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潮湿,墙砖像一块块浸了墨的青苔。碎眼镜片散落在脚边,把惨淡的天光切成细小的月牙。
王砚蜷在墙角,指缝间漏出几缕被汗水打湿的头发。他笑——一声接一声,短促、干裂,像坏掉的节拍器。
“两百块……冥币……哈哈……熵增不可逆……终点……”
笑声撞在砖墙上,又弹回来,碎成更尖锐的回声。
李燃坐在对面,背抵霉斑。银色金属盒躺在他膝头,盒盖半敞,玉皇大帝的画像正对天空,像在无声地俯视一场闹剧。红头带滑落,缠在他腕骨,像一圈熄灭的火线。
陈小萌蹲在两人中间,小小一团,怀里抱着她厚如砖块的“人脉地图”。眼泪滚过下巴,啪嗒砸在封面,溅起极轻的尘埃。
风从巷口灌进来,卷起糖纸、冥币、碎镜片,也卷起他们各自的呼吸——
重一下,轻一下,像三颗不同步的心脏,隔着一层薄雾互相敲打。
“啪。”
又一滴泪落在封面。
那滴泪正巧砸中一颗用荧光笔画的小太阳。颜料被水晕开,光点像被重新充能,闪了一下。
陈小萌指尖一颤。
她感觉本子轻轻震了震,像有人在纸页深处敲了一下门。
“……地图?”
她吸了吸鼻子,把本子平放在地,翻开。
——线条、箭头、问号、星星,像一锅被煮沸的银河。
她先摸到“王砚”的节点:红色圆圈,旁边画着冒烟的脑袋。
再摸到“张学长”的孤岛:深蓝色方块,孤零零悬在纸海,周围只有三条虚线,细得像随时会断。
一条虚线连到电脑图标(技术)。
一条虚线连到调色板(艺术)。
第三条虚线连到一顶小王冠——王冠下面,是她用 0.3mm 铅笔写的极淡备注:
“女装编程大赛冠军。”
字体淡得几乎看不见,却在泪水的折射下微微发亮。
陈小萌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她手指继续游走,停在问号里的“转学生”——鸭舌帽,尖尖的下巴,旁边一行更淡的小字:
“B-17,机房角落,路径待解锁。”
那行字像被水迹重新描过,闪出极细的磷光。
“……钥匙?”她喃喃。
纸页无风自动,翻过去一页——
荧光标记浮现出一条弯曲的光带,从“张学长”的孤岛出发,穿过B-17,末端指向信息学院档案服务器。
像一条突然亮起来的逃生路线。
巷口暗了一瞬。
张学长站在那里,帽檐遮眼,下颌线锋利得像裁纸刀。
他没出声,空气却骤然收紧。
陈小萌下意识把本子合上,指尖却因用力过度,在纸上拖出一道白痕。
那道白痕像导火索,引燃了张学长眼底幽蓝的怒火。
“你,”他开口,声音低得只有气音,“看到了?”
三个字,像三粒冰碴滚过刀刃。
陈小萌的呼吸卡在喉咙。
她想否认,想解释,却只挤出一声呜咽。
李燃终于抬头,目光穿过昏暗,撞进张学长的视线。
红头带在腕间微微发烫,像替主人回应:看见了,又怎样?
下一秒,巷口的扫地声“沙沙”响起。
老阿姨弯腰,竹扫把划过地面,尘埃扬起细碎的星。
那一声“沙”,像钝剪剪断了紧绷的弦。
张学长肩线一僵,怒意卡在胸口。
他最后看了陈小萌怀里的本子一眼,转身——
风衣下摆扫过墙角的橘猫,猫炸毛,窜上墙头。
背影消失在巷口,像一道被夜色收拢的裂缝。
扫地声继续,不紧不慢。
老阿姨抬头,目光掠过三人,落在碎镜片上。
她抬手,扫帚轻轻一点——
金光一闪,碎片拼成完整的圆,像一只突然复明的眼睛。
“垃圾,要扫。”
她说,声音沙哑,却带着奇异的韵律。
然后佝偻着背,拖着扫把,慢慢走出巷尾。
巷子重新安静。
只剩那本摊开的“人脉地图”,在风里翻动。
纸页停在荧光路线那一页,像在等待下一次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