羞愧之色,“青玉姑娘——”
话音刚落,那人却像是炮弹一样冲开了她的防守,径直跑到马车车帘旁停下。
徐青玉追了一路,跑得满脑门的汗,脸色血红,大口喘息。
车帘翻飞之际,那位傅公子犹如人间皎月高悬枝头,半点不沾这世俗的尘埃。
静姝牵着马向她走来,拽着她,生怕她冲动行事惹傅闻山不快,“青玉姑娘,是我…是我不好…”
徐青玉却挣脱她的手,仰头看向车帘后端坐的那人。
这人,真他妈的帅啊。
心肠,也是真他妈的歹毒啊。
刚才跑得急,猛吸了几口凉气,呛得她眼睛发红,她弓着身子,双手撑在膝盖上粗重喘气,看着那张神仙面容,徐青玉满腔戾气陡然散开,理智瞬间回归。
她得罪不起这个男人。
她舌尖一颤,怒气瞬间全都生生吞进喉哝里,声音一转,变得平静:“傅公子…你帮过婢子,婢子铭记在心,总想将来涌泉相报。可婢子竟只知公子姓傅,还不知恩人名讳。”
徐青玉难受啊。
这世上还有什么事能比血海深仇之人就在眼前,她却连对方名字都不知道?
那她将来怎么报仇?
找谁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