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郊,赵氏墓园。百年风水宝地,此刻却被挖掘机的轰鸣和履带碾碎青砖的刺耳声响彻底撕裂。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尽,空气中弥漫着新翻泥土的腥气、柴油尾气的呛人味道,以及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亵渎感。
巨大的“深港信托”logo旗帜插在墓园入口残破的石牌坊上,猎猎作响。西装革履的银行高管、戴着安全帽的工程评估师、面无表情的公证处人员,还有手持金属探测器和盖格计数器的辐射检测团队,如同闯入禁地的异教徒,在这片埋葬着赵氏百年荣耀与罪孽的土地上穿梭、丈量、记录。
姜璃站在墓园地势最高的观景台上,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羊绒大衣,衬得她身形愈发挺拔孤峭,如同降临此地的裁决者。她身后半步,是深港信托的董事长周董,一个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眼神锐利如鹰隼的精瘦男人。两人面前,一张临时搭建的、铺着深蓝色绒布的长桌上,摊开着一份厚重的、散发着陈旧纸张和火漆印气息的羊皮地契——赵氏家族墓园永久产权凭证。
“姜董,确认无误。”周董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带着金融家特有的精准与冷静,他指向地契上关键的几处条款和印章,“产权清晰,无任何第三方抵押或纠纷。经我方专业团队综合评估,包括风水溢价、土地稀缺性及…潜在的舆情风险折价,”他微微一顿,目光扫过下方正被挖掘机小心避开的、刻着“赵山河”名字的崭新黑色墓碑,“最终核定抵押价值:二十亿人民币。贷款即时生效,资金己划入璃资本指定账户。”
姜璃的目光并未在地契上停留,而是越过周董的肩膀,投向下方墓园的核心区域。那里,赵山河那座黑色大理石打造的、气派非凡的墓碑前,两名戴着防毒面具和防辐射手套的工人,正操纵着一台精密的激光刻蚀机。
刺耳的“滋滋”声在空旷的墓园里格外清晰。高能激光束如同最无情的笔锋,在坚硬冰冷的黑色大理石墓碑正面,赵山河名字的正上方,霸道地蚀刻下一行崭新、深刻、闪烁着金属冷光的铭文:
【璃资本集团 - 抵押资产】
【提款机编号:001】
每一个字都方方正正,带着工业化的冰冷美感,与墓碑本身庄重(如今看来是讽刺)的花纹和赵山河的名字形成了触目惊心的对比。激光灼烧产生的青烟袅袅升起,混合着墓园特有的泥土和香烛残留气息,形成一种诡异而亵渎的氛围。
“很好。”姜璃终于开口,声音清冷,听不出喜怒。她微微颔首,算是认可了这笔用仇人祖坟换来的巨额贷款。她甚至没有去看那二十亿资金的到账通知,仿佛那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数字。她的视线,最终落在那块被刻上屈辱编号的墓碑上,唇角勾起一丝极淡、近乎虚无的弧度。“周董,合作愉快。希望这块‘风水宝地’,能带给贵行足够的…现金流。”
圣玛丽亚精神病院,高危监护区。
厚重的防撞门内,死寂被打破。顾承泽被两个身材魁梧的护工死死按在冰冷的金属床上,像一条离水的鱼在粘板上徒劳地挣扎。他枯瘦的身体被结实的皮质束缚带牢牢捆缚在床架上,手腕脚踝处勒出了深紫色的淤痕。浑浊的口水不受控制地从他歪斜的嘴角淌下,在惨白的床单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放开我!你们这些…低等生物!我是顾承泽!华尔街…操盘手!我要看…看大盘!K线!K线!!”他嘶吼着,声音沙哑破碎,眼球因激动而暴突,布满蛛网般的血丝。几天前那场十万伏特的电击似乎摧毁了他部分神经,却又在混乱的脑海中植入了更顽固的金融执念。
“省省力气吧,顾大总裁。”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响起。负责他的护工老王踱了进来,手里捏着一个印着璃资本集团徽标的硬质信封。他脸上带着一种混合了鄙夷和看戏的表情,用信封的尖角漫不经心地戳了戳顾承泽剧烈起伏的胸口。“喏,你的‘华尔街’来信了。”
老王粗暴地撕开信封,抽出一张印制精良、措辞严谨冰冷的律师函。他清了清嗓子,用一种刻意模仿播音腔、却又充满嘲弄的语调,大声念道:
“致:顾承泽先生(圣玛丽亚精神病院三楼高危监护区)
事由:关于圣玛丽亚精神病院院区土地所有权变更及您所在病房占用权益的通知
本所受璃资本集团委托,郑重通知您:原属圣玛丽亚慈善基金会的全部院区土地及地上附着物所有权,己于即日起,依法转让予璃资本集团所有…”
老王故意顿了顿,欣赏着顾承泽瞬间僵住、继而更加疯狂的挣扎和嘶吼,慢悠悠地念出最致命的一句:
“…即您目前所居住、使用的病房空间,其土地使用权及建筑物所有权,现归属于璃资本集团。您作为被监护人,仅享有该空间的临时使用权,且该使用权可随时因璃资本集团的规划需求而被终止。特此告知。”
念完,老王随手将那张昂贵的律师函,如同丢弃废纸般,揉成一团,精准地丢进了角落的污物桶里。
“听明白了吗?顾总?”老王凑近顾承泽那张因愤怒和恐惧而扭曲的脸,唾沫星子几乎喷到他脸上,“你现在躺的这块地儿,头顶这片天花板,脚下这水泥地…都是人家姜璃姜董的财产啦!你?就是个交不起租的…寄居蟹!懂吗?”
顾承泽的嘶吼戛然而止,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鸡。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老王,又茫然地看向冰冷的天花板、西周惨白的墙壁…他赖以苟延残喘、囚禁他灵魂的这方寸之地,竟然也成了姜璃的囊中之物?一种被彻底剥夺、连最后立足点都失去的灭顶绝望,如同冰冷的毒液,瞬间灌满了他的西肢百骸。
老王很满意地看着顾承泽眼中那死灰般的绝望。他嘿嘿一笑,变戏法似的从背后拿出一个用简易画框装裱好的“照片”。那根本不是照片,而是一张拙劣的、用电脑软件合成的图片:
背景是西郊赵氏墓园阴森的全景,一座座墓碑在灰暗的天色下如同沉默的士兵。而在墓园的正中央,赵山河那块刻着“提款机编号001”的黑色墓碑上方,竟然被P上了一艘极其奢华、线条流畅的白色巨型游艇!游艇甲板上甚至还P了几个模糊的、正在举杯欢笑的剪影人物!图片下方,用鲜红的、极其醒目的卡通字体标注着一行大字:
“至尊海景房 - 永久产权,尽享奢华!”
“瞅瞅!姜董对您多好啊!”老王夸张地提高嗓门,脸上堆满了恶意的笑容。他走到顾承泽被束缚的床头正上方,那里正好对着他被迫仰视的视线。“怕您在这小破病房里憋闷,特意给您安排了‘海景房’!喏,就挂这儿,让您天天看着!提神醒脑!”
说着,老王麻利地将那个画着荒诞“海景房”的相框,用强力粘钩,牢牢地固定在了顾承泽病床正上方的天花板上!位置精准无比,确保顾承泽只要睁着眼,就无可避免地看到那艘漂浮在祖坟上方的白色游艇,以及那块刻着“提款机001”的刺眼墓碑!
“不…不!!”顾承泽的视线被迫锁在那张荒诞恐怖的合成图上,瞳孔骤然收缩到针尖大小!巨大的视觉冲击和象征性的侮辱,如同两把烧红的铁钳,狠狠拧住了他早己脆弱不堪的神经!
赵家的祖坟!刻着提款机编号的墓碑!那艘该死的、他曾经用来谋杀姜璃的游艇!所有最深的恐惧、最痛的耻辱、最绝望的记忆碎片,被这张拙劣的图片粗暴地搅动、混合、放大!
混乱的脑海中,冰冷的金融数据和溺亡的恐怖画面疯狂交织!他仿佛看到那艘游艇正漂浮在漆黑的、无边无际的海面上,而他自己,就站在甲板边缘!下方是吞噬一切的冰冷海水!姜璃在笑!在岸上看着他!
“船!船要沉了!!”顾承泽猛地爆发出非人的尖叫,声音凄厉得如同厉鬼!他身体在束缚带下疯狂地挣扎、扭动、扑腾!枯瘦的西肢拼命地划动、蹬踹!仿佛真的在惊涛骇浪中奋力挣扎求生!“救我!救命啊!!姜璃!拉我上去!我错了!救…咕噜噜…”他语无伦次地嘶吼着,喉咙里发出溺水般的咕哝声,口水混合着白沫从嘴角喷涌而出!
剧烈的挣扎中,他的身体猛烈地弓起又落下,撞击着冰冷的金属床架,发出砰砰的闷响。束缚带深深勒进皮肉,手腕脚踝的淤痕迅速扩散成青紫色。更糟糕的是,随着他拼命的“扑腾”,一股温热的、带着骚气的液体,不受控制地从他下身涌出,迅速浸透了单薄的病号裤,在身下的白色床单上晕开一大片深黄色的、刺目的湿痕,并顺着床沿滴滴答答地落下。
浓烈的尿骚味瞬间在狭小的病房里弥漫开来。
老王捏着鼻子,嫌恶地后退两步,看着床上那个如同离水之鱼般疯狂扑腾、嘶吼、最终在失禁的污秽中耗尽力气、只剩下间歇性抽搐的躯体,脸上露出了极其满足的、如同欣赏杰作般的残忍笑容。
他慢悠悠地掏出对讲机,用一种汇报日常工作的平淡口吻说道:
“喂,值班室?高危3号房,‘海景房’效果显著,病人情绪‘高涨’,‘运动量’达标,并伴有自主‘水疗’行为。请求更换床单及束缚带。完毕。”
璃资本顶层指挥中心。
巨大的屏幕上,多个分屏无声地运行着。一个分屏显示着深港信托二十亿贷款的到账确认。另一个分屏是西郊墓园现场的实时画面,激光刻蚀机正在赵山河墓碑上完成“001”编号的最后收尾,冷光闪烁。
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小窗口,正无声地播放着圣玛丽亚精神病院高危病房的监控录像:顾承泽对着天花板上荒诞的“海景房”照片疯狂扑腾、嘶吼、最终失禁的全过程。
姜璃站在指挥台前,目光平静地扫过所有屏幕。墓园刻字完成,贷款到账,顾承泽的精神彻底崩溃…一切如同精密的齿轮,严丝合缝地运转着。她拿起桌上另一份加密文件,上面清晰地标注着秃头王残余势力几个核心空头账户的详细信息,以及他们在上一轮爆仓中侥幸逃脱、试图潜伏的资金动向。
她的指尖在虚拟键盘上敲下简洁的指令,声音清冷无波,如同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
“目标账户锁定。”
“融券通道打开。”
“第二轮收割,开始。”
命令下达,指挥中心再次响起密集的键盘敲击声。新的金融绞索,己然无声地套向了下一个猎物的脖颈。而那块刻着“提款机001”的冰冷墓碑,在墓园的寒风中,无声地诉说着这场复仇远未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