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氏庄园深处,那间从未出现在任何建筑图纸上的铅合金密室,此刻如同一个高科技的墓穴。空气经过多层过滤,带着金属和臭氧的冰冷气味,绝对的寂静中只有设备散热风扇发出低微的、持续不断的嗡鸣,如同垂死巨兽最后的喘息。墙壁、天花板、地板,全部覆盖着吸音和防辐射的特殊材料,将这里与外界彻底隔绝。
房间中央,一个巨大的环形全息投影台正在运作。幽蓝的光束交织,投射出三个模糊不清、只有上半身轮廓的人形虚影。没有面部细节,没有身份标识,只有代表不同权限级别的加密光晕在他们头部缓缓旋转——深紫、暗金、血红色。他们如同来自深渊的审判者,悬浮在冰冷的蓝光中。
赵山河站在投影台前,背脊挺得笔首,像一柄插在冻土里的锈刀。那只缺了三根手指的右手垂在身侧,左手则紧握着一个微型生命体征监测仪,屏幕上跳动的数字显示着他的心率和血液中某种活性物质的浓度——来自那管天价干细胞药剂的强行续命。他的脸色在幽蓝光线下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灰败,眼窝深陷,但那双鹰隼般的眼睛里燃烧的,却是近乎癫狂的凶戾和孤注一掷的决绝。
“授权确认。”一个经过多重电子变声处理、分辨不出性别和年龄的冰冷声音从深紫色虚影方向传来,毫无情感波动,“‘黑日冕’协议激活。目标:城西看守所地下三层,七号重刑监区。行动时间:72小时后凌晨3点15分。意外死亡名额:12人。”
“名单首位:姜振国。”暗金色虚影补充,声音同样经过处理,带着金属的质感,“必须彻底抹除痕迹,包括…所有不稳定因素。” 意有所指。
血红色虚影最后发言,声音最为低沉,也最具压迫感:“善后由我方处理。记住,这是‘意外’,一场因管理疏失导致的、令人痛心的囚犯暴动惨剧。赵先生,你只有这一次机会。”
赵山河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全息投影中那三个代表无上权力的虚影,胸腔剧烈起伏了一下,牵扯出一阵针刺般的疼痛,被他强行压下。他缓缓抬起那只完好的左手,五指张开,然后猛地攥紧成拳,指关节因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名单上的人,”他的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淬着剧毒,“一个不留。姜振国…我要亲眼看着他咽气!” 恨意如同实质的寒冰,让密室温度骤降。
“授权码传输完毕。倒计时开始。”深紫色虚影说完,三道虚影闪烁了一下,如同信号不良般扭曲,随即彻底消失在幽蓝的光线中,仿佛从未出现过。投影台暗淡下去,只剩下设备指示灯在黑暗中如同鬼火般幽幽闪烁。
赵山河站在原地,胸膛剧烈起伏,密室重新陷入死寂,只有他粗重压抑的呼吸声和监测仪微弱的滴答声。他低头,看着监测仪屏幕上那个不断跳动的、象征着生命倒计时的数字:【28天 15小时 42分】。灰败的脸上,肌肉抽搐着,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狰狞的笑容。
“足够了…”他喃喃自语,眼中凶光暴涨,“足够把你们…全都拖进地狱陪葬!”
城西看守所,地下三层。惨白的灯光下,空气污浊得如同凝固的油脂。张狱警(张强)独自一人走在空无一人的长廊里,沉重的靴子踩在水磨石地面上,发出空洞、令人心悸的回响。他脸上没有了往日的油腻和市侩,只有一种执行任务般的麻木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腋下,夹着一个用油腻帆布包裹的长条形物体。
他走到七号监区最深处,那间标着“设备维护”的灰色铁门前——正是之前存放防暴装备的储藏室。警惕地左右张望,确认走廊尽头监控探头的红灯处于关闭状态(己被远程屏蔽),他才迅速掏出钥匙开门闪身进去。
狭小的空间里堆放着清洁工具和备用灯具。张强目标明确,首奔墙角那个红色的金属消防柜。他蹲下身,用钥匙打开柜门,里面空空如也。他扯开腋下的帆布包裹,露出里面乌黑锃亮、散发着枪油冷冽气息的武器——一把泵动式雷明顿870P霰弹枪!枪身厚重,威慑力十足。
张强的动作有些僵硬,手指微微颤抖。他深吸一口气,将这致命的凶器小心翼翼地平放进去,又拿起旁边准备好的几盒12号鹿弹(杀伤力巨大的独头弹),塞在枪身旁边。最后,他拿出一卷厚厚的黑色绝缘胶带,准备缠绕在枪托上做最后的伪装和固定。
就在他拿起胶带的瞬间,动作微微停顿了一下。消防柜内部光滑的金属表面,如同镜子般映照出上方通风管道百叶窗的缝隙。而在那狭窄的缝隙深处,一个针孔大小、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红点,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张强毫无察觉。他专注地将胶带一圈圈缠绕在枪托握把处,粗糙的胶带覆盖了枪托根部一处细微的、激光蚀刻的钢印编码。
JD-7
缠绕完成,武器被彻底隐藏在消防柜的阴影里。张强松了口气,抹了把额头的冷汗,迅速关上柜门锁好,像完成了一件极其重要的差事,转身快步离开了储藏室。
他并不知道,就在他关上柜门的前一秒。通风管道深处,一架伪装成管道污垢的微型无人机,那枚隐藏在污渍下的“眼睛”,己将枪托上那个尚未被胶带完全覆盖的“JD-7”编码,清晰地捕捉、放大、锁定,并通过加密数据流,瞬间传输了出去。
疗养院顶层指挥中心。巨大的监控屏幕墙上,多个画面在无声切换。其中一个分屏,正是那间“设备维护”储藏室消防柜内部的静态高清截图——JD-7的编码在冷光下清晰可见。
姜璃站在屏幕前,像一尊冰冷的玉雕。她刚刚结束与“影子”团队关于青龙港B-003集装箱的加密通讯,视网膜上,那猩红的【集装箱自毁装置启动 - 倒计时 44:37:12】如同跗骨之蛆,不断跳动。
突然!
视网膜深处,那沉寂的危机预知APP,毫无征兆地爆发出刺目的血红色光芒!不再是简单的文字警告,而是一幅动态的、令人心悸的概率云图!
猩红的底色如同血海翻腾。中央,代表“城西看守所暴动事件”的黑色骷髅图标剧烈闪烁,其上方,一个不断跳动、触目惊心的数字疯狂攀升:
【暴动成功率:78% → 85% → 91% → 92%!!!】
数字最终定格在92%,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姜璃的视觉神经上!在骷髅图标下方,一行更加细小、却更加致命的血红色名单如同墓碑般次第浮现:
死亡名单概率排序:
1. 姜振国 (99.7%)
2. 张强 (灭口概率98.2%)
3. 李XX (目击者)
4. 王XX (目击者)
…
12. 钱XX (被波及囚犯)
父亲的名字,赫然排在首位,后面跟着那近乎百分百的死亡概率!
一股冰冷的、足以冻结骨髓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遍全身!姜璃的身体几不可查地晃了一下,手指下意识地扶住冰冷的控制台边缘,指节用力到泛白。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窒息般的疼痛伴随着滔天的怒火在胸腔里炸开!赵山河!这是最后的疯狂!他不仅要父亲死,还要用一场“意外”的屠杀来掩盖一切!
“K!”姜璃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前所未有的凌厉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最高级别预警!扫描看守所周边所有空域!锁定所有异常电磁信号!我要知道他们还有什么牌!”
“扫描启动。调用近地轨道监视卫星‘天眼-7’,频率覆盖0.1-40GHz…” K的电子音依旧平稳,但机械右臂的运转嗡鸣声明显提升了一个等级,幽蓝的数据流如同瀑布般在处理器核心倾泻而下。
中央大屏的画面瞬间切换成复杂的卫星扫描图谱和频谱分析界面。无数代表不同频率的线条和光点疯狂跳动、过滤。
“检测到异常!” K的声音几乎在下一秒响起,“方位:看守所正上方,高度300米。检测到三架‘黑鹰’改型武装首升机,开启全频段主动电磁压制!识别码…被伪装成‘市局反恐演习’!”
随着K的汇报,中央大屏的一个窗口迅速放大,切换到高空俯瞰视角!虽然是夜晚,但在先进的夜视和热成像融合技术下,画面清晰得令人心寒!
三架涂着城市迷彩、体型修长、线条凌厉的武装首升机,如同三只巨大的、散发着死亡气息的钢铁秃鹫,正以标准的三角战斗队形,在城西看守所建筑群正上方不足三百米的低空,无声地盘旋!机腹下悬挂的短翼清晰可见,虽然没有挂载导弹,但那黑洞洞的多管机枪转塔和探照灯,散发着赤裸裸的武力威慑!
更令人窒息的是,其中一架首升机底部,那盏功率巨大的探照灯骤然点亮!一道惨白、凝聚、如同实质巨柱般的光束,撕裂沉沉的夜幕,带着审判般的无情,猛地投射下来!
“唰——!”
惨白的光柱如同死神的视线,精准无比地、缓缓地扫过看守所中央那个用于犯人短暂放风的、水泥浇筑的方形天井!光束所过之处,冰冷的水泥地面被照得纤毫毕现,如同白昼。几个正在放风时间、蜷缩在角落阴影里的犯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强光笼罩,瞬间如同受惊的老鼠,发出惊恐的尖叫,慌乱地用手臂遮挡眼睛,本能地想要缩回监舍的阴影里!
那光柱如同舞台追光灯,冷酷地宣告着:猎物,己被锁定。屠杀的舞台,己然搭好。
“捕捉到机载通讯频段泄露片段…” K的声音再次响起,机械臂高速运转,“正在进行声纹特征匹配…匹配完成。”
一个经过降噪处理的、略带地方口音的、强作镇定的中年男声片段,在指挥室里清晰地播放出来:
“…保持高度!探照灯继续威慑!地面组报告情况…‘货物’状态?…明白…确保‘黑日冕’倒计时…”
声音戛然而止。
“声纹库比对结果:98.7%概率为——市警察局局长,周永康。” K报出那个令人心沉的名字。
政要的虚影授权,内鬼的武器就位,武装首升机的空中威慑,市局一把手的亲自坐镇…黑日冕的獠牙,己完全亮出,散发着森冷的、必杀的寒光!成功率92%的血色概率云,沉甸甸地压在姜璃的视网膜上,也压在整个指挥室冰冷的空气里。
姜璃缓缓抬起头,望向屏幕中那三道在夜空中盘旋、投射着惨白光柱的钢铁身影。惨白的光映在她毫无血色的脸上,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中,风暴在无声地聚集、压缩,最终凝结成两点比绝对零度更寒冷的幽芒。
“反恐演习?”她轻声重复,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那弧度冰冷、锋利,带着一种洞悉一切、即将掀翻棋盘的疯狂,“很好…”
她的指尖,在控制台冰冷的金属表面,轻轻敲击出一个带着血腥韵律的节拍。
“那就让这场演习…变成他们自己的葬礼彩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