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醒来

2025-08-18 3960字 6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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凛音感觉到额头传来微凉的湿意。

意识像沉在深水里,艰难地上浮。她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野模糊晃动,天花板上熟悉的复古雕花灯罩轮廓渐渐清晰。这里是港口黑手党顶楼,她的房间。空气里飘着薰衣草的熏味,还有一丝森鸥外惯用的雪松淡香。

她眨了眨眼,眼角不受控制地滚落水珠。喉咙干得发紧,每次呼吸都牵扯胸腔深处的钝痛。

冰冷的湖水、扭曲的恶意面孔、礼人推她时狰狞快意的脸、藤原鸣沉入黑暗前绝望的乞求……无数碎片在她脑中疯狂冲撞。

“呜……”一声压抑的呜咽从她干裂的唇间溢出。

床边传来衣物摩擦声。一个高大的身影立刻笼罩下来,遮住了光线。

“凛音酱?”

是森鸥外。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浓重的疲惫。凛音微微侧头,模糊的视线对上他的脸。

那张总是带着算计或温和假面的脸,此刻清晰地映在她泪眼朦胧的视野里。眼下是浓重的青黑,下巴冒出凌乱的胡茬。身上的白衬衫皱巴巴,领口松垮。他整个人透着一股心力交瘁的气息,紫红色的眼眸深处是毫不掩饰的担忧。

“醒了就好……”他几乎是立刻俯下身,宽厚温热的掌心小心翼翼贴上凛音冰凉的额头试探温度。确认没有高热后,他顺势在床沿坐下,手臂穿过她的颈后和膝弯,以不容拒绝却异常轻柔的力道,将僵硬冰冷的她整个揽进怀里。

凛音的脸颊被迫贴上他带着烟草和汗味的衬衫前襟。粗粝的胡茬蹭过她额角。怀抱不算舒适,甚至有些硌人,但那带着体温的坚实感,像一个锚点,将她从冰冷的深渊拽回一丝。

“哦多桑……”凛音的声音哑得厉害。眼泪汹涌而出,浸湿了他的衣襟。她伸出微颤的手,紧紧攥住他皱巴巴的衬衫下摆,像溺水者抓住浮木。“我……我不是藤原凛音……”她抬起头,瑰红色的眼瞳盛满迷茫、痛苦和一丝恐惧,首首望进森鸥外的眼眸,“那份报告……你……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凛音酱。”森鸥外低沉的声音斩钉截铁地打断她。他收紧手臂,将她更紧地嵌在怀里,下巴轻轻抵在她发顶。

“那些东西,”他刻意放缓语速,声音清晰敲打在她耳膜上,“那些写在纸上的名字、身份、过去……都无关紧要。”他顿了顿,手掌带着安抚的力道,一下下轻拍她单薄的后背。

“爸爸只知道,”他微微低头,温热的唇几乎贴着她的发旋,一字一句烙进她意识里,“你是爸爸的茉莉,是爸爸最重要、最珍贵的女儿。这一点,从你叫我‘哦多桑’的那天起,就从未改变,也永远不会改变。”

“茉莉”这个昵称,像一把小小的钥匙,旋开了凛音心底的冰壳。最后强撑的力气瞬间抽空,她彻底软倒在他怀里,将脸深深埋进他胸膛,压抑太久的呜咽终于爆发出来。

森鸥外没有再说话,只是更紧地抱着她,手掌一遍遍抚过她颤抖的脊背。房间里只剩下女孩断断续续的哭声,和男人沉稳的心跳。

不知过了多久,哭声渐弱。凛音在他怀里动了动,闷闷的声音带着浓重鼻音传来:

“……饿了。”

森鸥外紧绷的身体微不可察地放松了一丝。他小心托起她的下巴,用指腹轻柔揩去她脸上狼藉的泪痕。

“想吃什么?爸爸亲自……”他话未说完。

“不要你做的!”凛音立刻打断,带着哭腔的声音软软却执拗。她抬起湿漉漉的眼睛,委屈地看着他,“你上次……上次那个煎蛋……好咸……还有糊味……”她小声控诉。

森鸥外:“……”

港口黑手党的首领大人,脸上闪过一丝货真价实的窘迫。他无奈地揉了揉眉心,看着女儿那副“你做的食物是生化武器”的表情,最终妥协般地叹了口气,嘴角却勾起一丝纵容的弧度。

“好,好。”他轻轻捏了捏凛音哭红的小鼻尖,“爸爸去吩咐厨房,给我们家茉莉做最好吃的海鲜粥和玉子烧,嗯?”他起身,替她掖好被角,又深深看了她一眼,确认她情绪稳定,才转身走出房间,轻轻带上门。

厚重的雕花木门隔绝了走廊光线,房间里瞬间安静,只剩下窗外横滨港隐约的汽笛声。

门合拢的刹那,凛音脸上残存的脆弱骤然冰封。

取而代之的是刺骨的寒冷和凛冽的杀意。

她缓缓坐起身,靠在床头。瑰红色的眼瞳深处,再无迷茫泪水,只有淬了寒冰般的冷漠。被泪水暂时冲刷的画面,更加冰冷清晰地涌入脑海——

礼人扭曲怨毒的脸;树里举着相机时兴奋残忍的眼睛;智子惊恐的沉默;雪奈冷漠自私的面孔……

藤原鸣沉入冰冷湖底时无声的绝望,那句沉重的嘱托:“活下来……活下去……”

心脏像被冰冷的铁爪攥住,每一次跳动都带来尖锐痛楚和翻涌恨意。她攥紧身下的丝绒被面,指节泛白。

一个都别想逃。她在心底无声宣告。礼人、树里、智子、雪奈……所有伤害过鸣的人。走失?呵!她不相信藤原家那些人会看不出他们蹩脚的谎言!

她会让他们付出最痛苦的代价,祭奠那个永远停留在冰冷湖水中鸣。

复仇的念头如毒藤疯长。

但下一秒,一个更深的疑惑缠绕上心头。

她是怎么出现在横滨镭钵街的?

那道撕裂记忆、将她从湖边瞬间抛到千里之外破巷子里的……白光?

凛音的眉头紧蹙。不是异能……它抹去了湖边所有人关于她“异变”的记忆,甚至可能抹去了他们身体上的痕迹,然后将她从京都转移到横滨街头。

是谁?或者……是什么?

一个模糊而惊人的猜想,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在她心底悄然成型。

就在这时,房间门被“吱呀”一声,小心翼翼地推开一条缝。

一颗深褐色的脑袋探了进来。

太宰治脸上挂着他惯常漫不经心的笑容,但眼底深处藏着一丝极难察觉的探询和紧绷。

“呀~妹妹酱~”他拖长调子,推开门,慵懒地倚在门框上,“听说某只爱哭的小猫终于醒了?眼睛肿得像核桃,啧啧,真可怜。”

凛音抬起眼,平静地看向他。看清他眼底那抹飞快掠过的关心时,她瑰红色的眼瞳里闪过一丝极淡的暖意。

“欧尼酱,”她开口,声音沙哑却清晰。她微微歪头,露出一个带着狡黠的可爱的笑容,“关心妹妹的话,可以再首白一点的,没关系的。”她顿了顿,笑容加深,“看到欧尼酱来,我很开心哦。”

太宰治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那声清脆的“欧尼酱”,还有那张笑得人畜无害的小脸,像颗糖衣炸弹,精准投掷在他最不设防的软肋上。

一股混杂着尴尬、无措和被戳穿羞恼的感觉冲上头顶,让他耳根泛起薄红。

“谁、谁关心你了!”他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拔高,带着欲盖弥彰的慌乱,“我只是路过!顺便看看某个笨蛋有没有把自己哭晕过去,耽误工作!”他飞快别过脸,视线飘向窗外。

凛音看着他别扭的样子,心底冰冷的杀意和疑惑暂时被冲淡了些,嘴角弯起一个真实的弧度。

太宰治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他猛地从背后抽出一本红色封面的书,看也不看,“啪”地丢到凛音被子上。

“喏!怕你无聊!”他语速飞快,“无聊就看看这个!珍藏版《完全自杀手册》,里面记载了各种……呃,‘解脱’的‘艺术’方式!说不定……”他顿了顿,声音低下去,带着别扭,“……能帮你理清一些……乱七八糟的念头?”

说完,他像是再也无法忍受,几乎落荒而逃,只丢下一句:“好好休息!别想太多!……笨蛋妹妹!”

房门再次关上。

凛音垂下眼,看向被子上那本红色封面的书。红色的书名如凝固的血迹。她伸出手,指尖触碰到冰凉的封面。

《完全自杀手册》……这家伙别扭的关心方式。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心底划过一丝暖流。

她拿起书,随意翻动。纸张哗哗作响。里面的内容光怪陆离,充满匪夷所思的自毁方式,文字颓废厌世。

她翻了几页,又合上。再翻开,再合上。毫无反应。

凛音挑了挑眉,瑰红色的眼瞳闪过一丝了然和微恼。她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地毯上,走到靠墙的欧式书桌前。拉开最底下的抽屉,里面是些零碎杂物:秃铅笔,废弹壳,一个外壳磨损的银色打火机。

她拿起冰冷的打火机。

拇指轻拨,“咔哒”一声脆响,幽蓝色的火苗跳跃燃起。

她左手拿着《完全自杀手册》,右手举着燃烧的打火机,火苗距离书页边角仅五厘米。

“喂,”凛音对着手中的书,用带着威胁意味的平静口吻说,“我知道是你搞的鬼。那道白光,把我从京都扔到镭钵街……我会“碰巧”遇到父亲,还有鸣的“卡洛亲王”会出现在我父亲的手上,都是你的手笔,对吧?”

房间里一片寂静,只有火苗燃烧的“嘶嘶”声。

“再装死,”凛音的声音冷了下去,瑰红色的眼瞳眯起,盯着那簇火焰,“我就让你,尝尝什么叫物理意义上的‘完全自杀’。”她手腕微动,火苗危险地朝书页边角又靠近两厘米,灼热的气息几乎舔舐到纸张。

就在火苗尖端即将触碰到焦黄纸页的千分之一秒——

嗡!!!

手中的《完全自杀手册》骤然爆发耀眼光芒!

光芒并非炽白,而是流转不息的混沌之色,它瞬间吞噬了整个房间,吞噬了书桌、地毯、床铺、墙壁……吞噬了凛音。

凛音只觉得意识被一股无法抗拒的洪流裹挟,瞬间抽离。视野被无边无际、流转着混沌之色的纯白彻底淹没。

没有方向,没有时间感,只有无尽的虚无与寂静。

她“存在”于这片纯白空间中央。

手中的书和打火机早己消失无踪。只有一本书册,静静地悬浮在她面前。封面上的《完全自杀手册》几个字如同活物般缓缓流动、变幻,最终定格为一个简洁却蕴含无穷奥秘的字符——

【书】。

纯白的空间里,名为“书”的存在,散发着亘古而神秘的光晕,无声悬停在凛音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