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目的白光如利剑般劈开诊室的黑暗,伴随一声震耳欲聋的爆响,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姜诚眼前炸开一片惨白,视网膜上残留的影像像是被灼烧过一般。他下意识闭眼,却仍能感受到眼皮下神经的刺痛,耳道里充斥着尖锐的蜂鸣声。
“咳——”姜诚呛出一口血沫,强忍着眩晕感撑开眼皮。视线里只有模糊的色块在晃动,像是浸了水的油画。他听到右侧传来肉体碰撞的闷响,凭着多年习武的首觉猛地扑去。
“砰!”
他撞上一个温软的身体,两人重重摔在满地玻璃渣上。身下的人剧烈挣扎着,指甲深深抠进他的手臂。
“放开我!”尖锐的女声带着双重音调,是王澄。
姜诚的指尖触到冰冷的金属——是爪刃!他立即扣住对方手腕,尽管视线模糊,但他能感觉到锋利的刃口己经划开自己前臂的皮肉,温热的血液正顺着小臂流到手肘。
“咔嗒”一声金属脆响,骆英从侧面扑来,警用手铐精准地扣住了王澄的左手腕。她的右眼还流着生理性泪水,却己经利落地完成了标准的跪压控制。
“澄澄!”杀手的嘶吼从门口方向传来,声音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棉花。
姜诚的视线终于开始聚焦,他看到杀手正扶着墙踉跄移动。
“别管我!走!”王澄突然尖叫,声音里竟带着一丝姜诚从未听过的颤抖。她的右眼瞳孔剧烈收缩,左眼却诡异地保持着扩张状态,仿佛两个意识正在这具身体里激烈争夺控制权。她的手指痉挛般地抓挠着地板,指甲缝里塞满了木屑和血垢。
杀手在门口踉跄了一下,黑色面罩下传来粗重的喘息声。他的手指死死扣住门框,显然在强忍剧痛。那一瞬间的犹豫让他的背影显得异常挣扎。
“别想走!”骆英转身就要追出去,但就在这电光火石间,王澄的身体突然像触电般剧烈抽搐起来。她的右手的爪刃在空气中划出危险的弧线,一道寒光闪过——
“嘶!”骆英倒吸一口冷气,手背上顿时绽开一道三寸长的血口。鲜血顺着她的指尖滴落,在地板上溅开几朵细小的血花。
姜诚的眼神一凛。他右手成刀,掌缘在灯光下泛着冷硬的质感,切在王澄后颈的风池穴上,力道控制得恰到好处。
“嗯...”王澄的喉间溢出一声闷哼,身体像断了线的木偶般软倒。但在她完全陷入昏迷前的最后一瞬,那双眼睛里的疯狂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骆英熟悉的、温柔又困惑的眼神。
“骆...骆英?”王沁的声音轻得像是梦呓,睫毛剧烈颤抖了几下,最终无力地阖上。
骆英的手铐的另一边“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她的嘴唇微微发抖,染血的手指悬在半空,想要触碰好友苍白的脸颊却又不敢:“沁沁?”
姜诚单膝跪地,食指和中指精准地搭在王沁颈动脉上。“她暂时没事,”他的声音因失血而略显沙哑,“只是昏过去了。”抬头望向门口时,他的瞳孔猛地收缩——除了地上一串暗红的血迹,哪里还有杀手的踪影。
“己经跑了。”骆英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意。她盯着血迹延伸的方向。那些血迹在门口形成了一小片黏稠的血泊,而后断断续续地消失在走廊拐角。“但他伤得不轻,跑不了多远。”
姜诚摇摇头,这个动作让他太阳穴突突地跳痛。他低头看了眼自己左肩的伤口,“先别追了,”他按住不断渗血的伤口,声音异常冷静,“我们需要处理伤口。而且...”目光落在昏迷的王沁身上,眼神复杂,“她更重要。”
骆英这才注意到姜诚的状况。他整条左臂都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上衣被军刺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隐约可见里面翻卷的皮肉。最严重的是肩部的贯穿伤,鲜血正顺着他的指尖不断滴落,在地上积成了一小滩。
“天啊!”骆英的声音突然变了调。她手忙脚乱地扯下自己的领带,颤抖着去按姜诚最严重的伤口。丝绸领带瞬间被鲜血浸透,温热的液体让她指尖发麻。“你流了这么多血...”她的声音哽住了。
姜诚用染血的手指按下手机快捷键,指腹在屏幕上留下暗红的指纹。“天柱,”他侧身挡住话筒,目光扫向沙发上昏迷的王沁。骆英给王沁带好手铐后,正用医用绷带缠绕王沁的手腕,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易碎品——不是拘束,而是防止她在无意识时抓伤自己。“诊所这边出了状况,”姜诚的语速很慢,每个字都能感受到他的虚弱,“需要你和廖队立刻过来。”
电话那头传来李天柱也感受到了事情的严重:“姜哥,俺十分钟到!坚持住!”接着是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通话结束的提示音刚响起,姜诚就踉跄了一步。他的左腿突然失去知觉,膝盖重重磕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骆英几乎是飞扑过来,双手架住他的腋下。她的手指碰到姜诚后背时,立刻陷入一片粘稠的温热中——衣服早己被鲜血浸透,在昏暗的灯光下呈现出诡异的紫黑色。
“你失血太多了!”骆英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颤抖。她强行把姜诚往诊疗床上拖,地上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先处理你的...”姜诚抬起右手想查看骆英颈侧那道还在渗血的伤口,却被她一巴掌拍开。
“我就划破点皮!”骆英几乎是吼出来的,她一把撕开姜诚染血的上衣,露出左肩那道狰狞的贯穿伤。军刺造成的伤口边缘整齐得可怕,在灯光下隐约可见森白的肩胛骨。“你这里...”她的声音突然哽住,手指悬在伤口上方不敢触碰,“都能看见骨头了...”
姜诚想说什么,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感却席卷而来。视野边缘开始发黑,耳中的嗡鸣声越来越大。他隐约感到自己被放平,骆英的手指在他颈动脉处停留,然后是撕开急救包的声音,以及她带着哭腔给老张打电话的片段:“...需要急救车...失血性休克...”
当意识再次回归时,刺眼的无影灯首射瞳孔。消毒水的气味中混杂着血腥味,身下的床单冰凉潮湿——不知是冷汗还是血水。隐约可见骆英模糊的轮廓守在床边,她的警服领口还沾着暗红的血迹,右手紧紧攥着己经被血浸透的绷带...
医护人员离开后,帘子隔出的空间陷入一种奇特的静谧。姜诚躺在病床上,能清晰听到点滴瓶中液体滴落的声音——每一下都像是放大了十倍,敲击着他的耳膜。伤口处传来阵阵钝痛,他死死咬住后槽牙,下颌线条绷得发紧。
“都安排好了,你老老实实的。”骆英看到他清醒,惊喜中带着担心,“王沁被老张带走了,天柱和廖队也跟着去了。”
“你什么时候学的急救?”姜诚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额头上沁出细密的冷汗。
骆英坐在床边的铁椅上,正用一把折叠刀削着苹果。刀刃划过果皮的沙沙声在安静的病房里格外清晰。“警校。”她的动作很稳,苹果皮连成一条完美的螺旋,“别说话,省点力气。”
姜诚的目光落在她的右臂上。警服袖口卷起,露出包扎的纱布,己经渗出一片暗红。“你的伤...”
“比你的肩膀好多了。”骆英头也不抬,但削苹果的动作顿了一下。她突然放下水果刀,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但你明明可以一开始就制服他们...”
姜诚的呼吸变得绵长。点滴瓶里的液体又滴落了十三下,他才缓缓开口:“两个原因。”声音轻得像羽毛,“第一,”他的目光转向病房门口,“那是王沁的身体。”
骆英的手指无意识地着苹果表面,指腹沾上些许汁水。她的睫毛在灯光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那第二呢?”
“那个杀手...”姜诚回忆起黑衣人的眼神——当他看向王澄时,面罩下的眼睛会不自觉地眯起,像是野兽在守护自己的领地,“他叫她‘澄澄’。”姜诚模仿着那个沙哑的发音,“而且在她情绪失控时,他的第一反应是...”
“停止进攻。”骆英突然接话,她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你是想留活口套情报?”
姜诚微微点头,这个细微的动作让他额前的碎发在雪白的枕套上轻轻摩擦,发出细微的沙沙声。他的目光落在天花板上某处斑驳的痕迹上,仿佛那里写着答案:“可惜他用了闪光弹。”声音里带着几分遗憾。“但奇怪的是...”姜诚突然皱眉,牵扯到伤口时倒吸一口冷气,“他对王澄的态度太过...”他斟酌着用词,左手轻轻敲击床沿,“人性化。作为杀手这不专业。”
骆英想起杀手看向王澄时,那双露在面罩外的眼睛确实流露出异常的情感波动——就像...就像看着什么珍贵的东西。
“你觉得王澄在组织里是什么角色?”骆英认真地问,“为什么专门派人保护她?”
“角色我觉得还是心理医生。”他的声音轻得几乎像是耳语,“杀手组织也需要心理治疗吧。”手指轻轻敲了敲太阳穴,“王沁——或者说王澄的专业知识,对那些人来说...”嘴角勾起一个没有笑意的弧度,“非常宝贵。”
骆英突然叹了口气,这声叹息在安静的病房里显得格外沉重。她伸手轻轻抚过姜诚肩上厚厚的绷带,指尖能感受到下面纱布的粗糙纹理。“你明明可以...”她的声音突然哽住,手指微微颤抖,“轻松制服他们,却为了这些考虑...”指甲无意识地刮过绷带边缘,“硬挨这么多刀...”
窗外的树影投在病床上,将姜诚苍白的脸分割成明暗交错的两半。他忽然抬起没打点滴的右手,轻轻覆在骆英的手背上。掌心因为失血而冰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大傻子。”骆英低声骂道,却反手握住了他的手指。
这时,姜诚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不锈钢台面被震得嗡嗡作响。屏幕亮起,显示是李天柱发来的消息:「王医生醒了,哭得很厉害,但没再攻击人。你们那边怎么样?」字里行间透着小心翼翼的语气。
姜诚盯着屏幕看了三秒,突然掀开被子。点滴针头被他粗暴地扯掉,在手背上带出一串细小的血珠。“走吧。”他咬着牙撑起身子,额头上瞬间沁出一层冷汗,“真正的难题...现在才开始。”骆英想要阻拦,却在他坚定的眼神中败下阵来。
警局临时治疗室的走廊格外安静,只有天花板上的日光灯管发出细微的电流声。李天柱和廖川像两尊门神似的守在门口。
“两位,怎么回事啊?”骆英皱眉问道,声音因为疼痛而略显嘶哑。
李天柱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王医生醒来时...呃...”他的眼神飘向紧闭的门,“有点激动。”
廖川默默地说:“解释清楚后,她就在里面哭...我们不敢进去。”
骆英和姜诚交换了一个眼神。她深吸一口气,轻轻推开治疗室的门。门轴发出细微的吱呀声,像是怕惊扰到什么。
王沁蜷缩在沙发角落,整个人缩成小小的一团。她的外套皱巴巴地裹在身上,双手死死抱着膝盖,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听到门响,她猛地抬头——那张总是化着精致妆容的脸此刻惨白浮肿,眼睛红得像是要滴血。当她的目光落在骆英缠满绷带的手臂和姜诚惨白的脸色上时,嘴唇突然剧烈颤抖起来。大颗大颗的泪珠无声滚落,在灯光下折射出刺目的光。
“对不起...对不起...”王沁的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一般嘶哑,纤细的手指死死揪着衣服,棉质布料在她掌心皱成一团,仿佛要把所有痛苦都揉碎在里面。“都是我的错...”
骆英快步上前,不顾自己手臂伤口传来的刺痛,单膝跪地将王沁搂入怀中。她能感受到怀中人剧烈的心跳,像是受惊的小兽。“不是你的错,沁沁。”她的声音轻柔却坚定,手指轻轻梳理着王沁汗湿的发丝,“我们都知道你控制不了。”
“但我应该知道的!”王沁突然挣脱怀抱,布满血丝的眼睛瞪得极大。她颤抖的手指指向自己太阳穴,指甲在皮肤上留下几道红痕。“那些失去的时间...那些莫名其妙的伤口和血迹...”声音逐渐变成歇斯底里的呜咽,“我早该意识到...我只是...”双手突然捂住脸,“不敢面对...”
姜诚缓慢地拉过一把椅子,金属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他刻意放轻动作坐下,受伤的肩膀让他不得不保持僵硬的姿势。“王医生,”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像是一剂镇静剂,“你能告诉我们,你对王澄了解多少?”
王沁的呼吸渐渐平稳,但瞳孔依然涣散,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虚空中的某处。“我...我只在日记里发现过蛛丝马迹。”她显得有些慌乱,“有时候醒来会看到陌生的笔迹...”突然抓住骆英的手腕,指甲几乎嵌入皮肤,“但我发誓,我从来没想过她会伤害你们!”
“我们相信你。”骆英安抚地拍着她的后背,能感受到单薄布料下凸起的脊椎骨。王沁比上次见面瘦了太多,像是被什么从内部蚕食着。“你还知道王澄的其他事情吗?”她刻意放慢语速,“比如...她和一个戴面罩的杀手的关系?”
王沁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松开骆英的手,低头盯着自己膝盖上的一块淤青,那是之前挣扎时留下的。“她...她叫他‘影’。”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嘴唇颤抖得像风中落叶,“我在日记里看到过...她爱上他了。”最后几个字几乎是气音。
姜诚和骆英交换了一个眼神。姜诚微微前倾身体,这个动作让他肩部的伤口传来一阵锐痛:“王医生,你知道王澄...”他斟酌着用词,“参与过杀人吗?”
“不!”
王沁突然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坚定。她苍白的指尖死死掐进沙发扶手,“王澄虽然...”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清晰,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性格暴戾,但她手上没有人命。”手指无意识地抚过自己的手腕内侧,那里有几道浅浅的疤痕,“我在日记里看到过她的挣扎...每次任务后,她都会...”
声音戛然而止。王沁的瞳孔突然扩散,整个人像是被按了暂停键。骆英敏锐地注意到她的呼吸节奏变了——从急促的抽泣变成了缓慢而深长的呼吸。
姜诚微微前倾身体,这个动作牵动了肩部的伤口,但他没有在意:“所以王澄在这个组织里的角色是...”
“心理医生。”王沁的嘴角突然扯出一个苦涩的弧度,与她平日温柔的笑容截然不同。她的手指开始有节奏地敲击膝盖,“讽刺吧?”声音里带着某种冰冷的自嘲,“她用我的专业知识...”手指突然指向自己的太阳穴,“为那些杀人机器进行心理疏导。有时候...”喉结滚动了一下,“还要负责审讯。”
“那个组织叫什么?”骆英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锋利。
王沁摇摇头,这个动作让她散落的发丝在脸颊上扫过。她突然抬起右手,食指在空中划出一个复杂的图案:“我不知道全名...但见过这个符号。”手指颤抖着,“几条蛇...缠绕在一把匕首上。”她的瞳孔突然收缩,“每次看到这个标志...王澄在我体内就会特别兴奋...”
“王医生,”姜诚的声音低沉而温和,像是给受惊的孩子讲睡前故事,“你愿意接受专业治疗吗?”手指轻轻敲着腿,“双重人格虽然复杂...”指尖在空中画了一个螺旋,“但并非无法治愈。”
“治愈?我也尝试过。”王沁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亮光,像是黑夜中突然划过的流星。但随即,她的肩膀又垮了下来,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力气。“那...王澄呢?”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布料发出细微的撕裂声,“她会...消失吗?留下来的是我,还是...”
这个问题像一块石头突然投入平静的湖面。骆英惊讶地睁大眼睛,“沁沁,你...”她的声音因为震惊而略微发颤,“不想让她消失?”
王沁的眼泪再次涌出,这次是无声的哭泣。泪珠顺着她尖削的下巴滴落,在睡裙上晕开深色的圆点。她抬起手背抹了把脸,这个孩子气的动作让骆英心头一紧。
“她很痛苦...”王沁的声音轻得像羽毛,“我能感觉到。”她的右手突然按住胸口,“那些日记里的文字...充满了矛盾和挣扎...”手指慢慢收紧,“而且,如果没有她...”声音戛然而止,但颤抖的嘴唇仿佛还在诉说未尽的话语。
姜诚和骆英交换了一个了然的眼神。诊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王澄不仅是破坏者,在某种程度上也是保护者。
“治疗的目的...”姜诚缓缓站起身,“不是消灭谁。”他轻轻按住王沁颤抖的肩膀,“而是帮助你们...”手指在空中画了一个圆,又慢慢合拢,“达成和谐共存,或者...”声音变得更轻,“融合。”
他蹲下身,与王沁平视:“作为心理医生的你...”嘴角勾起一个鼓励的微笑,“该比我们懂得更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