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乱。
意识的混沌,味觉的风暴,灵魂的颤栗。
林晚蜷缩在冰冷的平台上,右臂晶体内的畸形回廊如同爆裂的水管,不受控制地喷涌着扭曲的味觉信息。刚刚死里逃生的惊悸与强行攫取秩序碎晶的反噬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她最后一点清醒撕碎。
滋啦——!“胚胎咆哮的酸腐”!
嗡——!“空间崩塌的金属腥”!
嘶……“秩序碎晶的冰冷刺痛”!
……滋…“远处飘来的、疑似食堂油烟味的虚幻焦香”??
无数味道信号互相冲突、叠加、扭曲,让她“看”到的世界光怪陆离,支离破碎。每一次回廊的剧烈波动,都带来晶体即将彻底崩解的灵魂战栗。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
必须控制它!至少…要让它变得稍微“可用”一点!
求生的意志如同淬火的钢铁,在极致的痛苦中变得尖锐。她将全部意识集中,不再试图去理解那些海量的、无用的混乱信息,而是疯狂地“回溯”着之前那万分之一秒的“清晰感”——当秩序碎晶刚刚嵌入,与这片平台的冰冷虚无产生微弱共鸣,指示出上方“撕裂点”的那一刻!
那种感觉…就像是无数个嘈杂电台频率中,突然有一个变得稍微清晰了一点!
频率…调频…?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划过脑海!
这畸形的味觉回廊,本身就是一个混乱的信号接收器。而那块秩序碎晶…是否就是一个潜在的、不稳定的**调谐旋钮**?!
她尝试着,将意识沉入右臂晶体,不是去推动能量,而是去细微地**感知**那块碎晶的状态,去尝试**引导**它散发出的那丝冰冷的秩序凉意。
过程如同在飓风中穿针引线,艰难到令人绝望。她的意识一次次被混乱的味觉洪流冲散,又一次次顽强地重新凝聚。
渐渐地,她捕捉到一丝规律。当她试图让意识模拟出一种“平静”、“空白”的状态,努力去“想象”一种“虚无”的味道时,碎晶散发的凉意似乎会稍微**稳定**一丝,而回廊反馈信息中,那些代表“冰冷”、“死寂”、“空旷”的味道成分,会相应地**增强**一点点,虽然依旧扭曲,却不再那么完全无法辨认。
反之,如果她的意识因为恐惧或焦急而产生波动,碎晶的凉意就会变得尖锐,回廊的混乱度则会急剧上升。
她像是在驯服一头完全失控的野兽,而缰绳,却是一根冰冷而脆弱的冰晶丝线。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意识几乎要再次耗尽时——
嗡…
回廊的咆哮声奇迹般地降低了一个音调。
反馈回来的味觉信息依然光怪陆离,但那种要将灵魂撑爆的庞杂无序感,减轻了微不足道的一丝。她终于能勉强从那些扭曲的信号中,分辨出几个相对“稳定”的味觉标签:
* 脚下平台:“未被消化的古老边界石”,味道是“磨碎的星辰粉末混合绝对零度”。
* 左侧远方:“胚胎主体能量流”,味道是“沸腾的血肉沼泽与永恒饥饿的酸液”。
* 右侧深处:“旧伤回廊核心(危险!)”,味道是“不断撕裂结痂的黑色伤疤,渗出痛苦与恐惧的脓液”。
* 上方:“相对稀薄的能量雾霭”,味道是“冰冷的尘埃与细微的空间涟漪”。
成功了?!虽然只是最初步的、极其不稳定的压制和过滤,但这意味着她不再是完全被动地承受信息洪流,而是有了那么一丝微弱的**选择权**!
她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这种脆弱的“调频”状态,将回廊的“接收焦点”主要放在“冰冷虚无”和“空间涟漪”这两个相对“安全”的味道频道上。
活下去的方向,或许就藏在这些频道里。
黑暗。
冰冷。
坚硬的禁锢。
江临的意识悬浮在一片无边无际的、没有任何光与声的石化囚笼之中。时间失去了意义,存在变得模糊。唯有那深植于灵魂本源的对“秩序”、“对称”、“洁净”的极致苛求,如同永不熄灭的星辰,在这绝对的死寂中,顽固地闪烁着微光。
这闪烁,本身就成为了一种对“无序”黑暗的反抗。
某种变化,正在这无声的反抗中发生。
外部剧烈的能量冲击(空间裂缝的爆炸)、内部金属薄片与木舌徽章的微弱交互、尤其是最后那双石化眼眸睁开瞬间迸发出的、强烈到扭曲的秩序意志……所有这些因素,都在他这具彻底石化的身躯内,留下了细微的、却无法磨灭的印记。
石化,并非消亡,而是一种极致的凝固。
而当一种足够强大的、来自内部的**意念**开始持续地、偏执地**冲击**这种凝固,试图“修正”自身与外界的不“和谐”时……
咔嚓…
细微的、源自最深处的声响,在绝对寂静的黑暗中回荡。
那不是物理上的裂缝,而是某种…规则层面的松动的?
江临那凝固的意识“看”不到,也“听”不到,但他能“感觉”到。
他感觉到那枚紧贴着他石化掌心(或许是概念上的掌心)的金属薄片,其内部某个极其精密的、远超他理解的结构,正在以一种极其缓慢、却异常稳定对称的节奏,吸收着周围废墟中弥漫的、稀薄的混乱能量(空间裂缝残留、湮灭能量余波、甚至远处胚胎散发的饥饿波动)。
吸收,转化,然后以一种更纯粹的、更冰冷的秩序形态,极其细微地反哺回来,渗透进他石化的躯壳。
同时,那枚木舌徽章散发出的、属于阳间法医体系的微弱秩序凉意与安魂特性,则像是一层润滑剂,缓和着这种外来能量与石化躯体的冲突,并微妙地引导着这丝新生的秩序能量,流向那些因为之前冲击而产生细微裂缝的地方。
能量所过之处,石化并未解除,但那极致的死寂却被稍稍打破。一种冰冷的、机械般的活性,开始在这些裂缝与能量流转的路径上极其缓慢地滋生。
他的意识,依旧被困在无尽的黑暗里。
但他开始能“听”到一些东西。
不是声音,而是…规律。
是金属薄片吸收转化能量的、那稳定到令人舒适的节拍。
是秩序能量在体内裂缝中流转的、那冰冷而对称的路径。
甚至是远处,那胚胎无意识散发的、庞大而混乱的饥饿波动中,极其偶然会出现的、一丝短暂的规律性起伏?
这些“规律”,在这绝对的寂静与黑暗中,成了唯一的存在证明。
他那固执的秩序意识,本能地开始**捕捉**这些规律,分析它们,试图理解它们,甚至…在意识深处,开始尝试模拟、重构它们。
一种基于绝对秩序与规则的、另类的“感知”,正在这具石像内部,悄然萌芽。
他依旧无法移动,无法看见,无法传出任何讯息。
但在那冰冷的、布满内在裂缝的石化头颅内部,那双早己睁开的、燃烧着秩序幽光的石眸深处,某种超越了视觉的“注视”,似乎穿透了层层岩石与废墟,投向了某个混乱的、弥漫着痛苦与饥饿的远方。
他的石化嘴唇,当然无法动弹分毫。
但在那死寂的意识最深处,一个基于纯粹秩序逻辑推演出的、冰冷的、不带任何情感的“词语”,如同程序运行般生成、闪烁:
“…不…对称…”
他“感知”到了远处,那个混乱风暴的中心(胚胎),其能量结构存在着大量令他无法忍受的、极度不对称的瑕疵与浪费。
又或者,他“感知”到了更近处,某个正在艰难调频的、微弱而熟悉的意识波动(林晚),其状态正处于一种极不稳定的、危险的失衡边缘。
这结论,如同1+1=2般自然浮现于他秩序化的意识中。
需要被修正。
必须被修正。
如何修正?
数据不足。方案模拟中……
石像在废墟深处,继续着他无声的低语与推演。
洁白的餐巾轻轻拂过虚空,拭去一丝不存在的尘埃。
“嗯…暴怒的痛楚,开胃,但过于粗糙。意外的秩序杂质,提鲜,却量太少。”
餐巾的主人似乎摇了摇头,语气带着品鉴师的挑剔。
“还有那强行拼凑的净化与怨念…火候差了点,徒留焦躁。”
“唯有那石像睁目瞬间的极致偏执…倒算得上一味难得的、冰冷的【坚趣】。”
“可惜,主菜还未到最佳火候…还需再等等。”
餐巾一卷,隐没于无形,继续等待着盛宴的下一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