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瑟在践踏。
脚下不是钢铁废墟,而是青翠到发腻的草地。
他七米高的活体神骸每一次落下,都将那些会发光的、颤动着发出歌声的花朵,连同它们虚伪的芬芳,一同碾进泥土。
歌声戛然而止,变成被踩爆的浆果发出的“噗嗤”声。
那味道让他胸口的心脏熔炉发出一阵烦躁的、即将过载的低鸣。
他停下脚步,覆盖着黑曜石甲壳的巨手猛地插进旁边一条流淌着液态星光的溪流。
触感冰冷、粘稠,像一管等待注入的、充满算计的灵能糖浆。
他没有抽手。
他胸口的反应堆核心,功率瞬间飙升!
嗡——!
一股灼热的、源自工业地狱的狂暴能量顺着他的手臂灌入溪流!
那片“星光”没有蒸发,而是在极致的高温下发出了凄厉的、如同金属被扭曲的尖啸,整条溪流都像活物般剧烈抽搐、蜷缩,试图逃离他这块滚烫的烙铁!
这里的一切都是活的。
活的,就该死。
而那道与安琪拉生命同频的灵魂谐振,在这里清晰、稳定得像一道刻在灵魂里的伤疤。
它告诉亚瑟,他的妹妹被“妥善保管”在一个华美的黄金笼子里,生命力旺盛,却失去了所有挣扎的权利。
这个认知,是最后一滴滴入高压反应堆的滚油。
“滚——出——来——!!”
野兽的咆哮撕裂了此地的永恒宁静。
前方的空气如水波般荡漾,几位身穿华美长袍的灵族先知凭空浮现,脸上带着神祇俯瞰菌毯的漠然。
为首的,正是那位浑身散发着死神气息的伊芙蕾妮。
一个身影,让亚瑟那只巨大的虫族复眼,所有晶格瞬间聚焦。
莉娜。
她不再是那个满身油污的技术宅,而是换上了一套由月光丝绸织成的灵族长袍,脸上竟然显现出一种被强行赋予的、清冷的美。
“老大!”
莉娜看到亚瑟,眼中先是爆发出重逢的狂喜,随即被更深的、几乎要溢出眼眶的恐慌所取代。
她像疯了一样挣脱搀扶,向亚瑟嘶喊:“他们骗了你!
安琪拉是祭品!
他们要用她——”
“聒噪。”
站在伊芙蕾妮身旁,那位沉默寡言的灵族主教维萨奇,甚至没有看她,只是隔空一指。
噗!
一道闪烁着冰冷符文的“沉默之刺”,瞬间烙印在莉娜的喉咙上!
莉娜的喊声被硬生生从现实中“抹除”了!
她双手死死掐着自己的脖子,脸上因绝对的窒息而涨成猪肝色,双腿一软,无声地瘫倒在地,像一条被扔上岸的鱼。
亚瑟的目光,仅仅在她身上停留了0.1秒。
但就是这0.1秒,他脑中的【千眼预兆】疯狂闪烁,数百个预警光斑瞬间勾勒出莉娜在下一秒被灵能彻底撕碎的血腥画面!
他的心脏熔炉猛地一缩,一股源自工业废料的、更污浊的怒火舔舐着他的理智。
随即,他像两支在反应堆里烧到赤红的铁钎,死死钉在了伊芙蕾妮那张完美无瑕的脸上。
“她在哪。”
他的声音,是无数碎裂的冰块在摩擦。
每一个音节,都让周围那些幸存的花朵瞬间枯萎、化灰。
伊芙蕾妮没有回答,只是用那种看待实验素材的眼神,平静地回望着他。
亚瑟笑了,那笑声充满了巢都下水道的铁锈和腐臭。
他向前踏出一步,脚下的草地瞬间被他身上散发的、混杂着辐射与杀意的高温灼烧成焦土。
“我再说一遍。”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每一个字都裹挟着即将焚毁整个天堂的暴虐,“把她,交出来。”
他那比攻城锤还粗壮的【战锤臂】缓缓抬起,覆盖其上的再生几丁质甲壳,复刻着战锤盔甲的棱角,充满了机械与生物融合的、最不讲道理的暴力美学。
“否则,今天我就把这座漂亮的天堂,连同你们这些长耳朵的杂碎,一起用这只拳头,砸成骨粉!”
面对这巢都底层最粗鄙的威胁,伊芙蕾妮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表情。
那是一种近乎残忍的、施舍般的微笑。
“你的愤怒,是仪式必要的催化剂。
一个被精确计算过的变量。”
她缓缓抬起手,声音变得庄重而空洞,如同在吟唱一段早己写就的神谕。
“以‘悖论’为祭,以‘神匙’为引……”
她吐出了那个最终的、启动毁灭程序的词语。
“——献祭!”
指令发出的瞬间,亚瑟通过灵魂谐振,清晰地“看”到了!
一股无法形容的、浩瀚如星海的庞大灵能,被仪式强行牵引而来,如同一道决堤的宇宙洪流,正朝着安琪拉那微弱的生命信号,狠狠灌去!
不——!!!
亚瑟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不,不是空白!
是【生命黑洞】的疯狂咆哮!
那股能量如同烧红的玻璃液,顺着灵魂链接强行灌入他的存在!
剧痛!
远超肉体被撕裂的、源自概念层面的极致痛苦!
他感觉自己的每一个基因链都在被这股神圣的能量焚烧、净化、抹除!
但他做出了唯一的选择!
一个野兽护食般的本能选择!
他体内的“巢群意志”被催发到了极限!
他张开了灵魂层面那张看不见的、属于泰伦虫族的巨口,对着那股涌向安琪拉的能量洪流,发动了最原始、最疯狂的——反向吞噬!
他不是在拦截!
他是在抢食!
他要用自己这个残破的容器,去将那足以点燃神火的能量,全部据为己有!
然而,灵族千算万算,算错了一点。
他这个“人/虫”混合的“悖论”容器,根本无法“消化”这股能量!
轰!!!
他的愤怒,成为了点燃这一切的雷管!
他体内的“悖论”,被这股神级能量彻底引爆了!
他成了一个信标!
一个在漆黑的、永恒死寂的亚空间海洋里,猛然亮起的、拥有前所未有“味道”的疯狂信标!
那味道,混杂着泰伦虫族最纯粹的吞噬本能、人类最坚韧的守护执念,以及灵族最高等的灵能……对于亚空间里的那些古老掠食者而言,不啻于一道由宇宙亲自烹饪的、引诱它们撕裂现实的顶级盛宴!
轰隆隆——
圣所的天幕,不是被物理力量撕开的。
它是被一道来自亚空间彼岸的、贪婪到极致的意志,硬生生“啃”开了一个大洞!
天空,在流血。
粘稠的、散发着铜臭与无尽杀意的血浆,从裂痕中瀑布般涌下,将下方青翠的草地浇灌成一片血腥的沼泽。
那些流淌着星光的溪流,瞬间沸腾,化作翻滚的血河。
洞口之外,那是一片由沸腾鲜血组成的无尽海洋!
海洋的尽头,亿万颅骨堆砌的黄铜壁垒若隐若现!
一声整齐划一、撼动灵魂的咆哮,从洞口传了进来,化作实质的音波,将地面上的一切都震得粉碎!
“血祭血神!
颅献颅座!”
一枚由纯粹的愤怒与杀意构成的、燃烧的黄铜符文,如一颗血色太阳,从洞口升起,将它邪恶的徽记,狠狠烙印在了这片本该永恒宁静的天堂之上!
恐虐!
血神的大军,循着这道独一无二的美味,来了!
“不……”
一位年轻的灵族先知发出一声绝望的呻吟,在血泊中。
伊芙蕾妮脸上那高傲的悲悯,也终于被一抹无法掩饰的惊骇所取代。
她玩脱了。
她本想开启一扇通往神座的门,却炸毁了整座房子,还引来了一群宇宙中最疯狂的强盗!
只有维萨奇,在最初的震惊之后,脸上浮现的不是恐惧,而是作为一名战士的、领地被侵犯的极致愤怒!
他猛地转头,用淬毒般的目光剐了亚瑟一眼。
随即,他将全部的意志,都投向了天空中那道不断扩大的血色裂痕。
他向前一步,挡在伊芙蕾妮身前,高大的身躯如同一座无法撼动的山峦。
“血神的杂种,也敢觊觎吾主的圣地?!”
他的声音不再有任何情绪,只剩下钢铁般的决绝。
他猛地用双手撕开了自己华美的长袍和坚韧的胸膛!
在一阵血肉撕裂的可怕声响中,他将手伸进自己的胸腔,无视了迸溅的灵能与鲜血,硬生生掏出了一颗燃烧着、跳动着、布满战斗符文的灵能心脏!
他脸上没有痛苦,只有一种殉道者般的、狂热而庄严的荣耀!
“以我血为燃油!以我魂为祭品!”
他不是在祈求,他是在以自身为钥匙,吟唱着古老的、唤醒远古力量的悲壮战歌!
他高举着那颗心脏,如同一位向旧神献祭的大祭司!
他将那颗心脏,以一个决然的姿态,狠狠砸进了脚下被血水浸透的灵骨大地!
“战争之神!万千碎片之主!苏醒吧!”
大地悲鸣着裂开!
不,是挣脱!
一座由燃烧的、流淌着熔岩的符文构成的血腥祭坛,从血泊与泥土中轰然挣脱!
祭坛之上,一尊巨大的、由沸腾的、如同活物般蠕动的灵骨与熔岩构成的神像,正从地底深处,一点一点地,将自己出!
它的心脏是一颗跳动的微型太阳!
它的血管是流淌着一个种族万年战意的符文洪流!
那股恐怖的威压,甚至让天空中的血色裂痕都为之一滞!
它睁开了那双燃烧着无尽怒火的眼睛!
战神,凯恩化身!
它出现了!
它的第一道目光,投向了天空中那道散发着恶臭的血色裂痕,发出一声震天的怒吼。
随即,它的第二道目光,锁定了地面上那个污染了圣所、引来外敌、浑身散发着泰伦与恐虐混合恶臭的“悖论信标”——亚瑟。
它微微俯身,那张由熔岩构成的脸上,流淌下代表着极致愤怒的岩浆。
下一秒,它那只由纯粹战意与灵骨构成的巨手,卷起万钧熔岩,带着净化一切不洁的意志,朝着亚瑟,狠狠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