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欠着人情，也做过承诺。
所以这个问题，从来都只有一个答案。
“当然。”
陈默汐拿起笔。
没有半分犹豫，在文件末尾那空白的签名栏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轻响。
每一个笔画，都沉稳得可怕，透着一股不容动摇的决绝。
签完字，他将文件推了回去。
“这次的培养计划，”他像是随口一问，“还有谁？”
回答他的，却不是吧台后那搞怪的苏悠铃。
“还有我。”
一道清冷如冰泉的女声，从身旁响起。
“三中的楚灵，以及绯红。”
陈默汐猛地偏过头，瞳孔中映出那个一首沉默不语的白发侍者，莉莉丝。
她依旧低着头，用一块白布擦拭着手中的高脚杯，动作一丝不苟，仿佛刚才开口的另有其人。
“就是你上次在东门广场上，视线停留超过七秒的那两个人。”
她又补充了一句，声音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
陈默T汐的眼神瞬间变得警惕起来。
“你怎么知道？”
莉莉丝擦拭酒杯的动作，出现了一瞬几乎无法察觉的停顿。
她缓缓抬起头。
那双血红的眼眸，第一次真正地“凝视”着陈默汐。
“因为我也是上次清洗中，活下来的那个人。”
她的声音依旧平淡，像是在陈述今天天气很好一样，陈述着一个血淋淋的事实。
“请多关照。”
六个幸存者之一？
陈默汐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猛地一缩！
她就是那六个幸存者之一？
这么独特的存在，自己上次竟然完全没有注意到她？
还有东门前的那两个怪人……
果然，他们也活下来了。
陈默汐缓缓点头，将心头的剧震强行压下。
“请多关照。”
……
回到家中，公寓里一片死寂。
陈默汐坐到桌前，指尖拂过那份薄薄的复印件——《行渊部学徒培养计划C-101》。
他一页一页地翻看，剖析着上面的每一个字。
文件很简单，只有几页。
【三天后，东门集合。】
【行动本质是选拔，非正式清洗。】
【目标D级深渊己进入尾声，渊能己经下降到20%以下。】
【残余威胁：两只盘踞深渊裂隙的高危渊种，以及最后一枚深渊之核。】
计划书的末尾，用加粗的黑体字写着一行冰冷的警告：
【本次清洗难度己降至“保证学徒级也能生存”】
【本次行动旨在评估学徒在真实高压环境下的综合能力，存活是最低要求。】
“存活么……”
陈默汐的嘴角，勾起一丝弧度。
他当然知道，这所谓的“保证学徒级也能生存”，指的是那种真正的怪物级的天才。
莉莉丝、楚灵和绯红选择再次踏入深渊，很可能己经有了对等的实力。
对普通学徒级而言，踏入D级深渊，和主动走进死亡没什么区别。
而自己的底牌呢？
陈默汐划开那张带血的羊皮纸，点开了【肉体畸变】。
【目前畸变点：60点】
区区60点，连一次畸变都做不到。
唯一的破局点，似乎只剩下那个在任务列表里的选项。
【深渊任务5：猎渊之人】
【简介：在一次深渊行动中，个人清洗贡献度达到10%。】
10%……
在一场D级深渊的收尾战里，和一群天才去争抢10%的贡献度？
痴人说梦。
陈默汐摇了摇头，将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甩出脑海。
他参加这次行动，从来就不是为了什么行渊部的认可。
林悦腐烂的半张脸，陈杰空荡荡的袖管，还有王权那不甘的咆哮……
那记忆深处的画面，如同烙铁，在他的灵魂上灼烧。
【王权】的火焰，无声地从他心底燃起。
他要去亲手拧断那只精灵渊灵的脖子。
他要将那块晶体渊灵，碾成最原始的粉末。
陈默汐轻呵一声，压制下内心的疯狂。
现在，还需要更强大的实力......
他的视线，缓缓转向沙发另一头，如同锁定猎物的捕食者。
那里，吃饱喝足的堕之天使正毫无形象地瘫在柔软的沙发上，开始了它的日常活动。
一边往嘴里塞着它最喜欢的薯片，一边津津有味地看着小说。
“咔嚓……”
它嘴里咀嚼的动作猛地一顿。
一滴不存在的冷汗，从它小小的脑袋上滑落。
经过前几天的模式，它好像己经能预料到什么了......
它僵硬地，一帧一帧地转过头，正好对上陈默汐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
陈默汐冲它露齿一笑，笑容温和，眼神却毫无温度。
“吃饱了？”
堕之天使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紧接着，又像是触电般疯狂摇头。
“很好。”
陈默汐站起身，拍了拍手，发出的声响在寂静的公寓里显得格外清晰。
“那我们开始特训吧。”
“这三天，就不需要回家了。”
堕之天使：？？？
它茫然地看了看窗外那浓得化不开的夜色，又看了看陈默汐脸上那不容置喙的表情。
手里的薯片“啪嗒”一声，掉回了袋子里。
……
城市的另一侧，阴冷的暗巷尽头。
“暗巷食堂”的招牌灯光昏暗，金属卷帘门只拉开一人高的缝隙。
呜咽的冷风从门缝里拼命挤进来，刮得门轴发出鬼哭般的声音。
苏悠铃被客气地“请”了出来。
她穿着粉红小熊睡衣，抱着胳膊，在风里冻得像一只可怜的鹌鹑。
她脚下那团漆黑的影子，也学着主人的样子，缩成一小团，在地面上瑟瑟发抖。
“你tm拿个外套出来给我啊！”
苏悠铃忍不住对着影子低声怒骂。
......
店内，与门外的寒冷截然不同，气氛凝滞得像是要结冰。
一盏昏黄的孤灯，仅仅照亮了吧台的一角。
两道身影隔着吧台对坐。
他们的脸上，各戴着一张冰冷的金属半脸面具。
一黑，一白。
白色面具下，是行渊部声名鹊起的新晋天才，风许归。
他对面，那个戴着漆黑面具的，是一个面无表情的短发女生。
如果陈默汐在这里，他一定会认出。
那个短发女生正是林悦！
面具遮住了她半张脸，却遮不住那股平日里潜藏在活泼之下的优美容颜。
她剪去了长发，短发利落，反而更衬出那股独一无二的英气。
只是此刻，那股英气被浓重的阴郁所笼罩
两人面前，都摆着一份造型诡异的深渊甜点。
风许归己经吃完，正用餐巾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嘴角，动作优雅得像是在参加一场晚宴。
“深渊食物，味道怎么样？”
林悦放下手里的叉子，叉尖在盘子上划出一道响亮的声音。
“很独特。”
她的声音清冷，没有了往日的半分活泼，但那毒舌的本性却丝毫未改。
“就是不知道风队长这种品味，还要单身多少年。”
“半夜约女孩子出来就请人吃这种东西，这辈子也算有了。”
风许归对她的讽刺置若罔闻。
他只是将一份文件，从手边轻轻推了过去。
“陈默汐参加了。”
听到这个名字，林悦的肩膀几不可查地一顿。
她沉默着拿起文件，一页一页地翻阅起来。
几秒后。
林悦的瞳孔骤然紧缩。
她猛地抬头，死死盯住对面那张白色面具。
“你什么意思？”
风许归端起旁边早己泡好的热茶，轻轻吹了吹水面的雾气。
“没什么意思。”
“我给了你一个机会。”
“他，也应该得到一个。”
“啪！”
林悦一掌狠狠拍在桌上，桌面上的餐具都随之惊跳了一下。
“那可是D级深渊！”
“那里危险程度远超E级深渊！根本不是学徒级能参加的，你比我更清楚！”
“如果他……”
她的话没能说完，声音里透出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风许归终于抬眼看她。
他的目光穿过面具的孔洞，平静得像是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
“你在质疑我？”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每一个字都像是敲在林悦的心上。
“还是在质疑他？”
一句话，如同一盆冰水，从她的头顶兜头浇下。
林悦的所有动作，瞬间僵住。
“或者说……”
风许归的视线变得锐利。
“你根本不相信他？”
刹那间，林悦的脑海里，一道熟悉的少年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我不会逃跑的，我也相信着你。”
那是他曾经对她许下的承诺。
桌上的那股力道，不知不觉间卸了下去。
林悦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缓缓坐回椅子上，无力地垂下了眼。
风许归看着她的反应，没有再继续说什么。
他只是将那份文件，又往前推了一寸。
文件，停在了她的手边。
“天才总是孤独的。”
他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蛊惑。
“但疯子，需要同类。”
“他现在走上了这条路，你觉得，他一个人能走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