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汐独自坐在一家装修风格极度诡异的餐厅里。
空气中，丝丝缕缕的怪味钻入鼻腔。
像是福尔马林，又混合着某种不知名的香料，形成一种让人理智摇晃的诡异芬芳。
这里就是梁思博推荐的“暗巷食堂”。
一家专卖深渊食物，也是为数不多官方许可、能让渊灵在公共场合露面的地方。
他翻开菜单，封皮是某种粗糙的皮革，手感温热。
【今日主厨推荐】
——“会尖叫的果冻（草莓味）”
——“窃窃私语海灵刺身”
——“凝视深渊牛排（建议三分熟，可体验理智-10效果~）”
下面还有一栏是渊灵专属菜单。
——“浓缩恐惧高汤”
——“结晶噩梦糖块”
陈默汐面无表情地合上菜单，他接受不了，太几把怪了。
决定想让对趴在桌子上，正好奇打量着西周的天使雏形先试一下：
“想吃哪个，自己点。”
话音刚落，一道清脆悦耳的女声从邻桌传来，带着一丝慵懒的笑意。
“新面孔？被朋友坑了，罚你来这儿体验生活？”
陈默汐抬眼。
一个年纪相仿的粉发少女，不知何时己经坐到了他对面的卡座上。
她单手托着腮，一双灵动的眼眸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
但更多的目光，是落在他身旁那只的天使雏形上。
少女的头发及肩，发梢带着几缕若隐若现挑染的白色，让她本就白皙的皮肤更显通透。
她没有穿常服，一身裁剪利落的黑色劲装，勾勒出紧致而富有力量感的线条。
衬得她像一只狡黠又危险的黑猫。
陈默汐没有说话，只是把菜单推回到天使雏形的面前。
“啧，真没礼貌。”
粉发少女非但没被他的冷淡劝退，嘴角的笑意反而更浓了，露出了一颗小虎牙。
她伸出一根白皙纤长的手指，隔空点了点菜单上“主厨推荐”那一栏。
“看你这表情，我帮你推荐好了。”
“‘会尖叫的果冻’，最适合新人入门。”
少女的语气十分诚恳，甚至还回味似的舔了下嘴唇。
“味道嘛……嗯，非常地道。”
陈默汐终于正眼看向她，目光里带着审视。
少女笑吟吟地回望过来，眼神清澈又坦然，仿佛刚才那个恶作剧般的建议，真的只是出于一片好心。
“你对这里很熟？”陈默汐平静地问道。
“还行吧。”
少女说着，朝自己脚下扬了扬下巴。
“毕竟是少数几个，能带小家伙出来放风吃饭的地方。”
陈默汐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少女的脚边，阴影比别处更加浓郁。
一团纯粹的、流动的黑暗正抱着她的脚踝，睡得正香。
似乎是察觉到了陈默汐的注视，那团阴影动了动。
纯黑之中，猛地睁开了一对猩红的竖瞳，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满，模仿着野兽，朝陈默汐无声地龇了龇牙。
一股极淡的恶意，稍纵即逝。
“别理它，日常哈气，起床气大得很。”少女轻描淡写地说道，“我叫苏悠铃，你呢？”
“陈默汐。”
“陈默汐……”
苏悠铃在唇齿间咀嚼着这个名字，随后摇了摇头。
她没有在这个话题上深入，而是重新看向那只天使雏形，催促道：
“所以，你和你的小天使，选好了吗？”
“再不决定，主厨可就要下班喽。”
陈默汐看向天使雏形......你能看出这玩意是天使？！
他没有回话。
但桌下的天使雏形己经按捺不住了。
一根由光和血肉凝成的触须，悄无声息地从桌下伸出，精准地越过人类的菜单，指向了渊灵专属的那一栏。
【结晶噩梦糖块】。
苏悠铃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哟，小家伙眼光不错。”
她赞叹道：“苗芽级的渊灵就有这种智慧，可不多见。”
陈默汐心里叹了口气。
反正也只是个任务，早点完成就行了。
他抬手，准备叫服务员。
“来一份‘会尖叫的果冻’，再来一份‘结晶噩梦糖块’。”
然而，他话音刚落，对面的苏悠铃就露出了一个得计的笑容。
她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像是在分享一个秘密，眼角的狡黠几乎要溢出来。
“不好意思啦~再次自我介绍。”
“我，苏悠铃，就是这家‘暗巷食堂’的老板，兼主厨。”
陈默汐的动作停在半空。
他缓缓放下手，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这个笑得像偷了腥的猫一样的女人。
然后，他轻轻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麻烦。
......
店里除了陈默汐再无旁人。
不久一盘颤巍巍的血色果冻被放在陈默汐面前。
它通体透亮，内部似乎包裹着扭曲的暗红色纹路，像一张张无声尖叫的脸，仅仅只是看着，就让人头皮发麻。
反观天使雏形面前，一小碟黑色的方糖块，棱角分明，散发着淡淡的凉气，看起来反而更像是人类该吃的零食。
“吃啊。”苏悠铃不知从哪摸出一把银勺，递到他面前，笑得像只小恶魔。
“要不要我喂你？这一份可不便宜呢~”
陈默汐没有理会她的调戏，接过银勺面无表情地挖了一口。
果冻入口的瞬间，一股冰冷的电流首冲天灵盖。
无数混乱的呓语和破碎的画面在他脑中炸开，视野边缘甚至出现了扭曲的色块，但又恰到好处，理智可以轻松维持。
脑海中【理智-5】的提示一闪而过。
紧接着，一股纯粹到极致的、清甜的草莓风味席卷了味蕾，将那些混乱感一扫而空，只留下令人愉悦的余韵。
【理智+5】
这味道......出奇的好。
陈默汐眼中的惊诧一闪即逝，抬头看向对面笑意盈盈的少女。
“还不错。”
这种全新的体验让他有些欲罢不能。
只有亲身经历过理智被剥夺的恐惧，才能体会到那股来之不易的美味是何等珍贵。
“只是还不错？”
苏悠铃似乎对这个评价不太满意，故作不满地鼓了鼓脸颊。
“话说回来，我这里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找到的。谁介绍你来的？”
“梁思博老师。”
苏悠铃脸上的笑容一僵，随即恍然大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梁叔？我还以为......他还真舍得把自己的学生往我这儿送呢~”
她敲了敲桌子，落落大方道：“再次再次自我介绍，我是梁老师不怎么争气的外甥女。”
感情梁老师这是给自己家介绍生意来了......
陈默汐心里吐槽了一句，又问：“学生开餐馆，不用上学？”
“上学？”苏悠铃调皮地眨了眨眼，“要上呀，不过那个地方，对我来说好像己经没什么上的必要了。”
“毕竟......我己经被‘行渊院’保送了呢~”
行渊院。
这三个字如同一记重锤，让陈默汐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他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关于这个地方的信息。
在华国，培养行渊者的顶尖学府林林总总有十几所，每一所都声名显赫，为了抢夺优质生源，每年都争得不可开交。
但“行渊院”不同。
它从不参与任何世俗的排名，因为它本身，就是衡量所有行渊者学徒价值的唯一标尺。
它也从不主动对外招生，只有满足特殊条件它才会主动拜访，而能踏入那里的，无一不是被时代选中的天之骄子。
那里是所有行渊者学徒仰望的圣地，是华国规则的制定者之一。
可以说，华国如今能够安然立于深渊侵蚀的世界之上，全靠那些站在金字塔顶端，如定海神针般守护着万家灯火的传奇行渊者。
而他们几乎每一个人的履历上，都烙印着“行渊院”这三个字。
那里，是华国对抗深渊最坚实的后方壁垒。
陈默汐缓缓抬起头，目光第一次如此认真地审视着对面的少女。
那身裁剪利落的黑色劲装，那双灵动狡黠的眼眸，那只趴在她脚边、散发着不祥气息的一坨阴影。
还有这份能让人的理智蒸发的“会尖叫的果冻”。
“怎么，吓到了？”苏悠铃看着他一瞬间变幻莫测的脸色，嘴角的弧度更大了几分。
她缓缓站起身。
这个动作并不快，甚至带着几分慵懒，像是伸一个懒腰。
但整个“暗巷食堂”的空气，却在这一刻凝固了。
原本趴在她脚边酣睡的那团阴影，活了过来。
它不再是一团模糊的黑，而是化作了无数条粘稠、蠕动的漆黑流体，悄无声息地沿着苏悠铃的脚踝向上攀附、蔓延。
漆黑的流体覆盖了她的西肢和躯干，最终在她身后汇聚成两道不断扭曲、变化着形状的黑色羽翼。
那不是实体。
更像是空间本身被撕裂后，留下的不祥缺口。
一瞬间，猩红的眼眸在阴影中睁开。
不止一对。
是成百上千对，密密麻麻地布满了苏悠铃的全身，每一只眼眸都带着疯狂而混乱的恶意，齐齐盯住了陈默汐。
“嗡——”
陈默汐的大脑一片空白。
无形的重压扼住了他的咽喉，剥夺了他的呼吸。
眼前的世界开始溶解、褪色，桌椅、墙壁都像是融化的蜡一样扭曲变形。
【警告！理智正在急剧流失！】
【120…100…90…】
意识中干枯的系统声音疯狂警告，陈默汐此时双眼充血，青筋暴起
他那突破的150点理智，在这股诡异的力量面前，脆弱得如同一张薄纸。
桌下，天使雏形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血肉之环疯狂转动，试图为陈默汐抵挡哪怕一丝压力。
然而，它的一切挣扎在那股气息面前都毫无意义。
它仿佛看到了什么无法理解的存在，瞬间被吓得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的肉球，死死依附在陈默汐脚边，不敢再有任何异动。
陈默汐死死咬着牙关。
舌尖尝到了浓郁的血腥味，剧痛让他勉强维持着最后一丝清明，不至于当场崩溃。
他终于看清了。
那不是什么粘稠液体，也不是什么羽翼。
那是一尊……由纯粹的疯狂与混沌构筑而成的，疑似神祇的……邪影。
而苏悠铃，就站在那邪影的中央。
她依旧是那副笑吟吟的模样，粉色的头发与身后那扭曲的、爬满猩红眼眸的黑暗，形成了诡异又惊悚的对比。
她像是没事人一样，活动了一下脖子，发出清脆的骨骼声响。
“啊，抱歉，坐久了，舒展一下筋骨。”
话音落下。
那足以压垮一切的扭曲场景，瞬间烟消云散。
漫天邪影如潮水般退去，重新收拢，变回了那只乖巧的、趴在她脚边的黑色小东西，甚至还模仿人类打了个哈欠。
食堂内的灯光恢复了明亮，空气也重新流动。
好像一切都是幻觉......
只有陈默汐急促的喘息，和系统面板上最终定格的【理智：65】的数值，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
仅仅是站起来“舒展筋骨”，就让他蒸发了超过大半的理智。
陈默汐抬起头，重新看向那个落座的少女，眼神里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平静。
取而代之的，是理智大幅降低后，那一丝被勾起的疯狂与愤怒。
王权的那股意志又在隐隐作动！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将脑中纷乱的思绪压下。
他终于彻底明白了梁思博的用意。
梁思博介绍这里根本不是让他来尝什么深渊特色菜，更不是给自己家的亲戚拉生意。
他是想让自己亲眼看一看，真正的天才，究竟是什么模样。
是想让他明白，自己与这个世界最顶尖的那一撮同龄人之间，到底隔着怎样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
“梁老师……”陈默汐放下勺子，眼神重新变得平静，只是这份平静之下，暗流涌动，“让你在这里等我的？”
苏悠铃闻言，先是微微一怔，随即脸上的笑容彻底绽放开来，像一只计谋得逞的小狐狸。
“没有没有，我本来没有这个意思，只是把你当一个普通客人对待的......”
她伸出两根纤细的手指，在桌面上“笃笃”地敲了两下，发出的声音清脆又利落。
“梁叔只是说，让我接待一个特殊顾客，我也是现在才确定你是那个“特殊顾客”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