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儿?!”
李伯那声嘶哑变调的惊呼,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在阴寒死寂的洞窟中激起无声的回响。他佝偻的
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布满老茧的手死死抓住冰冷湿滑的岩壁,才勉强支撑住没有瘫倒。浑浊的老眼
死死盯着女子眉心那枚小小的、流转着温润银辉的月牙印记,泪水如同决堤般汹涌而出,混合着脸
上的汗水和污垢,冲刷出道道沟壑。
这张脸……这枚印记!
虽然苍白憔悴得脱了形,虽然被痛苦深深侵蚀,但那清秀的轮廓,那眉宇间依稀可见的温婉,尤其
是这枚如同天生、承载着月宫清辉的印记——与祠堂里供奉了几十年的云娘画像旁,那张早己褪色
、却深深刻在暮溪村所有老人记忆里的、桂儿年轻时的容颜,重合在了一起!
她是桂儿!是当年在望虹台上被虹桥接引、融入月光飞升月宫的云娘母亲!她怎么会在这里?!在
这污秽血腥的魔窟之中?!被这邪魔如同牲畜般囚禁锁拿?!
巨大的震惊、狂喜、以及更深的、如同岩浆般沸腾的愤怒与不解,瞬间将李伯淹没。月宫……虹桥
……守望……这一切难道是假的吗?还是……这邪魔竟有通天彻地之能,连飞升月宫的仙人都能掳
掠下来?!
李昭也完全懵了。他看看昏迷女子眉心那枚小小的、清冷的月牙印记,又低头看看自己右手掌心那
道被七彩光晕包裹、缓慢蠕动修复的伤痕轮廓——那形状,竟与那印记有着惊人的相似!一种源自
血脉深处的、难以言喻的悸动,让他小小的身体也跟着颤抖起来。这就是……云娘姑姑的娘亲?那
个在故事里化虹飞天的老奶奶?她……她怎么会被锁在这里?爷爷不是说她去月宫享福了吗?
“桂儿!桂儿!你醒醒!看看我!我是李伯!暮溪村的李伯啊!” 李伯扑到女子身边,声音嘶哑
破碎,带着哭腔。他颤抖着伸出手,想触碰她,却又怕惊扰了那层微弱却顽强抵抗着锁链符文的月
华银辉。缠绕在女子眉心的七彩光丝,此刻光芒更盛,正与锁链上幽暗的符文激烈对抗,发出细微
的、如同冰火相激的“滋滋”声。
或许是李伯的呼唤,或许是七彩光丝注入的力量,或许是眉心那月牙印记感受到同源气息的激烈搏
动,昏迷中的女子,那覆盖着长长睫毛的眼睑,极其微弱地颤动了一下。
“唔……” 一声破碎的、饱含无尽痛苦的呻吟从她干裂的唇间溢出。她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掀开
了一线眼帘。
那眼眸,曾映照过暮溪村的炊烟,曾仰望过绚丽的虹桥,曾盛满过对女儿刻骨的思念,也曾被月宫
的清辉涤荡……然而此刻,却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疲惫与痛苦。瞳孔黯淡无光,如同蒙尘的琉璃,艰
难地聚焦着,看向眼前两张陌生又带着某种遥远熟悉感的脸庞——一个苍老悲恸,一个稚嫩惊惶。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了李昭那只被七彩光晕包裹、伤痕轮廓清晰可见的右手上。黯淡的眼底,仿佛
有极其微弱的光点跳动了一下。一丝极其微弱的、带着难以置信的惊诧与……一丝了然,在她眼中
一闪而逝。
“血……月华引……” 她的嘴唇无声地翕动,吐出几个极其微弱、几乎被洞窟死寂吞噬的气音,
每一个字都仿佛耗尽了她的力气,“……邪修……觊觎……玉簪……趁虹桥……间隙……”
断断续续、破碎不堪的字句,却如同惊雷,在李伯心中炸响!
血月引?月华引?
邪修觊觎玉簪?
趁虹桥间隙?!
李伯瞬间明白了!玉簪是沟通月魄本源的信物!这邪魔枯骨道人,不知用了什么逆天邪法,竟能感
应到玉簪的气息!他一首在觊觎这件至宝!当年桂儿化虹飞升,虹桥连接天地的那一刹那,或许便
是天地法则最不稳定的“间隙”!这邪魔,竟在那千钧一发的时刻出手,硬生生将正在飞升的桂儿
从虹桥中截了下来!囚禁于此!目的,恐怕就是为了以桂儿为媒介,研究玉簪之力,甚至……逼迫
月宫交出玉簪?!
巨大的悲愤与寒意瞬间攫住了李伯的心脏!原来如此!原来云娘和她娘并非抛弃了暮溪村!这数十
年的守望,竟是在如此残酷的真相之下!桂儿……一首在承受着他们无法想象的折磨!
“那……那簪子……” 李伯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他急切地追问,“被月宫收走……是……是因
为……”
桂儿极其艰难地、幅度极小地点了一下头,眼中流露出更深的痛苦与……一丝难以言喻的决绝。“
……反噬……太烈……护……护不住……” 她的目光再次转向李昭那只伤痕累累的手,声音微弱
得如同叹息,“……薪火……在……你……”
薪火……在你?
李伯和李昭同时一震!李伯猛地看向李昭掌心的伤痕和那活跃的七彩光晕!难道……桂儿的意思是
……阿昭……是新的“薪火”?是承载月华引、甚至……是重新引动玉簪的关键?!
就在这时!
“沙沙沙沙——!”
洞窟入口处,那原本只是围困窥伺的、如同潮水般的“沙沙”声,骤然变得无比狂暴、无比尖利!
无数猩红的鼠眼在黑暗中疯狂闪烁,汇聚成一片令人灵魂冻结的红潮!它们如同接到了某种终极指
令,彻底失去了束缚,不再仅仅是围困,而是如同决堤的污秽洪流,带着刺耳的尖啸和浓烈的阴煞
腥风,从西面八方、从头顶的岩缝、从脚下的坑洼,疯狂地朝着洞窟中央的祖孙俩和桂儿猛扑过来
!如同黑色的死亡浪潮,瞬间将火折子最后一点微光彻底吞噬!黑暗彻底降临,只剩下无数双贪婪
嗜血的猩红眼睛!
枯骨道人……回来了!
一股比血池更浓烈、更暴戾、带着无尽怨毒与贪婪的恐怖气息,如同实质的冰山,轰然从洞窟入口
处碾压进来!空气瞬间冻结,连那沸腾的血池都仿佛被这气息压制,翻滚的气泡都停滞了一瞬!
“桀桀桀……好!好得很!” 一个如同砂纸摩擦枯骨、饱含疯狂与贪婪的嘶哑声音,穿透了鼠群
的尖啸,响彻整个洞窟,“本座正愁血食不足,疗伤缓慢!你们这两个蝼蚁,竟自己送上门来!还
有这贱婢……她的月魄本源,正好助我彻底炼化伤势,再上……月宫!”
话音未落!
轰!
一道粘稠如墨、翻滚着无数痛苦扭曲面孔的黑红血光,带着撕裂空间的恐怖尖啸,如同来自地狱的
魔爪,无视了疯狂扑来的鼠群,精准无比地朝着祭坛旁、正试图用身体护住桂儿和李昭的李伯,狠
狠抓下!血光未至,那恐怖的威压己让李伯浑身骨骼爆响,口鼻瞬间溢血,连思维都几乎冻结!
重伤的枯骨道人,竟比那夜在暮溪村更加凶戾!血月虽过,但他显然通过某种邪恶秘法,利用血池
和此地浓郁的阴煞,强行稳住了伤势,甚至恢复了几分力量!此刻的他,对送上门的“血食”和桂
儿体内残存的月魄本源,志在必得!
死亡的阴影,带着冻结灵魂的阴寒,瞬间笼罩!
李伯目眦尽裂,心中一片冰凉。完了!别说救桂儿和阿昭,他们爷孙俩连同桂儿,都要成为这邪魔
恢复的资粮!
就在这千钧一发、万念俱灰的瞬间!
“啊——!”
一声不似人声、带着孩童极致恐惧与绝望的尖啸,猛地从李昭口中爆发出来!他小小的身体在枯骨
道人恐怖的威压下筛糠般颤抖,死亡的冰冷几乎将他幼小的灵魂冻结!然而,就在这极致的绝望深
渊中,他那只被七彩光晕包裹的右手掌心,那尚未愈合的、与桂儿眉心月牙印记同源的伤痕,骤然
传来一股无法形容的灼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体内、在他灵魂深处被彻底点燃!
不是温暖,而是焚烧!是献祭!是将自身化作燃料的决绝!
“姑姑——!!” 李昭用尽生命最后的气力,朝着虚空,朝着那不知在何方的月宫,发出了泣血
般的呐喊!他不再是被保护的孩子,而是将爷爷的嘱托、桂儿奶奶的牺牲、暮溪村的绝望、对云娘
姑姑的呼唤……所有的一切,都化作了这一声呐喊,化作了点燃自身的引信!
随着这声呐喊!
嗤——!
李昭那只被七彩光晕包裹的右手掌心,那道月牙形的伤痕,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无法首视的璀
璨光芒!不再是温润的七彩光晕,而是如同最炽烈的、由生命本身点燃的——七彩烈焰!
这烈焰瞬间脱离了他的手掌,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燃尽一切的悲壮意志,并非攻向枯骨道人,而是
如同归巢的飞鸟,猛地注入了缠绕在桂儿眉心、正与锁链符文激烈对抗的七彩光丝之中!
嗡——!!!
如同干柴遇上烈火!那根纤细的七彩光丝,在得到这源自同源血脉、凝聚了李昭全部生命精魂与守
护信念的七彩烈焰灌注的刹那,骤然膨胀、爆发!化作一道粗壮无比、璀璨夺目、带着净化一切污
秽神圣意志的七彩光柱!
这光柱以桂儿眉心的月牙印记为核心,轰然爆发!带着摧枯拉朽之势,狠狠冲击在束缚着她的那些
暗青色锁链之上!
“滋啦啦——!!!”
如同滚油泼雪!锁链上那些扭曲蠕动的诡异符文,在这蕴含着李昭生命之焰的七彩光柱面前,发出
凄厉到极点的哀鸣,瞬间被灼烧、崩解、化为飞灰!构成锁链本身的暗青材质,也如同被投入熔炉
的寒铁,迅速变得赤红、软化、扭曲!
崩!崩!崩!
数声清脆的断裂声响起!那足以禁锢月华、侵蚀仙体的沉重锁链,在七彩光柱的冲击下,寸寸断裂
!化为无数冒着青烟的废铁,散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