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缘起

2025-08-20 3222字 3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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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间最艰难的事,是在每个人对镜时与自己的对视。御己者,如持剑的苦行者,刀刃永远向内,在欲望的荆棘丛中劈出一条朝圣之路。

他们懂得真正的牢笼是虚荣,是自傲,是伪装,是人前人后的演绎,多少人在掌声中渐渐活成了观众期待的模样,唯独那些清醒的灵魂,总在盛宴最酣时听见内心更鼓—于是夜行者提灯自照,营生者抱朴守真。有人镜中三问,有人秉性独行,多种人生,一种修行。

御己之术不在清规戒律,而在洪流中做坚持的砥柱。江底之石,经年累月被激流冲刷,反而温润如玉。有权谋者以自律为缰绳,有执着人以自尊作垣墙,把生命活成了忠于自我的精雕。

最感人,莫过于人潮中那些未被同化的背影。他们或许走得慢,但每一步都烙着清晰的印记;或许站得偏,但身影始终笔首如松。世人均期盼粉墨登场,而御己者,用沉默的坚守刻画最铿锵的独白——人生最大的体面,是夜深人静时,能坦然拥抱自己的影子。

我们的故事,从并不平淡的一天开始。

三伏天的午后,空气仿佛被煮沸的糖浆,黏稠得令人窒息。白晃晃的太阳像烧红的铁饼压在头顶,柏油马路蒸腾起的热浪扭曲了远处的楼影。鸽子哨声与蝉鸣编织的夏日慵懒交响曲,突然被刺耳的警笛撕得粉碎。

这本是个治安良好的城市,但短短三天内,多起抢劫、盗窃案像毒蘑菇般接连冒出。此刻的案发现场,血腥味混着水泥粉尘在工棚里弥漫——值班大爷蜷缩在墙角,血迹把洗得发白的工装染成了酱紫色。一个刀疤脸正用沾血的匕首抵着大爷喉咙:“老东西,地下室钥匙!”

大爷哆嗦的嘴唇泛着青白,想说什么,但是没有说出口。

“没用的废物!”刀疤脸眼中凶光暴涨,刀刃就要往前送。千钧一发之际,工棚铁门突然被踹开,一道黑影伴着破风声袭来——“啪!”铁锹面结结实实拍在刀疤脸左臂上,骨裂声清脆得像折断的树枝。

“叔,坚持住啊!”李天柱赤着黝黑的上身,结实的肌肉上滚着晶亮的汗珠。这个二十出头的农村小伙像头发怒的牯牛,抡起铁锹又要砸下。刀疤脸惨叫一声,耷拉着断臂夺路而逃。

热浪扭曲的街道上,一场生死追逐正在上演。刀疤脸拖着断臂踉跄逃窜,身后三步远的李天柱像台不知疲倦的拖拉机,解放鞋踩出咚咚闷响。他们冲进人头攒动的古街时,卖糖人的老匠人铜勺还悬在半空——“嗖!”飞旋的铁锹贴着游客头皮划过,精准绊倒刀疤脸。

“奶奶,蝴蝶结要红色的!”梧桐树下的长椅上,五岁的丫头晃着藕节似的小腿。老人树皮般粗糙的手指正捏着红头绳,突然被阴影笼罩。刀疤脸野兽般的喘息喷在孩子脸上,青筋暴起的大手掐住那截嫩藕似的脖子。

“退后!”刀疤脸背贴砖墙,癫狂的眼神扫过逐渐逼近的人群。他残缺的左臂诡异地下垂着,右手却像铁钳般收紧,握住刀的手握了握,妞妞的小脸顿时涨成紫茄色,“老子活不成,这小崽子也得陪葬!”

“别!别!”李天柱慌忙刹住脚步,沾着泥浆的解放鞋在地上搓出两道黑痕。这个刚才还凶悍如虎的汉子此刻慌得像迷途羔羊,粗糙的大手无措地搓着工装裤缝:“俺不动,你松手...娃要憋死了...”

老妇人枯瘦的身躯突然扑倒在滚烫的地砖上。她爬行的姿势像只折翼的老雀,指甲抠进砖缝往前蹭:“把我的妞妞...还给我...”沙哑的哀求戛然而止,花白的头颅重重磕在地上。

人群这时才反应过来,响起惊呼。刀疤脸趁机拖着妞妞往外挪动,染血的皮鞋碾过老人散落的发卡。他没注意到身后阴影里靠着的年轻人——姜诚穿着运动服,领口皱皱巴巴的,目光却冷静如狙击手。当刀疤脸后背贴上门柱的瞬间,这个看似文弱的青年突然暴起!

“啪!”掌缘砍后脖子的闷响被惨叫掩盖。刀疤脸眼前炸开金星,却凶性大发地抡起妞妞砸向姜诚。“接着!”姜诚把西瓜扔了出去,自己一个滑跪接住孩子。十斤重的西瓜在半空划出弧线——“砰!”爆裂的瓜瓤糊了刀疤脸满脸,活像被砸烂的番茄。

就在姜诚的西瓜砸晕歹徒的瞬间,人群外围传来一阵骚动。一个穿着碎花裙的大妈拽着两名民警挤进人堆,她染成棕红色的卷发随着急促的动作上下跳动:“警察同志!就是那个满脸西瓜瓤的!刚才拿刀架在娃娃脖子上!”

为首的民警是个浓眉大眼的中年人,他一个箭步上前,膝盖重重压在歹徒后背上。“咔嗒”一声,锃亮的手铐咬住了那双沾满瓜汁的手腕。另一个年轻民警弯腰捡起掉落的匕首,刀刃上还凝着暗红的血渍——那是工地大爷的血。

“你俩可以啊,”中年民警站起身,拍了拍沾在制服上的西瓜籽,突然冲着两个年轻人“啪”地敬了个礼:“铁锹配西瓜,这组合够新鲜的。”他眼角笑纹里藏着赞赏,但转瞬又板起脸指着地上的凶器:“这玩意儿不是你们的吧?”

“不是不是!”姜诚甩着还在发红的手掌,龇牙咧嘴地解释:“西瓜是我的,刚在瓜摊买的,花了二十八块六呢...”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弯腰从歹徒脑袋旁边捡起块完好的瓜瓤,吹了吹灰,“三十块钱救个人,值了”。

“铁锹是俺的!”李天柱急忙用身子挡住自己的家伙什,粗糙的大手在裤腿上蹭了又蹭:“工头说了,工具就是吃饭的碗...警察叔叔,锹俺可得拿回去。”他浓黑的眉毛下,一双牛眼似的眸子写满忐忑,生怕警察收走他谋生的家伙。

民警正要说话,突然感觉裤腿被拽住。那个被劫持的小女孩不知何时走了过来,脏兮兮的小手攥着他的警裤,黑白分明的眼睛里蓄着两汪泪:“警察叔叔...奶奶不动了...”顺着她颤抖的手指看去,昏倒的老妇人花白的头发散在砖地上,像团枯萎的蒲公英。

“让让!急救人员来了!”人群自动分开通道。急救人员跪地检查时,李天柱己经脱下汗湿的工装叠成方块,小心翼翼地垫在老人头下。这个两米高的汉子此刻缩手缩脚的模样,活像头误入瓷器店的黑熊。

“血压有点低,但生命体征平稳。”急救员的话让众人松了口气。派出所增援的警车也到了,几个年轻警员像拎死狗似的把昏迷的歹徒拖上车。姜诚注意到,那家伙被拽起时,左臂软绵绵地晃荡着——显然李天柱那铁锹拍得不轻。

“二位英雄,”中年民警掏出记事本,钢笔在指尖转了个圈:“得劳烦跟我们去所里做个笔录。”他转头朝人群喊道:“还有哪位街坊看到事情经过的?麻烦配合...”

老警察张建国推开门的瞬间,会议室里此起彼伏的私语声立刻消失了。这个从警三十年的老刑侦像棵移动的老松树,灰白鬓角修剪得整整齐齐,每一步都带着不怒自威的气势。跟在他身后的女警骆英却像株清新的铃兰——剪裁合体的警服衬得腰肢纤细,马尾辫随着步伐轻晃,杏眼里含着笑意。

“感谢各位配合。”张建国坐下时,关节发出轻微的咔响。他布满老茧的手指翻开笔记本,突然朝角落里的李天柱抬抬下巴:“那小伙子,别绷得像根钢筋似的。”

李天柱“唰”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声响。这个壮实得像堵墙的年轻人此刻手足无措,工装裤膝盖处还沾着抢救老人时跪破的洞:“报、报告政府!俺能先...”

“跟单位请假是吧。”张建国摆摆手,转头对骆英说:“小骆,带他去给工地打电话。”女警起身时,发梢掠过一阵淡淡的茉莉香,几个做笔录的男市民不自觉地挺首了背。

等李天柱回来时,会议室只剩姜诚还在做最后确认。年轻人正指着骆英电脑上的监控画面分析:“歹徒的动作专业,就像拍电影。应该是惯犯。”他忽然瞥见门口的李天柱,笑着招招手:“兄弟,来帮我证明下细节?”

夕阳透过百叶窗在桌上投下条纹状的暖光。做完笔录的市民陆续离开。

“手续都办完了。”张建国合上案卷,冲两个年轻人点点头:“留个联系方式,后续可能...”话没说完就被李天柱震耳欲聋的喷嚏打断——这个憨厚的汉子对香水过敏,正憋得满脸通红。姜诚和李天柱互留了联系方式后准备离开,他们不知道,这次相遇将揭开怎样的序幕。但此刻,会议室明亮的灯光给两个背影镀上同样的银边——一个如山岳般敦实,一个似青竹般韧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