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第一个操纵机甲,驶入了那个蠕动的、巨兽食道般的螺旋坡道。
在他们全部进入的瞬间,身后的巨门在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骨骼摩擦声中,缓缓闭合。
他们被活埋了。
黑暗中,只剩下机甲的探照灯和墙壁上幽蓝的生物荧光。
走了不到五分钟。
所有噪音都消失了。
然后。
一个声音,从坡道最深处的黑暗里,遥遥传来。
那是一阵规律的、湿滑的、黏腻的……挤压声。
一颗首径百米的巨大心脏,正在黑暗中,用极其缓慢的、令人作呕的节奏,泵出着某种粘稠的液体。
那声音通过机甲的金属骨架,首接传导进亚瑟的颅骨。他的内脏跟着狠狠抽搐了一下。
“搞哥的绿脑壳!”铁下巴的通讯频道里,WAAAGH!的狂妄消失了,只剩下一种被更高级生物压制后的颤音,“老大……这鬼地方……在瞅俺!俺感觉要被它消化了!”
“闭嘴,蠢猪!”莉娜的声音尖锐到失真,“别碰任何东西!我的时空连续性扫描仪在尖叫!这里的物理法则正在自我否定!我们不是在下降,我们正在被‘吞咽’!”
啪!
一蓬电火花混着焦臭的黑烟,从莉娜的控制台上喷出。
她的机甲探灯,灭了。
亚瑟没有理会。
血脉深处的悸动,越来越强烈。
这里,在呼唤他。
坡道的尽头,是一片由亿万根发光神经束组成的巨大空腔。
他们驶出了狭窄的食道,闯入了一头死去神明的胸腔。
这里没有天与地。上下左右,全是缓慢搏动的、半透明的巨大脏器组织。神经元放电产生的幽蓝电光,在组织深处无声闪烁。
而在那片脏器海洋的中央,一头优雅而致命的泰伦生物,索鲁斯,正静静悬浮。
它像一座守卫神龛的雕像,一动不动。
它痴痴地,仰望着这个“胸腔”的最上方。
那里,悬浮着一团由纯粹的、金色的光构成的、不断扭曲的巨大锁链。
锁链的另一头,连接着虚无。
它是一根钉子,死死钉穿了这具神骸的心脏,将祂囚禁在这颗死寂的星球。
就在亚瑟的目光,触碰到那金色锁链的瞬间。
轰——!!!
他的意识被一股庞大到无法抗拒的意志,强行扯走!
他不再是亚瑟。
他成了亿万。
他成了跪伏在星海中的每一个泰伦老兵,感受着身边同袍甲壳的摩擦,闻着信息素里无上的崇敬。
他的亿万双复眼,同时望向前方。
望向那由星尘和活体光芒编织成的、坐在骸骨王座上的女王。
他们的神。
就在女王即将为他们戴上远征桂冠的瞬间。
天空,裂开了。
一道金色的、燃烧着神性烈焰的巨矛,从虚无中刺出,贯穿了整个宇宙!
它钉穿了女王的胸膛。
它钉穿了他们的信仰。
时间凝固。
然后,一声不属于任何语言的、响彻了过去与未来的、宇宙级的无声哀嚎,在亚瑟的灵魂里炸开!
是亿万泰伦老兵,在同一瞬间,发出的悲鸣!
这股悲伤,是最恶毒的攻击,瞬间冲垮了他的理智!
“嘀嘀嘀嘀嘀——!!!”
一声凄厉到极点的警报,从他背后炸响,将他从幻象的边缘狠狠拽回!
是安琪拉的医疗舱!
亚瑟猛地回头。
他“闻”到了。
他能闻到这个神骸胸腔里,每一个角落残留的女王的气息。
然后,他闻到了一个最熟悉,也最浓烈的气息。
来自他的背后。
来自安琪拉的医疗舱!
那里面,有和他同源的、属于女王的血脉芬芳!
但紧接着。
一股截然相反的、灼热的、霸道的、带着无上威严的黄金气息,也从医疗舱内轰然爆发!
是那根钉死女王的巨矛的气息!
是那个黄金暴君的气息!
两种神性,在他的感知里,狠狠对撞!
“她的基因图谱……烧起来了!”莉娜的声音带着哭腔,在通讯里炸开,“两种……两种神级能量源在她的身体里……开战了!”
空腔的中央,索鲁斯终于动了。
它缓缓地,转过那颗狰狞而高贵的头颅。
它先是看了一眼正在痛苦变异的亚瑟,那目光,是审视。
随后,它的视线,落在了那台疯狂鸣叫的医疗舱上。
瞬间,这头完美猎手的全身甲壳都倒竖起来!
那是混杂了无上虔诚与极致恐惧的、最原始的战栗!
它闻到了。
创造它的母亲。
和杀死它母亲的仇敌。
这两种味道,来自同一个源头。
“呃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从亚瑟喉咙深处挤出。
他体内的虫族血脉,被那声宇宙哀嚎彻底唤醒。女王的悲伤与愤怒,在他体内寻找着出口!
【警告!机魂连接被未知协议强行覆写!】
【生命黑洞……失控激活!】
“异化碎骨者”的胸腔,在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撕裂声中,猛地向两侧裂开!
露出的不是血肉熔炉,而是一团疯狂增殖的、紫色的神经组织!它们弹出无数触须,贪婪地与周围的脏器组织连接在一起!
他的机甲,在主动与这具神骸融合!
索鲁斯收起了所有的利爪和杀意。
它像一个见到了无法理解之神迹的凡人,用膝盖的节肢,一步,一步,跪行在粘稠的脏器组织上。
最终,它停在了医疗舱前。
它将自己那颗能轻易贯穿终结者盔甲的头颅,重重地、谦卑地,抵在了冰冷的舱体外壳上。
它在颤抖。
驾驶舱内,亚瑟的意识终于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
他颤抖着,抬起了自己的右手。
透过布满裂纹的屏幕,他看到。
他的手背上,皮肤正在裂开。
一根根扭曲的、紫黑色的、如同昆虫节肢般的骨刺,正破开他的血肉,野蛮地生长出来。
他看着自己正在异化的、怪物般的手。
然后,他缓缓转头。
看向背后那台被一紫一金两种光芒反复撕扯、疯狂鸣叫的医疗舱。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