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虚幻的羊皮纸,每一道纹路都像是凝固的血管。
它在陈默汐的精神世界里铺开,比刚刚那只独眼肉球带来的冲击更具侵略性。
【深渊畸变系统】
【宿主:陈默汐】
【生命归属:40(重度损伤)】
【理智锚定:55(濒临崩溃)】
【渊灵图鉴:1(点击可查看详细信息)】
【携带渊灵:[天使雏形](苗芽级)- 沉睡中】
没等陈默汐消化完眼前的信息,那个干枯的机械音再次响起。
而这一次,带着一股无可抗拒的威严。
【深渊......是万物的归宿。】
【沉沦,亦是新生。】
下一秒,陈默汐眼前的世界开始崩解。
眼前洞穴的墙壁开始融化,一滴滴地落在地面,那些落下的“蜡油”化为了一条条扭动挣扎的苍白蠕虫。
它们发出令人牙酸的窸窣声,密密麻麻地缠绕着爬上了他的身体。
冰冷的、湿滑的触感传来。
它们在撕咬自己的血肉,并在每一个伤口里,留下密密麻麻的白色虫卵。
无数张被剥了皮的人脸在西周浮现,嘴巴无声地一张一合。
没有声音。
但灵魂深处,却能听到它们最凄厉的尖啸,足以撕裂理智。
陈默汐想捂住耳朵,却发现自己的手臂变成了纠缠在一起的黑色丝线。
身体的血肉在蠕动,骨骼在错位。
名为“陈默汐”的自我认知,正在这极致的恐怖中飞速溃散。
就在陈默汐彻底崩溃的一瞬间。
——光。
刺眼的阳光,温暖地洒在皮肤上,驱散了所有阴冷。
“我……在干什么?”
陈默汐的脑袋一片空白。
映入眼帘的,是洁白天花板,和空气中淡淡的消毒水味。
病床边,围着几张他熟悉的脸。
“小汐,你醒了?”
母亲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哽咽,她的眼眶通红,双手紧紧与自己十指相扣。
“医生......医生!我儿子醒了!他动了!”
父亲,那个永远挺拔如山的男人,此刻却像个孩子一样,激动到声音都在发颤,转身就朝病房外冲去,脚步踉跄得几乎要摔倒。
“哥……”
妹妹的脸凑了过来,一滴滚烫的泪珠,从她的睫毛上滑落。
吧嗒。
泪水滴在他的病号服上,那灼热的湿意,真实得无可辩驳。
“太好了……我还以为……”
陈默汐怔怔地看着他们,这是他在无数个无法动弹的深夜里,用尽全部想象力所构筑最奢侈的梦。
不对!
他疼痛地捂住脑袋。
眼前的场景,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荡起了一圈细微的涟漪......
前一刻还紧握着他的母亲,脸上的笑容开始模糊,温暖的触感如潮水般迅速消退。
场景,再一次切换。
脚下,躺着一具冰冷的尸体。
那张曾经高傲到不可一世的演奏家的脸,此刻布满了惊恐与不甘,双目圆睁,死不瞑目。
巷道两旁,不知何时己被人山人海团团围住。
那些曾被演奏家摧毁家庭、践踏人生的人,此刻眼中燃烧着狂热的火焰。
他们看着陈默汐,如同看着一位降世行罚的神明。
“英雄!”
“他为我们报仇了!”
“陈默汐!陈默汐!陈默汐!”
山呼海啸般的呐喊汇成一股洪流,冲刷着他的耳膜。
他想要的尊重,渴望的认可,梦想的复仇。
在这一刻,全部实现。
一切都如此美好,美好得……
如同一个谎言。
陈默汐不自觉地紧握住了拳头,嘴角自嘲般地勾起。
就在这荣耀的顶峰,一个身影从人群中缓缓走出,穿过那些狂热的人群,来到了他的面前。
那个人,和他长得一模一样。
连嘴角那抹自嘲的弧度,都分毫不差。
“感觉怎么样?”
那个“陈默汐”开口了,声音里带着一种极致的诱惑,像是灵魂深处最隐秘的渴望在低语。
“这不就是你一首想要的吗?”
“留下来吧。”
“这里没有痛苦,没有鄙夷,只有安宁和荣耀。”
一句句话,像是一把钥匙,试图撬开陈默汐意识深处的枷锁。
然而,那沉浸在幻境中的迷离感,却如阳光下的冰雪般消融。
他的眼神,一瞬间回笼,恢复了洞穿一切的清明。
陈默汐没有回应。
他只是缓缓伸出手,用指尖轻轻划过自己右边脸颊上那道狰狞的疤痕。
这是自己和前身的愿望吧......
这里将两世最深的渴望融合在一起,编织出这个完美的牢笼。
“你想要什么?”
陈默汐轻声问道。
对面的“陈默汐”脸上的微笑更盛了,他摊开手,仿佛要拥抱这个世界。
“我就是你,我想要的,就是你想要的。”
“我们想要复仇,想要被人看得起。想要摆脱病痛,想要亲人安好。”
“你看,所有的一切,在这里都实现了。”
“你不需要再去挣扎,不需要再去面对那些恶心的怪物,不需要再忍受深渊的污染。”
“只要你点点头,这一切就都是你的,永远!”
陈默汐缓缓抬起头。
他看着这个由自己两世执念构筑起来的完美幻境,看着那些因为他的“功绩”而欢呼的虚假笑脸,看着那个代表着自己所有欲望的“完美自我”。
他忽然笑了。
“是吗?”
“你也配叫我?”
话音落下的瞬间,对面的“陈默汐”愣住了,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
“你……什么意思?”
那个“他”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细微的波动。
“我的意思是......”
陈默汐猛地展开双臂,声音陡然拔高。
“老子好不容易才从那张该死的病床上重新站起来!”
“老子好不容易才收服了第一只渊灵!”
“你现在跟我说,让我待在这种鬼地方,做一场连三岁小孩都骗不过去的白日梦?!”
他的话音刚落,周围热烈的气氛瞬间凝固。
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一张张狂热崇拜的笑脸,如同劣质的蜡像,开始从眼角、嘴角浮现出蛛网般的漆黑裂痕。
对面的“陈默汐”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你根本不明白!外面的世界有多危险!你随时都可能像条野狗一样死掉!”
“留在这里,才是最安全,最正确的选择!”
“安全?”
陈默汐向前踏出一步,脚下的地面发出了玻璃碎裂的“咔嚓”声。
“你用这些虚假的温暖,虚假的荣耀,来编织我的美梦?”
他嗤笑一声。
“你这是在夸我内心强大,还是在侮辱我的智商?”
“不!不是这样的!”
对面的“陈默汐”开始慌了,他歇斯底里地大喊着。
“你的家人永远在你的身边!你完成了复仇被人们所崇拜!”
“这还不够吗!这难道不是你最想要的吗!”
陈默汐一步步逼近他,他每走一步,周围变化的场景就像是被点燃的油画,剧烈地扭曲,剥落。
他走过正在融化的“母亲”,走过化为一滩烂泥的“仇敌”。
“上天己经给了我一次再站起来的机会。“
“我不需要虚假的第二次。”
他走过那些支离破碎的欢呼人群。
“我也不需要他们的认可。”
“我收服渊灵,不是为了让他们看得起。”
他停在了那个惊慌失措的“自己”面前,几乎是脸贴着脸,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化作最沉重的誓言。
“我是为了……”
“让我自己,看得起我自己!”
“你这个只会用过去的执念来逃避现实的懦夫,永远不会懂。”
“疯子!你就是个疯子!”
对面的“陈默汐”发出了尖利到不似人声的的咆哮。
他的五官开始融化,整个身体再也维持不住人形,化作一滩蠕动的烂泥,惊恐地想要逃离陈默汐的视线。
但陈默汐猛地伸出手,精准地抓住了他。
或者说,是抓住了那团烂泥的核心。
那是一团冰冷的、正在剧烈搏动着的、充满了混乱与恶念的源头。
“告诉我。”
他的语气平静下来,却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意志。
“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是那个系统,还是......别的什么?!”
轰——!
整个幻境连同最后一丝光亮,彻底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