饕餮巨锅内,翻滚的黑油如同沸腾的墨海。江临的身影在其中沉浮,无数银丝在九幽阴火中疯狂扭动、收缩,发出濒死般的“滋滋”锐鸣。粘稠的油液裹挟着刺骨的阴寒与一种奇异的灼烧感,蛮横地钻进他每一寸毛孔。
“呃啊——!”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嘶吼冲破油面,江临猛地昂起头,脖颈青筋暴起如虬龙。不再是纯粹的暴怒,那嘶吼中掺杂着一种被活生生剥离烙印的、深入骨髓的剧痛!“这油…在烧!在烧掉她刻下的东西!”他双目赤红,声音嘶哑变形,每一次挣扎都让缠绕胸口的银丝剧烈震颤。
油锅深处,粘稠的黑油中,开始有丝丝缕缕暗红发黑的、如同凝固血痂般的**咒文残渣**缓缓浮起,随即被翻腾的阴火无声吞噬。张珂那张怨毒的幻影在油面上剧烈扭曲、拉长,最终发出一声无声的尖啸,彻底崩散!
林晚叉腰站在锅边,对江临的痛苦嘶吼充耳不闻。她所有的注意力都聚焦在锅底的变化上,晶体裂口的光芒锐利如探针。“烧!使劲烧!”她舔着嘴唇,眼中是厨娘审视火候的专注与狂热,“把那些腌臜咒印都给姑奶奶熬成油渣!”
她话音刚落,门外翻涌的灰雾突然剧烈扰动起来!一个熟悉的、拖着腐烂肚肠的臃肿身影,踉跄着冲破雾气,正是那个被她塞了破碗的大脑袋饿鬼外卖员!它空茫的眼中此刻竟跳动着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完成任务”的迫切绿光。
“呃…呃啊!”饿鬼发出意义不明的嘶鸣,双手死死抱着那个缺口的粗陶大碗,如同捧着稀世珍宝。碗里不再是空的,赫然盛着一柄锈迹斑斑、刃口却残留着诡异暗红污渍的**老式剔骨刀**!刀柄缠着腐朽的皮绳,刀身靠近护手处,几个歪歪扭扭、仿佛用血锈蚀刻出的字迹隐约可辨——**张珂**!
刀身上,浓烈到化不开的怨气与血腥味混合着忘川河特有的阴冷淤泥腥臭,扑面而来!这味道刺激得大堂内其他饿鬼更加躁动不安,绿油油的目光齐刷刷聚焦在那把刀上。
“哦?”林晚眉毛一挑,脸上瞬间堆起市侩又癫狂的笑容,大步迎上,“行啊!头一单就跑腿捡了把‘好料’回来?”她完全无视刀身的凶戾之气,伸手就去抓。
“慢。”一个沙哑如砂纸摩擦的声音响起。蜷缩在骨凳上的孟婆不知何时抬起了眼皮,浑浊的目光扫过那把剔骨刀,最终落在林晚怀中的冰晶钥匙上。“新掌柜的钥匙…”她枯指点了点自己脚边的破碗,“…够付三碗汤钱。洗刷一只饿鬼,耗了一滴。这刀上的‘荤腥’…”她干瘪的嘴角扯了扯,“…得加钱。”
林晚动作一顿,瞬间明了。这老鬼不是善茬,情报经济学她是祖宗!她毫不犹豫,一把将怀中的冰晶钥匙掏出来,看也不看就按在孟婆那只破碗边缘。钥匙接触到粗陶碗沿的瞬间,一丝极淡的、冰蓝色的寒气被剥离出来,无声无息地融入了碗底浑浊的汤水中。碗底,沉淀的那一丝若有若无的银光似乎微不可察地亮了一瞬。
“够利索!”孟婆浑浊的眼珠里闪过一丝几不可见的满意,枯爪如电,一把抓起碗中那柄锈迹斑斑的剔骨刀!
“滋啦——!”
如同烧红的烙铁浸入冷水!当剔骨刀刀身没入浑浊汤水的刹那,整碗“忘川水”剧烈沸腾起来!暗红的血锈污渍在汤水中疯狂扭动、溶解,发出凄厉的尖啸!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怨念混合着血腥记忆,如同爆炸的冲击波,猛地扩散开来!
林晚臂内的三生石屑毫无预兆地爆发出灼目的翡翠光芒!一幅远比之前饿鬼记忆碎片更清晰、更血腥的画面,强制冲入她的脑海:
* **画面**:不再是旁观视角!而是**剔骨刀自身的视角**!刀身冰冷地贴在一具剧烈颤抖的、雪白滑腻的**女性背部皮肤**上!一只涂着鲜红蔻丹、指甲修长锐利的手(张珂的手!)正死死按着刀背!刀刃无情地切入皮肉,沿着脊椎缓缓向下划动,发出令人头皮炸裂的“沙沙”声!被剥皮的女人发出非人的惨嚎,绝望的眼睛透过散乱的长发死死“盯”着刀身,瞳孔里倒映着刀刃上那个歪歪扭扭的“张珂”刻痕!背景是火光摇曳、堆满人皮和染血工具的**新娘祠**!墙壁一角,一个不起眼的螺旋标记一闪而过!
画面戛然而止!
“新娘剥皮…张珂的刀!”林晚倒抽一口冷气,眼中凶光爆射,“骨灰塔下面…果然是她的屠宰场!”她猛地看向地上那把被孟婆汤洗刷后、血锈尽去却更显森寒的剔骨刀,仿佛在看一块顶级的、带着血仇的食材。
“情报不错!”林晚咧嘴,露出森白牙齿,毫不犹豫地从饕餮锅底又抠下一小块比刚才大不少的怨魂油渣,随手抛给那大脑袋饿鬼外卖员。“赏你的!继续去河边蹲着!看到带‘荤腥’的破烂,都给姑奶奶捡回来!”
饿鬼麻木地接住油渣塞进嘴里,空茫的眼中绿光似乎稳定了一丝,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咕噜,抱着空碗转身,再次蹒跚地走向门外翻涌的浓雾。
就在这时——
哗啦!
饕餮巨锅内,粘稠的黑油猛地破开!一个身影挣扎着爬了出来!
是江临!
他浑身裹满了漆黑发亮、散发着奇异浓香的阴间老油,湿漉漉的头发紧贴着脸颊,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却因极致的痛苦和寒冷而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紫色。最触目惊心的是他的胸口——那些疯狂蔓延的银丝己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道从右肩斜贯至左肋、线条极其**工整对称**、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银色咒文烙印**!烙印的纹路繁复而邪异,隐隐构成一个被锁链束缚的杯状图案,此刻正随着他的呼吸微微起伏,散发着微弱却不容忽视的活祭坛气息,只是这气息被厚重的怨魂油脂包裹压制,显得沉滞而冰冷。
他单手扒着滚烫(对他而言却是刺骨冰寒)的锅沿,剧烈地喘息,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油液的滑腻声响。他抬起眼,那双属于法医的、习惯性审视一切的眼睛,此刻布满了血丝,却异常清醒锐利,如同淬了寒冰的刀锋,首首刺向叉腰站在锅边的林晚。
“林…晚!”江临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铁锈,每一个字都裹挟着滔天的怒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被强行按捺的杀意。肋下原本的十字伤口,此刻被那道巨大的银色咒文覆盖,边缘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灰败与新生交织的状态。
“哟?‘解药’炖好了?”林晚毫无惧色地迎上他那杀人的目光,甚至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着他胸口那道崭新的“纹身”,晶体裂口的光芒带着评估食材般的挑剔,“效果不错嘛,江法医。这新皮肤…啧,还挺有‘杯具’美学。”
她完全无视江临濒临爆发的怒意,视线越过他,落在那把被孟婆汤洗刷过的剔骨刀上,眼中瞬间燃起更炽烈的、属于疯批厨娘的火焰。
“别愣着了!‘开胃菜’都送上门了!”林晚一把抓起那把冰冷的剔骨刀,刀锋在幽冥灶阴冷的火光下流转着寒芒,映照着她脸上混合着贪婪与复仇欲望的狞笑。“张珂的刀…剥过新娘皮的刀…”
她猛地将刀尖指向雾凇分店那扇紧闭的、通往忘川河畔的乌木大门,声音如同战鼓,震动整个阴森的大堂:
“**目标——城南火葬场骨灰塔!密码07151123!**”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江临胸口的银色咒文烙印,又瞥了一眼翻滚着九幽阴火的幽冥灶,笑容越发癫狂残忍。
“**咱们去给那位‘新娘’送份大礼——顺便,把她那把宝贝刀,回炉重炼成咱们店的新菜刀!**”
幽冥灶的阴火无声跳跃,将江临胸口的银色咒文和林晚手中染血的剔骨刀映照得忽明忽暗。饕餮锅内残留的黑油,咕嘟冒起一个粘稠的气泡,缓缓破裂,释放出最后一缕混合着张珂咒文残渣的异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