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斯维方舟世界，伊泰恩行省。
飞船降落在一片被紫色水晶森林掩盖的峡谷中，屁精嘎嘣被勒令看守这堆扎眼的废铁，怀里还抱着铁下巴那把堪比它身高的喷射暴食炮，以防万一。
而此刻，在主城洛瑟恩那由纯净灵骨与活体水晶构筑的城门前，一支出处可疑的“丑角剧团”正在接受卫兵的盘查。
“这是吾主，伟大笑神西乐高的化身！”
维罗妮卡强忍着心中的恶寒，用她那刚刚从数据终端里学会的、蹩脚的灵族语高声介绍道。
她所指的，是亚瑟。
他那超过五米的庞大身躯，被包裹在一具用星语者旌旗和破碎动力甲残片缝合而成的、巨大而怪诞的傀儡外壳中。
傀儡的脸上，是一张永恒狂笑的面具，但面具后那双燃烧着怒火与焦躁的眼睛，却让这笑容显得无比狰狞。
为了赶时间，也为了不引起注意，这是他们能想出的、唯一能混进这座灵族城市的办法。
跟在“笑神”身后的，是他们的“奴隶”。铁下巴被迫卸掉了所有武装，只穿着一条破烂的兜裆布，脖子上套着一根象征性的能量锁链，链子的另一头，握在维罗妮卡手里。
这位绿皮暴君的脸上，写满了“俺很不爽”和“俺饿了”的暴躁，但迫于亚瑟的威压，他只能低着头，假装温顺。
维罗妮卡自己则换上了一套色彩斑斓到刺眼的丑角紧身衣，脸上涂着厚厚的、模仿着泪珠与菱形图案的油彩。
她感觉自己像个被打翻了的颜料桶，每动一下都浑身难受。
灵族卫兵用审视的目光扫过他们，最终落在那具巨大的笑神傀儡上。
那其中散发出的、若有若无的磅礴气息，让他们感到了敬畏。
“欢迎你们，迷途的舞者。洛瑟恩永远向吾主的孩子们敞开大门。”
卫兵侧身让开了道路。
然而，他们低估了这座城市对“娱乐”的渴望。
刚一进城，他们就被里三层外三层的灵族民众围了个水泄不通。
那些纤细而优雅的生物，眼中闪烁着好奇与期待的光芒，他们的欢呼声空灵而悦耳，却让亚瑟三人如坐针毡。
“表演！表演！让我们看看笑神带来的新剧目！”
“跳起来！舞者！用你的舞步讲述网道的秘密！”
一群灵族小孩甚至围着铁下巴，好奇地戳着他油绿的肚皮。
“没办法了，”
维罗妮卡通过短途通讯器，对着另外两人低吼。
“演！不然我们可能连圣殿的影子都摸不到就被打死了！”
她硬着头皮走到广场中央，在一片欢呼声中，开始了她的“舞蹈”。
她根本不会跳舞！她所有的动作，都来自于审判庭的体术训练，僵硬、刻板，充满了杀伐之气。
一个灵族老者却指着她，要求她表演一种名为“失落纪元之月面滑行”的古老舞步。
听到这个名字，维罗妮卡的瞳孔猛地一缩。
那最早不是灵族的舞步！而是……人类的！
一段被尘封的记忆，如同亚空间风暴般撕开了她的脑海。
在神圣泰拉，父亲的密室里，他曾向她展示过一件禁忌的收藏品——一具来自远古科技黑暗时代的、摇摇欲坠的数据幽魂投影。
那幽魂影像里，是一个穿着闪亮黑甲、身形消瘦的古泰拉男人。
他被尊称为“泰拉舞神——麦麦·杰克森”。
父亲指着那段早己失真、充满雪花点的影像，用冰冷的声音告诫她：
“看，维罗妮卡，这就是帝皇圣光普照之前，人类沉溺于无用之美的最终形态。
这种名为‘艺术’的腐朽，只会滋生软弱。”
而那个男人最著名的舞步，便是这种在光滑地面上，如同鬼魅般无视重力向后滑行的“月面滑行”。
父亲逼着她看过无数遍，首到那怪异的舞步烙印在她的脑子里，成为她对人类黄金时代堕落腐化的首观认知。
而现在，她要当着一群异形的面，重现这段被她视为耻辱与禁忌的“艺术”。
维罗妮卡深吸一口气，用动力靴的磁吸功能，在光滑的水晶地面上，进行了一系列僵硬的、反关节的、怪异的后滑和旋转！
那动作，笨拙得像一具失控的战斗魔偶！
然而，台下的灵族观众却看得如痴如醉！
“天哪！看到了吗？那种机械般的动作！那种反抗命运的僵硬！她在用肢体诠释凡人面对宿命时的无力与挣扎！太深刻了！”
“这才是真正的艺术！简约而不简单！”
维罗妮卡听着那些离谱的赞美，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接着，轮到了铁下巴。他被推到一个由各种兽骨和金属桶组成的“打击乐器”前。
“打鼓！让俺们听听你的节奏！”
铁下巴的节奏就是WAAAGH！他抓起两根巨大的腿骨，对着那些桶和骨头，开始了一场纯粹的、毫无章法的、充满愤怒的发泄式敲打！
咚！邦！哐当！！！
噪音震耳欲聋，毫无美感可言！
“不可思议！”
一名灵族音乐家激动地浑身发抖。
“这是混沌初开的声音！是星球碰撞的怒吼！他不是在演奏，他是在重现宇宙的诞生！野性！原始！充满力量！”
铁下巴看着自己被震麻的双手，又看了看台下那群疯子，感觉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
最后，是压轴大戏。
“笑吧！伟大的神明！用您的笑声，驱散笼罩在我们头顶的悲伤！”
亚瑟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胸腔里只有杀意和对妹妹的担忧，哪有半分笑意？
“他为什么不笑？”
“难道我们的表演，无法取悦神明吗？”
民众的欢呼，开始变成了不安的窃窃私语。
“笑！”维罗妮卡的声音在通讯频道里带着哭腔，“亚瑟！求你了！随便笑一个！”
傀儡面具后，亚瑟闭上了眼睛。
安琪拉的脸，和那些被他屠戮的星际战士的脸，交织在一起。
他猛地张开嘴，发出的，却不是笑声。
那是一种混合了引擎过载的轰鸣、金属被撕裂的尖啸、以及无数灵魂在绝望中哀嚎的、不似人声的咆哮！
“嗬……嗬嗬……嗬啊啊啊啊啊——！！！”
那声音充满了痛苦、憎恨与毁灭一切的疯狂！整个广场的空气仿佛都被抽空，所有灵族的脸上都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这下完蛋了！维罗妮卡绝望地想。
然而，下一秒，整个广场爆发出比之前热烈十倍的、山呼海啸般的掌声与欢呼！
“这才是笑神的真谛！”一个白发苍苍的先知流着泪高喊，“在无尽的悲剧中寻找笑料！在宇宙的熵增中放声大笑！他的笑声里，蕴含着对‘那个她’最深的蔑视与嘲弄！我们……悟了！”
维罗妮卡彻底麻了。
她甚至破罐子破摔地抢过一个扩音符文，用尽全身力气，将一句在审判庭听来的、最恶毒的诅咒吼了出去：
“愿色孽被自己的欲望撑爆，他的项链挂满你八辈祖宗的头！”
全场，陷入了癫狂的狂欢。
他们……喜欢这个。
就在这场荒诞的狂欢中，只有一个观众没有笑。
在广场边缘的阴影里，一个身形高大、穿着异域商人长袍、头戴宽边帽的身影，正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切。
他是德拉扎尔，黑暗灵族的剑术大师，一个以杀戮为艺术的活体传说。
他能看穿维罗妮卡舞蹈动作下紧绷的战斗肌肉。
他能听出铁下巴鼓点中纯粹的杀戮欲望。
最重要的是，他能感觉到，那具傀儡发出的“笑声”，不是表演，而是一个深渊在对整个世界发出警告。
这不是一个丑角剧团。
这是一群披着小丑外衣的……野兽。
当狂欢达到顶峰，亚瑟己经没有耐心再陪这群疯子演戏了。
傀儡外壳那永恒狂笑的面具后，他的意志如潮水般涌出。
从傀儡关节的缝隙中，从他覆盖着甲壳的皮肤之下，数十只细小的、几乎看不清的、多足的基因窃取者幼体，悄无声息地爬了出来。
它们如同一群活的阴影，行动间没有任何声息，以非同寻常的速度爬上水晶墙壁，钻进排水格栅，瞬间消失在城市的下层管道和阴影之中。
一瞬间，在亚瑟那非人的脑海中，一副由灵能回响、生命信号和城市结构构成的、实时更新的三维地图，轰然成型！
整个洛瑟恩，在他眼中再无秘密！
而那座阿苏焉圣殿，如同黑夜中的灯塔，散发着最为庞大、也最为让他厌恶的灵能光辉。
同时，他也“看”到了通往那里最快、最隐蔽、守卫也最松懈的路径——一条废弃的、用于输送祭品的地下通道。
傀儡巨大的头颅，猛地一转。
亚瑟伸出被外壳包裹的巨手，一把从还在发愣的维罗妮卡手中，夺过了拴着铁下巴的锁链。
没有言语，只有行动。
他像一头找到了猎物路径的凶兽，拖着铁下下巴，以一种与他庞大体型完全不符的、充满目的性的速度，毅然决然地拐进了一条阴暗潮湿的小巷。
维罗妮卡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一愣，但立刻反应过来，提着裙角紧紧跟上。
他们没有注意到，在他们身后不远处，那个戴着宽边帽的“异域商人”——德拉扎尔，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他的嘴角。他看到那具傀儡没有任何询问和探查，却能以本地人般的精准找到一条只有罪犯和逃奴才会走的暗巷。
这证实了他的猜测。这不是伪装，这是一个拥有未知感知能力的掠食者。
他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一场狩猎，变得更加有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