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地的临时宿舍里弥漫着泡面和汗臭混合的气味。十几个工人挤在简易房中,劣质香烟的烟雾在吊扇下盘旋。角落里,李天柱捧着泡面碗,热气模糊了他黝黑的脸庞。方便面的汤汁溅在他洗得发白的工装裤上,洇出几个油渍。
“要说柱子那一铁锹...”工友老刘比划着,烟灰掉在床单上烫出个小洞,“咔嚓一声,跟劈柴似的!”
李天柱低头搅动着面条,突然发现面汤里映出自己扭曲的倒影——那张憨厚的脸上,眉头正不自觉地拧着。他想起刀疤脸挡下铁锹时,左臂发出的脆响。
“李天柱同志?”门口突然出现的警察让喧闹的宿舍瞬间安静。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停在李天柱身上。他慌忙放下泡面,手背蹭到滚烫的碗边也顾不上擦。
值班室的日光灯管嗡嗡作响,在水泥地上投下惨白的光斑。李天柱站在门口,粗糙的大手不自觉地着铁锹的木柄,锹上还沾着些许干涸的血迹。
“当时就是这样...”天柱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他后退两步,厚实的肩膀几乎堵住了整个门框。他抬起右脚,做了个踹门的动作,工装裤的布料绷紧,露出腿部结实的肌肉线条。“俺这一脚下去,门锁‘咔嚓’就断了。”
他弯腰指向地面,指尖在距离门槛七十公分的角落停住:“赵叔当时就倒在这儿。”天柱的手指微微发抖,“他的左手死死抓着那人的右手腕,肩膀被捅伤了,血顺着衣服外流...刀口卡在脖子上,就很紧张。”
天柱突然抄起靠在墙边的铁锹,铁质的锹面在灯光下泛着冷光。他横握铁锹,做了个横扫的动作:“俺就这么抡过去,那家伙...”他的声音戛然而止,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他左手抬起来挡,动作快得不像人。”天柱的喉结上下滚动,“铁锹砸上去的时候,俺听见'咔'的一声...”
年轻警察顺着他的指向看去,突然注意到刮痕尽头有几滴暗褐色的血迹,己经渗进了水泥地的缝隙里。天柱的呼吸变得急促:“那刀冲着俺心窝子就来了,刀尖离俺胸口就差这么点儿...”他用拇指和食指比出不到三公分的距离,粗粝的指腹上还带着工地劳作留下的茧子。
“着火了!”
这声惊呼像炸雷爆破夜空。正在值班室做笔录的警察们同时抬头,只见窗外腾起的火光将整个工地照得如同白昼。火舌贪婪地舔舐着夜空,在围墙上投下扭曲的影子。
几名警察迅速冲出值班室,为首的警官一边跑一边按着对讲机:“所有单位注意,工地正门发生火情!”他腰间的手铐随着奔跑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当他们冲到门口时,空荡荡的街道上只有几片被热浪卷起的废纸在打转,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汽油味。
“分两组!”领队的警官抹了把额头的汗水,在火光映照下,他警徽上的编号清晰可见,“问询的留守内部,其他人跟我来!”
火势蔓延得极快,橙红色的火焰中不时爆出大火苗,伴随着“噼啪”的爆裂声。一个年轻警察刚举起灭火器,就被热浪逼得后退两步,制服前襟己经被汗水浸透。
不一会儿,远处传来急促的警笛声。三辆消防车和两辆警车呼啸而至,刺眼的警灯将整条街道染成红蓝相间的颜色。为首的消防车一个急刹,轮胎在地面上擦出两道黑痕。
“老张!”一个身材魁梧的消防员跳下车,他摘下面罩,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汗水顺着他被烟熏黑的下巴滴落,“你怎么在这?今天不是你值班吧?”
老张的便服己经被汗水浸透,紧贴在背上。他喘着粗气:“是廖川队长啊。这工地...真不太平...”
消防队长眯起眼睛,他脖颈处一道狰狞的烧伤疤痕在火光中若隐若现。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转身吼道:“一组水枪压制,二组排查易燃物!动作快!”
经过专业处置,火势很快得到控制。一个消防员用铁锹拨开灰烬,露出下面烧得发黑的金属容器:“队长,是镁粉混合物,典型的...”他的话被一阵咳嗽打断。
老张蹲下身,戴着白手套的手指轻轻捻起一些灰烬。在路灯下,这些灰烬呈现出不自然的银白色。他抬头看向完好无损的监控探头,镜头上反射的火光像一只冰冷的眼睛。
“喂,是我。”老张掏出手机,屏幕上还沾着黑灰,“把医院值班的小陈调过来,立刻。”
这时,工地负责人跌跌撞撞地跑来,他的西装裤腿上沾满了泥水,金丝眼镜歪在一边:“警官,这...这是...”
老张的目光越过他,落在值班室门口的李天柱身上。这个憨厚的年轻人正不安地搓着手,工装裤膝盖处的破洞露出里面结痂的伤口。
“你们得好好表扬这个小伙子。”老张拍了拍负责人的肩膀,力道大得让对方一个踉跄,“要不是他...”他的话被一阵刺耳的金属摩擦声打断——廖川正用斧头劈开一个变形的储物柜。
灯光下,廖川的肌肉线条如同雕刻般分明,作战服袖子卷到手肘处,露出小臂上蜿蜒的伤疤。他的拳头攥得咯咯作响,指节处泛着不正常的白色。
“监控调出来。”老张的声音突然变得冰冷。当画面定格在三个黑衣人纵火的瞬间,廖川的呼吸陡然加重。他一拳砸在墙上,震得显示器一阵晃动:“这群畜生!”
老张的手搭上廖川的肩膀,能清晰地感受到这个硬汉身体的颤抖。他们走出值班室时,夜风卷着灰烬打旋,像是无声的控诉。
“五年了,”老张的声音压得很低,喉结滚动了一下,“心里那道坎还是过不去?”
廖川猛地转过头,脖颈处那道蜈蚣似的伤疤在月光下泛着狰狞的粉红色。他的下颚线条绷得死紧,咬肌在腮边鼓起一个硬块:“你知道那场火带走了什么。”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浓重的血腥气。
老张没接话,只是从内袋摸出半包皱巴巴的红塔山。打火机“咔嗒”一声,火苗映照出廖川眼底翻涌的痛楚——那里头烧着的,分明是比眼前这场火更灼人的东西。
“先收队吧。”老张掐灭烟头,火星在水泥地上溅出几个红点,“我向你保证——”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廖川作战服胸口绣着的名字上,“一定血债血偿。”
廖川的呼吸突然变得粗重。他转身时,背后的反光条在月光下划出一道冷冽的弧线。走出几步又突然停住,头也不回地甩下一句:“我等着。”
老张站在原地,看着那个高大的身影钻进消防车驾驶室。车门关上的闷响惊飞了附近树上的乌鸦,它们扑棱着翅膀掠过仍在冒烟的废墟,像一群黑色的幽灵。
消防车缓缓驶离时,老张注意到廖川一首盯着后视镜。镜片反射的月光太刺眼,看不清他最后是什么表情。
小陈警官匆匆赶到了工地,老张粗糙的手指敲击键盘,将监控录像倒回到纵火发生的时刻。屏幕上的雪花点让画面显得格外模糊,像隔着一层雾气。他凑近屏幕,鼻尖几乎要贴上去。他警服袖口还沾着医院消毒水的味道,眼下挂着两轮青黑。“等等——”他突然伸手按住老张的手腕,“就是这里!”
画面定格在一个黑衣人掏打火机的瞬间。那人戴着黑色手套,却掩不住小指不自然的弯曲——像是被人硬生生掰断后愈合的畸形。打火机在他指间翻转,划出两道银亮的弧线,最后“啪”地窜出一簇幽蓝的火苗。
“就是这个动作!”小陈的声音陡然拔高,震得桌上的对讲机发出刺耳的电流声,“他在住院部走廊也是这么转打火机,转了整整三圈才点烟。”
老张眯起眼睛。画面里,另外两个同伙始终站在阴影处,其中一个的裤脚露出半截金属反光——像是某种特制的鞋套。他慢慢拖动进度条,首到火焰吞没整个画面,才重重靠回椅背。椅子的弹簧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收队吧。”老张的声音突然苍老了许多。走出值班室,几个刑警正在拉警戒线,黄黑相间的塑料带在风中猎猎作响。工地负责人站在一旁,不停地用纸巾擦着锃亮的脑门,西装领带歪在一边,活像条垂死的鱼。
夜色渐深,工地上只剩下几个值守的警员。他们手里的强光手电不时划过黑暗,像几柄银色的剑劈开浓墨。远处传来野狗的吠叫,忽远忽近,像是在追逐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清晨五点半,晨雾还未散尽,小区花园里的自动喷灌系统刚启动,细密的水珠在初升的阳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晕。骆英穿着一件藏青色运动背心,露出的手臂线条紧实有力,后颈处细密的汗珠顺着脊椎的凹陷缓缓滑下。她的跑步鞋踩过的鹅卵石小道,发出有节奏的"嗒嗒"声。
在太极晨练的队伍里,姜诚显得格外醒目。他穿着洗得发白的浅灰色太极服,在一众红红绿绿的练功服中像一只误入鹦鹉群的鸽子。他的动作行云流水,却在转到“白鹤亮翅”时突然顿住——透过扬起的袖口,他瞥见灌木丛旁边的骆英。
“动作很标准嘛。”骆英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运动后轻微的喘息,身上飘来淡淡的薄荷沐浴露香气。
姜诚收势转身,练功服宽大的袖口带起一阵微风。他注意到骆英今天把头发扎成了高马尾,发绳上坠着个小巧的银色哨子,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骆警官今天休息?”他故意加重了称呼,嘴角扬起促狭的弧度。
骆英翻了个白眼,这个动作让她看起来年轻了好几岁。“再叫警官就把你铐回去。”她作势要摸后腰的手铐,却突然压低声音:“昨晚工地那场火,监控拍到三个可疑人员。”
姜诚摊了摊手:“水来土屯吧。”
小区超市的玻璃门映出两人的身影。骆英在冷柜前挑西瓜时,手指在几个瓜上轻敲,指甲上淡粉色的珠光甲油在冷藏柜的灯光下微微发亮。她最终选了个纹路清晰的墨绿西瓜,“你的‘武器’,西瓜英雄。”骆英把西瓜塞给姜诚,“我以个人名义给您报销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