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咸鱼&灯火

2025-08-23 3064字 1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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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那一晚的每一秒都摊开给你看

活动室在西楼走廊尽头,窗外是棵老槐树,夏夜的风一吹,叶片哗啦啦地响,像有人在窃窃私语。李燃蹲在墙角,守着那台随时会黑屏的二手电脑,像守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七十二小时没合眼的他,眼眶里全是血丝,却仍固执地盯着进度条——那是张学长熬了三个通宵才扒出来的录屏:吴刚和叛徒干事在空教室里数钱的画面,一帧都不少。

“成了。”张学长把U盘弹出来,声音哑得像砂纸磨铁。

王眼镜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架,镜片后的瞳孔亮得吓人:“只要播完这条视频,学生会就没法再用‘谣言’两个字压我们。”

陈小萌把最后一颗柠檬糖塞进李燃手心,指尖冰凉:“哥,你等会儿别再吼了,嗓子都裂了。”

角落里,睡神翻了个身,含糊地咕哝一句“记得关灯”,又沉下去。没人指望他醒来——这人能在地震时接着打鼾,天塌下来也只会嫌枕头硬。

灯管滋啦一声,像替他们叹了口气。

投影幕布亮起的瞬间,画面里的吴刚正把一沓现金塞进信封,叛徒干事笑得像只偷到油的老鼠。铁证如山,活动室里的空气被骤然抽空,又猛地灌满火药。

吴刚的脸色从青到白再到紫,像打翻的调色盘。叛徒干事腿一软,首接跪了。

李燃听见自己心脏在耳膜里擂鼓:咚、咚、咚——

十秒。

只有十秒。

第十一秒,门被踹得震天响。

风纪部的制服是哑光的,吸走了所有灯光,只剩一张张没有表情的脸。他们不说话,像一群被程序驱动的影子,眨眼间就把活动室围得水泄不通。

为首的执行队长掏出的不是逮捕令,而是一张“废社通知”。纸张边缘锋利,割得李燃指尖发麻。

“人数造假。”队长声音平平,“争议成立,即刻查封。”

八个字,判了死刑。

第一个被搬走的是电脑。李燃扑上去,像护崽的母兽,却被反剪双臂按在墙上。后脑勺撞出沉闷一声,眼前炸开金星。

王砚的计划本被抽走时,他发出一声近乎动物的哀嚎,扑上去抢,膝盖磕在桌角,血瞬间浸透牛仔裤。镜片被踩碎的声音清脆得像冰裂。

陈小萌的铁盒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糖果撒了一地,咕噜噜滚到黑衣人脚边。她哭着去捡,被一把搡开,额头撞上桌沿,温热的血顺着刘海往下淌。

张学长被拖离键盘前,十指还保持着敲代码的姿势,像一截被折断的树枝。屏幕黑了,映出他扭曲的倒影。

所有声音混在一起,变成一头巨兽,咆哮着撕扯每个人的耳膜。

角落里,睡神的手指动了动。

最先察觉的是风——老槐树的叶子忽然不响了,像被谁掐住脖子。接着是温度,原本闷热的活动室骤然降了两度。

鼾声断了。

那声音太轻,轻得像一根针掉在棉花上,却让整个房间瞬间安静。黑衣人下意识回头,看见一双睁开的眼睛。

那双眼平日里总是半阖,带着没睡醒的倦意,此刻却黑得吓人,像两口深井,井底燃着幽蓝的火。

没人看清他的动作。

只见他右手按地,左膝弹起,一记肘击撞在拖垫子那人的腕关节。骨头错位的声音清脆得像折筷。

下一秒,他整个人像被风吹起的塑料袋,轻飘飘滑到门口,却又在落地瞬间变成铅块,脖子、肩膀、腿、脚,每一处关节都卡进门框的缝隙,严丝合缝。

鼾声重新响起,比之前更沉,更稳,像远古巨兽的鼻息。

西名队员上去拖拽,脸憋成猪肝色,睡神却纹丝不动。他的身体像被浇筑在水泥里,又像一根被拉到极致的橡皮筋,外力越大,反弹越强。

队长掏出对讲机,声音终于出现裂缝:“叫后勤带液压钳来!”

李燃靠墙滑坐,眼泪混着血往下淌,却咧开嘴笑:“操……这他娘也行?”

王砚摸索着捡起半片镜片,咧嘴时牙龈全是血:“物理……奇迹。”

陈小萌把散落的糖一颗一颗捡回来,糖纸皱了,甜味却更浓。

张学长被松开后,第一件事是冲回电脑,手指在键盘上飞舞,屏幕重新亮起,蓝光映在他裂开的嘴角:“备份完成,云端加密,他们删不掉了。”

液压钳还没来,楼下先传来警笛。不是校保卫科,是货真价实的110。

报警的是老槐树下的保安老张。他后来说,自己只是起来上厕所,看见西楼窗户边吊着个人影,一晃一晃,像要跳楼。

警察冲进来时,执行队长第一次露出表情——他咬牙咬得太用力,腮帮子鼓起一道棱。

“民事纠纷,我们走程序。”队长说。

“程序?”带队的警察指了指被踩碎的镜片和一地的血,“这叫刑事案件。”

笔录做到凌晨三点。李燃在派出所的长椅上睡着,梦里全是睡神卡门的背影,像一座山。

王砚的膝盖缝了七针,麻醉过后,他第一句话是问:“电脑呢?”

陈小萌把最后一颗柠檬糖塞进他嘴里:“在呢,糖也在。”

张学长抱着笔记本电脑,像抱着刚出生的婴儿,屏幕上是超自然研究社的新图标——一条咸鱼顶着门闩,底下写着:灯火长明。

睡神在隔壁房间打鼾,警察给他盖了条毯子,感慨:“这哥们儿,站着睡都能当门神。”

废社通知被撤销,吴刚和叛徒干事被立案调查。学生会的风纪部连夜换了新臂章,去掉“执行”二字,改成“服务”。

活动室重新开放那天,李燃在门口挂了个风铃,是老槐树掉下来的枯枝削的,声音沙哑,却听得人心里发颤。

王砚把新配的眼镜擦得锃亮,镜片倒映出墙上新刷的标语——“咸鱼翻身,灯火不息”。

陈小萌把糖果盒重新装满,最上面一层是柠檬味,底下藏着跳跳糖,一咬就炸,像那晚的心跳。

张学长在电脑里建了个新文件夹,命名“0.1秒”,里面是一段剪好的视频:睡神睁眼、卡门、鼾声如雷,循环播放,背景音乐是他自己写的,叫《长夜未央》。

角落里,睡神裹着新褥子,翻了个身,含糊地咕哝:“记得关灯……”

李燃走过去,把灯关掉,只留下电脑屏幕的蓝光,像深海里的一簇萤火。

窗外,老槐树的影子投进来,恰好落在睡神身上,像给他盖了层墨色的被子。

风铃响了,声音穿过走廊,飘得很远很远。

后来,超自然研究社成了校园里最怪的社团:

——招新海报是咸鱼抱枕,报名需自带枕头;

——每周活动是集体午睡,地点随机,操场、图书馆、食堂屋顶;

——社费全用来买眼罩和耳塞,剩下的买柠檬糖。

没人再提人数造假,也没人敢提废社。因为谁都知道,那条咸鱼一旦睁眼,天都得抖三抖。

毕业那天,李燃把风铃摘下来,挂在老槐树上。风一吹,声音像老人咳嗽,又像少年大笑。

王砚的膝盖留了一道疤,他总说那是“物理奇迹的勋章”。

陈小萌把糖果盒传给下一届社长,盒底刻着一行小字:

“愿你永远有糖吃,永远有人替你守门。”

张学长把《长夜未央》上传到音乐平台,简介只有一句话:

“献给0.1秒的奇迹,和永远不会熄灭的那盏灯。”

睡神最后一个离开,走时抱着那条破褥子,边走还边打哈欠。

李燃喊他:“喂,真名到底叫什么?”

他头也不回,声音混在蝉鸣里,轻得像片羽毛:

“就叫咸鱼,挺好。”

……

很多年后,老槐树被雷劈倒,树心空了一块,里面掉出个铁盒。

盒子锈得不成样子,糖却还在,化成了亮晶晶的糖霜。

风铃还在响,声音沙哑,却听得人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