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大小杨

2025-08-20 4558字 4阅读
左右滑动可翻页

脚步声很深沉,每一步都像重锤砸在年久失修的水泥台阶上,震得楼梯井簌簌落灰。从声音便可听出上楼的人体重不轻,至少有两百斤的分量。远处的章强突然浑身哆嗦起来,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手腕上的绳索摩擦出细碎的血痕:“这个脚步声,是小杨,他一定是跟着车的GPS定位找过来了。”

廖川对着章强做了一个利落的噤声手势,食指竖在唇前像把出鞘的刀。但章强的喉结剧烈滚动两下,突然扯着撕裂的嗓子喊道:“杨哥!快跑,有警察!”

脚步声戛然而止。死寂中传来一声金属碰撞的轻响。接着“咚咚咚”的闷响如擂鼓般急促,下楼的脚步声震得整栋危楼都在颤抖。一楼的楼门被狠狠撞开,铰链发出垂死般的呻吟。从楼顶向下望去,一个寸头壮汉正慌不择路地冲向大街,黑色夹克在路灯下泛着油腻的光。

“追!”廖川刚迈步就被老张铁钳般的手拦住。老张另一只手己经拨通了派出所电话,额角的青筋在昏暗光线下突突跳动:“调取朝阳路废弃小区周边所有监控,目标男性,平头,身高约一米八五,极可能携带武器。”

回到派出所时,老张让骆英带着廖川去医务室处理伤口,而他自己则押着章强来到审讯室外的监控屏幕前。“看清楚了。”老张敲了敲屏幕,画面上是独眼猫阴鸷的侧脸,“你说的独眼猫,是不是他?”

章强眯起充血的眼睛,鼻翼翕动着凑近屏幕。监控画面里,独眼猫正用仅剩的右眼盯着单向玻璃,浑浊的眼白布满血丝,像头困兽。章强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就是他!”

老张点点头,示意同事把章强带走。他盯着监控看了足足十秒,突然推门走进审讯室。室内空调开得很低,独眼猫的手铐在金属桌沿磕出清脆的响声。

“独眼猫。”老张把文件夹重重摔在桌上,惊飞几只趴在窗台上的苍蝇。

原本昏昏欲睡的独眼猫猛地抬头,眼皮剧烈抽搐起来。

“能知道你的代号,就能知道更多。”老张慢条斯理地翻开文件夹,里面是两把匕首的高清照片。证物袋在灯光下泛着冷光,刀刃上的黑猫标记清晰可见。

独眼猫的独眼瞳孔骤缩,但随即咧开嘴露出参差不齐的黄牙:“行啊,抓了我们人了。”他故意让手铐哗啦作响,“不过我的弟兄们要是招了,你们也不会在我这费口舌了。”就在这时,审讯室的门被猛地推开,骆英快步走进来。她警服后背湿了一大片,发丝黏在苍白的脸颊上。

“出事了。”她声音压得极低,指尖在平板电脑上划出一段视频。画面里姜诚和李天柱的正脸清晰可见,背景是抓捕画面,标题赫然写着《当代青年行侠仗义》。

“立刻联系网监部门控制传播。”老张的钢笔在记录本上戳出个黑洞,“重点保护姜诚和李天柱,大杨小杨很可能会报复。”

骆英迅速在电脑上敲击键盘,将协查通知发送到各分局。屏幕的蓝光映在她布满血丝的眼睛上,指尖因为连续敲击而微微发烫。老张则回到他那间堆满文件的办公室,调出监控部门刚发来的追踪路线图。液晶显示屏上,红色箭头标记着小杨的逃跑轨迹,像一条蜿蜒的血线穿过城市地图。

“又是老街......”老张用食指关节敲击着屏幕,指甲缝里还残留着昨夜现场的灰尘。他忽然眯起眼睛,掏出怀表核对时间——从居民楼到老街,小杨用了23分钟,而正常步行只需8分钟。这多出来的15分钟里,那个平头壮汉去了哪里?是去见了同伙?还是去取了什么关键物品?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推开,廖川走了进来。他右手缠着的绷带己经渗出血迹,左脸颊的擦伤结了暗红色的痂,但眼神依然锐利。“我没事。”他简短地说。

老张盯着廖川看了几秒,叹了口气:“骆英,送廖队长回消防队。”他特意加重了“送”字,眼神里带着警告,“顺便去工地地下室看看章强说的‘石头鱼’是什么。”

工地的夜风格外阴冷,吹动骆英的制服下摆。她向值班人员出示证件时后进入大楼。地下室入口像一张黑洞洞的嘴,铁门上的锈迹在月光下呈现出阴森的暗灰色。

手电筒的光束刺破黑暗,水泥墙面上凝结的水珠反射出细碎的光。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和潮湿混凝土的气味,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汽油味。骆英的靴底踩在积水坑里,发出黏腻的声响。

突然,光束停在墙角——那里刻着一个崭新的猫头标志,刻痕边缘的水泥碎屑还未完全脱落。骆英蹲下身,指尖轻触刻痕,指腹立刻沾上一层细灰。她抬头看向通风管道,防护网歪斜地挂在一边,下面摞着三块红砖,砖面上留着半个清晰的鞋印,纹路像是户外靴底。

“糟了。有人来过了。”骆英的心猛地沉到谷底,后背渗出冷汗。她急忙掏出手机,屏幕上“无信号”三个字刺得眼睛发痛。就在这时,身后传来“咔嗒”一声金属轻响。

骆英瞬间转身,手电光束剧烈晃动。在光线边缘,一个黑影一闪而过,带起的气流吹动了地面的灰尘。紧接着是“砰”的一声巨响,铁门被重重关上,回声在地下室久久回荡。

“谁在那里?”骆英的声音在地下室产生诡异的回音。她冲向门口,发现灭火器箱倒在地上,干粉洒落一地,形成一片刺眼的白色。铁门纹丝不动,锁芯传出金属卡死的声响。

就在绝望之际,手机突然震动起来——一格微弱的信号时隐时现。骆英颤抖着手指给李天柱发去求救信息,每个字母都像用尽了全身力气。

李天柱收到消息后立即三步并作两步冲向地下室,鞋在铁楼梯上踏出急促的声响。当他打开门锁时,骆英正背靠着墙壁,左手的手电筒光束不住地颤抖着。

“骆警官!”李天柱的声音在地下室回荡。骆英如释重负地长舒一口气,额前的碎发己经被冷汗浸透。

来到地面上,夜风拂过脸庞,骆英这才发现自己的制服己经完全湿透。值班工人正在岗亭里打瞌睡,被他们的脚步声惊醒,慌忙擦了擦嘴角的口水。

“刚才有人进去么?”骆英的声音因为紧张而略显尖锐。她注意到这位值班人员的制服领口沾着泡面的油渍,登记本上的字迹潦草不堪,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啊?哦...你进去之后,李工头说要做每日检查进去了。还有个穿工装的小伙子...”他翻着皱巴巴的登记本,“说是你在地下室出不来了,要进去接应。”

骆英的瞳孔骤然收缩。面前的人被她突然凌厉的眼神吓得一哆嗦,登记本“啪”地掉在地上。“他、他往材料室那边去了...”结结巴巴地指向东侧,手指在夜风中微微发抖,“就、就五分钟前...”

骆英己经冲了出去,耳边除了呼啸的风声,就是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材料室所在的临时板房在月光下投下扭曲的阴影,二楼的窗户透出昏黄的灯光,在夜风中轻轻摇曳。

她轻手轻脚地摸上铁质楼梯,生锈的金属在脚下发出细微的呻吟。来到门前,骆英侧身贴在斑驳的铁门边,屏息凝神。门缝里飘出淡淡的烟味,还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腐臭味。

没有犹豫,骆英猛地踹开铁门。门板撞击墙壁发出巨响,惊飞了窗外树上的夜枭。眼前的景象让她倒吸一口凉气——

材料室的窗户大敞着,夜风卷着施工图纸在空中飞舞,像一群受惊的白鸽。办公桌上的台灯歪倒在一边,灯泡接触不良地闪烁着,在墙面上投下跳动的阴影。地上散落着被翻乱的图纸。

骆英冲到窗前,夜风夹杂着工地的尘土扑面而来。远处围墙的缺口处,一个黑影正敏捷地翻越而过,瞬间消失在夜色中。窗台上留着半个清晰的鞋印,纹路与地下室里的一模一样。

“该死!”骆英一拳砸在窗框上,木屑刺进了指关节也浑然不觉。她转身环顾西周,突然注意到某张被钉在墙上的工程图上,有人用红笔画了个大大的箭头,首指地下室通风管道的走向。

回到所里时,老张正在办公室里吞云吐雾。听完骆英的汇报,他掐灭烟头,在满是烟蒂的玻璃缸里碾了又碾。

“人没事就好。”老张的声音沙哑低沉,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写满疲惫。他递给骆英一杯热茶,杯壁上还沾着上午的咖啡渍。“李东这条线,继续追查吧,慢慢的,都会浮出水面的。”

骆英接过茶杯,发现自己的手指仍在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茶水的热气模糊了视线,她不甘心。

骆英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出派出所时,天己经完全黑了。夜风带着丝丝凉意钻进她的衣领,让她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她用手指梳理了一下被压得扁塌塌的短发,指腹触到太阳穴时,那里的血管正在跳动。

耳机里流淌着肖邦的《夜曲》,钢琴声像一泓清泉,却怎么也冲不淡她心头的烦躁。今天两个重要嫌疑人都在她眼皮子底下溜走,李东这条线索目前也没有头绪。公交车上的座椅冰凉,骆英把脸贴在车窗上,玻璃的凉意让她发热的头脑稍微清醒了些。

“终点站到了,请乘客...”

机械的女声将骆英从浅眠中惊醒。夜己经很深了,站台上空无一人,只有惨白的路灯投下明亮的灯光。骆英打了个哈欠,揉了揉酸痛的脖颈,往家的方向走去。

转过最后一个路口时,骆英的脚步突然顿住了。她家阳台的窗帘微微飘动——可她明明记得早上出门前把窗户关得严严实实。楼道里的感应灯坏了,黑暗像实质般压下来。

门是虚掩着的。

骆英的心跳骤然加速,耳边仿佛能听到血液奔流的声音。她轻轻推开门,扑面而来的是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某种刺鼻的化学药剂气味。客厅里只有电视机发出幽蓝的光,正在播放雪花画面,沙沙的噪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

就在骆英准备退出去时,她的余光捕捉到了沙发后面的异样——一只户外靴歪倒在那里,鞋底沾着暗红色的污渍。骆英的喉咙发紧,她蹑手蹑脚地靠近,借着电视的微光,她看到了李东那张因惊恐而扭曲的脸。

李东的尸体以一种不自然的角度蜷缩在沙发后,脖颈处的伤口像一张咧开的嘴,己经不再流血。他的眼睛瞪得极大,瞳孔扩散,仿佛在生命最后一刻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最让骆英毛骨悚然的是,他的右手死死攥着一个用防水布包裹的物件,指节都泛着青白色,像是用尽了最后的力气。

“咔嗒”。

卫生间的门锁转动声让骆英浑身一颤。她猛地转身,看到一个佝偻的身影缓缓走出。逆着电视的蓝光,只能看出那是个瘦小的男人,走路的姿势有些跛。他右手握着的物体反射着冷光——那是一把匕首,刀刃上还沾着新鲜的血迹,正一滴一滴落在地板上。

“骆警官......”男人的声音像是砂纸摩擦,带着令人不适的嘶嘶声,“你查得太深了......”他往前迈了一步,电视的光照亮了他半边脸——那是一张布满疤痕的脸,右眼浑浊无神,嘴角歪斜着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他用匕首指了指地上的尸体:“他也知道得太多。我本来只想问几句话,谁知道他这么不经吓......”匕首尖挑起李东的下巴,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不过也好,他临死前倒是说了些有趣的事。比如您调查的事情。”

骆英的视线在凶手和门口之间快速游移。就在凶手低头的一瞬间,她猛地朝门口冲去。然而门把手刚刚转动,一股巨大的力量就从外面把门撞开。骆英被撞得踉跄后退,后背重重撞在鞋柜上。

堵在门口的是个壮汉,平头,颈侧的蝎子纹身在黑暗中若隐若现。他咧嘴一笑,露出镶金的犬齿:“独眼猫说石鱼不能浮出水面。”他的声音低沉得像闷雷,带着西北口音,“骆警官,你就到此为止吧。"

壮汉反手锁上门,金属碰撞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骆英的余光扫向厨房——那里有刀具,有窗户,或许还有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