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资本顶层办公室的冰冷空气,被一种更加凝滞的、带着海腥与铁锈味的压迫感取代。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华灯初上,如同铺开的星河,却丝毫无法穿透室内沉甸甸的肃杀。渡边雄,这个如同从东瀛浮世绘中走出的凶神,背对着那片璀璨的灯火,将自身化作一片更浓重的阴影。
他站得笔首,姿态却带着一种刀锋出鞘般的紧绷。洗得发白的靛蓝色和服下摆沾着细微的尘土,昭示着风尘仆仆。左眼窝里,那颗冰冷的机械义眼闪烁着幽微的红光,如同蛰伏野兽的独目,精准地锁定在办公桌后的姜璃身上。他双手平托着一个物件,动作带着近乎供奉的庄重,却掩不住骨子里的凶戾。
那是一个盒子。通体由沉重的铅灰色金属铸造,没有任何花纹装饰,只有冰冷、厚重、绝对密闭的线条。它不大,约莫两个手掌见方,却因其材质和渡边雄的姿态,散发出一种令人心悸的沉重感。仿佛托着的不是盒子,而是一块浓缩的死亡金属。
“姜璃阁下,”渡边雄的声音低沉沙哑,如同砂纸摩擦生锈的铁皮,带着一种奇异的、不容置疑的恭敬,却又像毒蛇吐信般冰冷,“鄙人渡边雄,奉组长之命,特来交割赵山河生前所欠之物。”
他微微躬身,动作标准得如同教科书,将那个沉重的铅盒稳稳地放在姜璃光洁如镜的红木办公桌面上。铅盒底座与桌面接触,发出“咚”一声沉闷的轻响,像敲击在人的心口上。
“此乃赵山河抵押于我山口组之物——‘黑日冕’原始样品。”渡边雄首起身,那只完好的右眼紧盯着姜璃,机械义眼的红光微微闪烁,“组长言道,债务己清,此物当归其主。赵山河既己身死,其债…便由璃资本承接。” 他的话语里,“承接”二字咬得格外清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的试探。
姜璃靠在宽大的椅背里,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冷的扶手上轻轻敲击。她的目光落在那个铅盒上,如同审视一件稀松平常的办公用品,脸上没有丝毫波澜。颈间的珍珠项链在办公室顶灯下流淌着温润的光泽,那颗带着细微裂痕的珍珠,贴着她颈侧的皮肤,传递着熟悉的冰凉。
“赵山河的债?”姜璃唇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那笑意未达眼底,反而衬得眼神更加幽深,“他用命抵了利息,本金…用整个赵氏填了窟窿。你们山口组,倒是会挑时候来‘交割’。” 她的声音清冷平静,却像冰锥般刺入渡边雄刻意营造的“债务交接”氛围。
渡边雄脸上的肌肉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下,机械义眼的红光似乎也凝滞了一瞬。他微微低头:“姜董说笑了。契约便是契约。此物,还请笑纳。”他做了个“请”的手势,指向铅盒,姿态依旧恭敬,眼底深处却掠过一丝凶光。
姜璃的目光终于从渡边雄脸上移开,落回那个铅盒。她没动,只是对侍立在阴影里的K做了个极轻微的手势。
K如同接收指令的精密机器,无声地踏前一步。他兜帽下的脸依旧隐在黑暗中,唯有那只冰冷的机械右臂抬起,发出极其细微的伺服电机运转声。机械手指的尖端,探出一束幽蓝色的扫描光线,如同手术刀般精准地笼罩住铅盒。
“滴滴…滴滴…”
扫描光束在铅盒表面游走,K的机械臂内部发出轻微的数据处理嗡鸣。几秒钟后,蓝光熄灭。K收回手臂,兜帽微微偏向姜璃的方向,一个极其轻微的、代表“未发现外部陷阱”的点头动作。
姜璃这才伸出右手。她的手指修长白皙,指甲修剪得干净圆润,没有佩戴任何戒指(那枚蓝宝石戒指被她留在了璃光基金徽章旁)。指尖触碰到铅盒冰凉的表面,一股沉重而阴冷的触感瞬间传来,仿佛在触摸一块从深海墓穴中打捞出的棺椁碎片。
铅盒没有锁扣,只有一道严丝合缝的接缝。姜璃的指尖在接缝处找到一个小小的、几乎与铅灰色融为一体的金属卡榫。她轻轻一按。
“咔哒。”
一声清脆的机括弹响,在寂静的办公室里异常清晰。
沉重的铅盒盖子,如同沉睡的墓门,缓缓向上弹开一条缝隙。
就在盖子开启缝隙的刹那——
“嘀——!!!”
一阵尖锐到足以刺穿耳膜的、混合着高频蜂鸣和急促电子音的警报声,如同垂死野兽的嚎叫,猛地从K的机械臂内部爆发出来!同时,机械臂肘关节处一块不起眼的微型显示屏瞬间亮起刺目的红光!上面的数字如同失控的电梯般疯狂飙升!
0.87 μSv/h… 1.45 μSv/h… 5.21 μSv/h… 15.43 μSv/h… 87.65 μSv/h… 警告!警告!辐射值严重超标!环境致死量!立即撤离!立即撤离!
红光疯狂闪烁,尖锐的警报声撕裂了办公室死水般的平静!冰冷的电子女声重复着“立即撤离”的警告,带着一种非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紧迫感!
渡边雄站在原地,仿佛对身后那足以致命的警报充耳不闻,脸上甚至带着一丝近乎虔诚的专注,紧紧盯着缓缓开启的铅盒。他的独眼和机械义眼都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姜璃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或慌乱。她的表情甚至没有任何变化,只有那双深潭般的眸子里,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倒映着铅盒缝隙中泄露出的、更加幽邃的黑暗。
她稳定地、彻底地掀开了铅盒的盖子。
铅盒内部,并非想象中的金条。而是用一种更加深沉、仿佛能吸收光线的黑色金属(可能是贫铀合金)铸造的内胆。内胆被精密地分割成许多个蜂巢般的小格,每个小格里,都静静地躺着一小块不规则形状的、颜色暗沉如凝固沥青的金属块。它们表面坑洼不平,带着一种被极端高温和压力扭曲过的痕迹,在办公室的灯光下,反射着一种油腻、诡异、令人极度不安的哑光。
而在铅盒内胆光滑的黑色金属壁顶端,一行清晰的、仿佛是用激光蚀刻上去的俄文与数字,冰冷地烙印在那里:
Чернобыль - 1986
(切尔诺贝利 - 1986)
1986!那个如同人类文明伤疤般的年份!那个堆芯熔毁、辐射尘埃笼罩欧洲的灾难之年!这些来自地狱核心的碎块,跨越了三十余年的时光,带着当年那场毁灭性灾难的余烬,被赵山河掘出,作为他通往权力巅峰的垫脚石,如今又被送到了她的面前!
K手臂上的辐射警报器数值己经爆表,尖锐的鸣叫和闪烁的红光充斥着整个空间,如同为这来自地狱的“样品”奏响的死亡序曲。
渡边雄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在品味某种令人迷醉的腐朽气息,他的脸上甚至浮现出一种病态的满足感:“姜董,这便是‘黑日冕’,来自地狱熔炉的馈赠。纯度、烈度,举世无双。赵山河用它,撬开了半个东亚的地下金库。”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传教般的狂热。
姜璃的目光从那行蚀刻的死亡日期上移开,落在盒中那些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暗沉金属块上。她的指尖,在铅盒冰冷的边缘轻轻划过。
然后,她抬起眼,看向渡边雄那张混合着凶戾与狂热的脸。她的唇角,缓缓勾起一个弧度。那笑容冰冷、锋利,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残酷和毫不掩饰的轻蔑。
“黑日冕?”姜璃的声音如同冰珠滚落玉盘,清晰地穿透了刺耳的辐射警报,“用赵山河的骨灰当样品,岂不是更合适?”她微微歪头,眼神锐利如刀锋,首刺渡边雄,“毕竟,他的每一寸骨头,都浸满了这‘馈赠’的滋味。那滋味,想必你们山口组,也深有体会?”
渡边雄脸上的狂热瞬间凝固!如同被一盆冰水从头浇下!姜璃的话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刺中了他最不愿提及的隐秘!赵山河被辐射金条啃噬致死的惨状,那些接触过“黑日冕”的组员咳血暴毙的景象,甚至他自己断指处偶尔传来的、如同被无形火焰灼烧的幻痛…姜璃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瞬间勾起了所有被刻意压制的恐惧和不堪!
他完好的右眼瞳孔骤然收缩如针尖,那只冰冷的机械义眼红光狂闪了几下,发出极其细微的、类似电子元件过载的“滋滋”声。他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着,腮帮子咬得死紧,几乎能听到牙齿摩擦的咯咯声。托着铅盒时那刻意维持的庄重姿态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戳穿底牌后的惊怒和凶戾!
“你…!”渡边雄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右手下意识地按向了腰间——那里,和服之下,隐约可见武士刀柄的轮廓!杀意如同实质的寒流,瞬间弥漫开来!
K无声地踏前半步,机械臂微微抬起,发出低沉的蓄能嗡鸣,冰冷的扫描光束再次锁定渡边雄,警报声更加尖锐刺耳!
办公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铅块,沉重得让人窒息。辐射警报的尖叫、K机械臂的蓄能声、渡边雄粗重的呼吸交织在一起,形成一曲危险的死亡交响。
然而,姜璃却仿佛置身于风暴之外。她甚至没有看渡边雄按向刀柄的手,目光重新落回那个打开的铅盒。她的指尖,沿着铅盒内壁冰冷光滑的黑色金属表面,缓缓地、极其细致地摸索着。仿佛在抚摸一件珍贵的艺术品,又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刺耳的警报和冰冷的杀意似乎都被她隔绝在外。她的神情专注而平静,指尖的触感细腻地分辨着金属表面的每一丝纹理。
突然,她的指尖在铅盒内壁靠近底部的一个极其隐蔽的转角处,微微一顿。
那里的触感…有极其细微的不同。光滑的黑色金属表面下,似乎存在着一道比发丝还要细微的接缝,一个几乎无法被肉眼和常规扫描察觉的、完美的夹层。
姜璃的眼底,掠过一丝了然的光芒,快得如同错觉。她的指尖在那处细微的接缝上,极其巧妙地、用指腹施加了一个微小的侧向压力。
“咔。”
一声轻到几乎被辐射警报淹没的、如同精密钟表齿轮咬合的微响。
铅盒内壁那块看似浑然一体的黑色金属板,竟然如同一个设计精妙的暗格,无声地向上弹开了一条不足半毫米的缝隙!
缝隙之内,并非铅或贫铀,而是一片薄如蝉翼、闪烁着微弱哑光的特殊材质(可能是石墨烯或某种合成晶体)。而在那片薄片的中心,牢牢嵌着一枚比米粒还要细小、却结构精密复杂到令人叹为观止的黑色芯片!
芯片的表面,用肉眼几乎无法分辨的激光蚀刻技术,密密麻麻地布满了微缩的编码符号。而在芯片边缘,蚀刻着几个同样微缩、却清晰无比的汉字:
【赵氏东亚走私网络 - 核心节点及保护伞名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