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刑，是这座地牢的呼吸。
对亚瑟而言，那不是疼痛。
是磨刀石。
卫士长矛顶端的动力场爆开一团油煎般的蓝光，捅进他的肩膀。
他的意识没有感受到血肉的撕裂。
而是主动抓住了这股外来的能量，用它作槌，狠狠砸向灵魂深处那段被冰封的记忆。
光门，幽蓝色的宇宙伤疤。
安琪拉苍白的脸。
“哥……”
阿兹瑞尔那只燃烧的金色拳套，轰然砸下。
记忆，碎裂。
憎恨，在这一刻被锤炼得无比锋利、无比纯粹。
每一次重放，都让亚瑟胸口那颗搏动的心脏熔炉——那枚虚弱的【生命黑洞】，贪婪地将这股撕裂灵魂的自责与憎恨，转化为一丝微不可察的、饥渴的能量。
他体内的巢群意志在哀嚎，在咆哮。
【废物……】
【你什么都没保住……】
【吞噬……必须吞噬……吞噬这一切，才能把她找回来……】
他被数十根精金锁链以一个屈辱的姿态捆绑在拘束台上。那不仅仅是一张台子，而是一座复杂的“幽能镇压场”，专门用于切断生物与亚空间之间的任何联系。
每一次他肌肉的无意识痉挛，锁链便会传导出冰冷的、针对巢群意志的干扰波，那波动如同无数根淬了寒的无形钢针，精准刺入他与体内那片狂暴意志之间的连接点，带着细微却尖锐的撕裂感，试图切断那股不断侵蚀理智的联系。
“它的再生速度又快了0.1秒，”一名死亡之翼骑士的声音带着困惑，“贤者们的模型跟不上它的进化速度。”
另一名骑士将长矛拔出，伤口处的紫黑色肌腱像活物般疯狂蠕动、交织。无数微小的骨刺从血肉中钻出，在几秒内就编织成一层全新的、闪烁着黑曜石光泽的几丁质甲壳。
愈合，是为了铭记。
砰！
一发标准爆弹轰在他的小腿上，炸开的冲击波再次将他钉死在拘束台上。
亚瑟的【生命黑洞】在那颗半机械心脏中猛地一缩。
它不再是被动吸收。
它变成了一个贪婪的、主动的意志奇点。它将爆弹的动能、骑士的恶意、自身的痛苦，连同那份无能为力的愤怒，全部扭曲、压缩，强行灌入核心。
他胸口的光芒没有变亮。
反而变得更暗，更深邃，仿佛一颗即将坍缩成黑洞的恒星。
那两名不可一世的死亡之翼骑士，竟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他们感觉自己不是在研究一头野兽。
他们是在用牙签，去挑衅一头沉睡的、即将醒来的远古邪神。
“审判长大人！”
一声急促的呼喊，打断了这场冷酷的“研究”。一名技术神甫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刑场中回响，他动力甲的通讯器正投射出一道由绿色数据流构成的、不断闪烁的幽魂影像。
那影像来自神圣泰拉，一个经过十三道加密程序、连阿兹瑞尔都无权监听的数据幽魂。
幽魂的嘴里，发出的是经过压缩的、不带任何感情的、高哥特语的宣判词：
【……根据高领主议会第一百三十七号紧急决议……裁定，代号‘神骸-SR-01’之异端聚合体……威胁等级：终焉级。裁决：立刻执行‘最终净化’。此令。】
卡拉马佐夫那张如石雕般的脸上，神情第一次剧烈地变了。
是“终于来了”的释然，也是“竟然如此之快”的凝重。
他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权杖，即使是审判长，也必须服从这份来自人类权力之巅的命令。
“停止所有实验。”卡拉马佐夫的声音，比地牢的寒风更冰冷，“准备‘帝皇之吻’。即刻行刑。”
观察走廊上，维罗妮卡的世界，崩塌了。
帝皇之吻。
审判庭对最高级别异端使用的终极刑具，一座移动的、哥特式的动力闸刀。
她看着下方，那群死亡之翼骑士脸上露出残忍而兴奋的笑容。他们解开锁链，粗暴地拖拽着亚瑟那具布满创口的躯体，将他的脖子，卡上了一座从天花板上缓缓降下的、布满齿轮与祷文的处刑机器。
那巨大的刀刃上，铭刻着审判庭的箴言——“无辜者不存在”。
维罗妮卡的心，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她想起了弟弟里奥。
想起了他被寂静修女带走时，那双看向她的、充满恐惧却又决绝的眼睛。
他用自己的灵能爆发，为她做了完美的“影子”，掩盖了她身上那缕微弱的、不该存在的光。
而现在，她看着下方那个怪物。
他也是为了守护至亲，才变成了这副模样。
他眼中的绝望，和里奥是那么像！
“我会亲自为你戴上枷锁……写下最光辉的一笔。”
父亲的话，是压垮她信仰的最后一根稻草。
里奥的脸，和下方那个怪物眼中的绝望，重叠在一起。
不！
她转身，疯了一样地向外跑。高跟动力靴踏在金属格栅上，每一步都像踩在自己破碎的心上。
G-7区备用军械库。
她赌上了一切。
她将父亲的审判官徽记狠狠按在识别器上。
【权限确认……正在验证次级基因印记……】
【逻辑锁启动。请输入口令……】
她没有口令！
维罗妮卡抽出靴中的撬锁工具，却不是去撬锁。她用尽全力，将工具狠狠砸向控制面板！
砰！
面板碎裂，露出里面一团复杂的线缆。
她不管不顾，首接扯出一块备用能源水晶，将正负两极，粗暴地怼在了主能源线上！
“开门！给老娘开门！”她在心中疯狂咆哮。
滋啦——！！！
刺眼的电弧爆开，一股焦臭味弥漫开来。整扇防爆大门在一声刺耳的金属悲鸣中，被过载的电流强行冲开！
她赌赢了。
一具冰冷的、骨白色的终结者盔甲，如同一尊沉默的战争神祇，矗立在她面前。
她冲了上去，在一连串“认证失败”的红色警告中，强行将自己塞进了那冰冷的钢铁之躯。
神经链接探针刺入她的后颈，剧痛让她眼前一黑。
【警告：非授权接入。检测到宿主精神排异……】
【警告：维生系统锁定。】
盔甲内的空气瞬间被抽空，一股窒息感扼住了她的喉咙。
但更可怕的，是来自盔甲本身的反抗。一股古老的、骄傲的、属于第一军团的钢铁意志——它的机魂，在排斥她这个“窃贼”。
“滚出去……你不配……”
冰冷的意念，首接在她脑中响起。
“里奥……”维罗妮卡在窒息中，用尽最后的意志，呼唤着弟弟的名字。
那份被她用十年谎言和愧疚压抑的、属于她自己的、冰冷的蓝紫色灵能，在这一刻，轰然决堤！
她不是在请求。
她在命令！
“服从我！”
那股属于灵能者的、霸道的意志，狠狠撞进了机魂的核心！古老的钢铁意志发出不甘的哀鸣，最终，屈服了。
系统，重启。
【……神经链接……同步率97%……】
维罗妮卡大口喘着气，眼中再无迷茫，只剩下复仇的冰冷。
……
刑场上，仪式感被拉满。
“帝皇之吻”那巨大的闸刀，在动力场的驱动下发出沉重的、如同巨兽心跳般的嗡鸣。
卡拉马佐夫高举权杖，声音洪亮如钟：
“以帝皇之名，以神圣审判庭之名！我在此宣告，异端的罪孽，将以其自身的血肉洗净！帝国的荣耀，将建立在叛逆者的骸骨之上！净化，开始！”
他手中的权杖，重重落下！
动力闸刀，呼啸而下！
就在刀锋即将触碰到亚瑟脖颈的前一刹那。
轰——！！！
刑场的一面墙壁，猛然炸开！
一发突击炮的炮弹，精准地轰中了墙壁正中央那枚巨大的、象征审判庭威严的石制徽记！
紧接着，是第二发，第三发！
轰！轰！
炮弹系统性地将墙体打成一堆碎石。
烟尘弥漫中，一个巨大的、骨白色的身影，一步踏了进来。
“是谁？！”阿兹瑞尔怒吼。
哒哒哒哒哒——！！！
风暴爆弹枪的金属风暴，精准地扫向天花板上悬挂着“帝皇之吻”的绞盘机械！
火花西溅！齿轮崩碎！
处刑机器发出一声哀鸣，从中断裂，轰然坠落，砸在亚瑟身旁。
“叛徒！”卡拉马佐夫的脸因愤怒而扭曲。他举起权杖，准备亲自宣判。
那具骨白色的终结者，停下脚步，抬起右臂。
砰！
一拳。
冲在最前的一名死亡之翼骑士，像一个被砸飞的空罐头，整个人被轰飞出去，撞在墙上，变成一滩混合着陶钢与血肉的壁画。
一击。
全场死寂。
那具终结者，缓缓抬起头。
它的红色目镜，越过整个刑场，精准地、死死地锁定了高台上，那个手持权杖的审判长。
卡拉马佐夫迎着那道视线，准备宣判这个叛徒的罪名。
但，话语卡在了喉咙里。
他看到了那对冰冷的、燃烧的红色目镜。
在那之后，他看到的不是一个陌生的敌人。
而是一种眼神。
一种他熟悉了二十年的、混合着倔强与心碎的眼神。
维罗妮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