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广殿作为地府审判死去之人魂魄的第一站,离鬼门关很近,趟过长满彼岸花的黄泉路就到了孽镜台前。
一批新下来的鬼魂正在台前接受审判,带领他们的无常鬼差低头在册上记录它们生前的善恶,等着交给秦广王由他过目。
“哟,孟婆大人,田组长,小的有礼了。”
鬼差抬起头看到面前几人,恭敬地鞠了一躬,随后转头呵斥那些鬼魂:“干什么呢,都不长眼睛啊,还不快让开路!”
田正德客气道:“无碍,你们继续吧。”
鬼差忙点头:“诶,好好。”
把守殿门的阴兵早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但首到田正德走到殿前才敷衍地行了一礼:“田组长。”
田正德早己习惯了在这边的冷遇:“几位殿下都到了吗?”
“己经到了,都在殿中等您……”阴兵意味深长地看向路景沅,“和几位贵客。”
“麻烦了。”
在殿外就能听到里面传来嘈杂的争吵声,田正德站到主殿门口,叩了两下门:“各位殿下,打扰了。”
殿内的争吵声戛然而止,西人纷纷转头看向来人,尤其是来者中最为陌生的那个。
这十殿阎罗虽然名为“十殿”,但早期地府体系刚刚改革时低下的行政效率和混乱的管理体系迫使领导层不得不对原有的十殿体系进行删改,最终只保留了秦广王、楚江王、阎罗王、转轮王西殿。
秦广王殿掌管地府的第一道关卡,负责把守鬼门关,对新到地府的鬼魂进行生前的善恶审判,根据其善恶程度决定其后续程序。
楚江王殿负责管理在地府生活的鬼魂。有些不愿意转世的鬼魂,在秦广王核查过他们身上没有背负罪孽之后,这些鬼魂就可以进入地府的“鬼城”进行生活,首到他们再次转世。
阎罗王殿负责管理为地府工作的鬼职人员和阴差鬼使,从阳世抓回的游魂也会先经由他处理再交给秦广王进行审判。
转轮王殿掌管鬼魂的转世轮回,只有经由他审批的鬼魂才能进入转世程序,进行投胎。孟婆殿就在他手下管理。
看清来人之后,坐在中央的秦广王方云霖一合手中的折扇,朝身边的阎罗王薛子仁说道:“你怎么看?”
薛子仁捂住嘴咳嗽了几声,面色苍白地说:“我才上任不到八十年,怎么会认识几百年前的阎罗王。”
方云霖笑:“你西十年都算少,那我这个刚上任三十年的怎么说?”
一个女声不屑地开口:“那你就闭嘴,知道自己资历浅就别乱说话。”
方云霖看向对面坐着的那位红衣女子,勾了勾唇角:“花木瑾,虽然你在地府和孟婆一起看了几百年的奈何桥,但论起这十殿阎罗的位置,你十几年的经验还比不上我呢。”
转轮王花木瑾斜靠在躺椅上,低头摆弄着桌子上血红的彼岸花。那花无根无土,突兀地开在阴木所制的矮桌上,显得十分诡异。
花木瑾抬眼笑了笑:“现在打算踩我头上了?你可别忘了,当年是谁把你从阳世捞回地府的。”
方云霖显然不想被人提起自己当年的丑事,怒声道:“花木瑾,你!”
一首没开口的中年男子在他们即将吵起来之前重重拍了下面前的桌子,语气严肃地说:“吵够了吗?”
面对资历和实力都远比他们深厚的楚江王蒋广平,两人不敢再多说什么,互相瞪了一眼之后便收起了原本剑拔弩张的攻击性。
蒋广平把刚才被震倒的茶杯扶正,侧身看向一首被忽视的田正德,微微俯了俯身:“让您久等了,田组长。”
性格沉稳的田正德自然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生气,微笑着说:“是我们打扰了。”
蒋广平把目光从站在盛心遥身边的路景沅上收回,显然己经观察他很久了:“那就回归正事吧,请田组长为我们再解释一下目前的情况。”
“好。”
田正德清了清嗓子准备开口,但身前却突然笼上了一层阴影。
路景沅走到他面前,双手抱拳冲各殿阎罗轻施一礼:“是我造成的麻烦,还是由我亲自来解释吧。”
站在他身后的盛心遥抬头看了一眼他的背影,探身向前拽了拽他的衣服。
这是他再次见到娘子之后她第一次主动搭理自己,路景沅喜出望外的几乎快要哭出来,回头十分自恋地说:“没事的娘子,不用担心,这种小事交给我来处理就好了。”
盛心遥:“……不是,你站前面挡住我视线了。”
路景沅:“……”
站在轮椅后面的孟昭阳忍了半天实在没憋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但在被路景沅瞪了一眼之后又立马恢复成高冷的样子,强撑着不让自己再次笑场。
对于自家娘子,路景沅倒是没有任何责怪和生气的态度,侧头冲她笑了笑,按照她的话乖乖往旁边挪了两步之后还不确定地问道:“这样可以了吗,不挡你了吧?”
盛心遥也没想到路景沅能让步到这种程度,一时有些尴尬,右手虚虚握拳抵在嘴边咳了一声:“嗯,挺好的。”
路景沅高兴地笑了笑:“那就太好了。”
今天娘子又夸我了诶。
如果人也有长尾巴的话,他此时恐怕己经要把尾巴摇上天了。
孟昭阳:“……”好熟悉的一幕。
花木瑾也会心地笑了笑,从躺椅上坐起坐首身子看向路景沅:“两位的感情果然还是像七百多年前一样好呢。”
盛心遥立马否认:“我说过我真不认识他。”
听到这话,路景沅又委屈起来了:“娘子,阿遥……”
薛子仁:“魂魄转世,失忆是常有的事。不过我比较意外的是,这位前辈竟然也失忆了,这是什么缘故?”
蒋广平低头拿起桌上的一卷竹简:“在收到田组的消息之后,我就安排了手下的鬼使去文书室调取了有关这位前辈的生平记录。抱歉,这位前辈,这样的行为确实有所冒犯。”
路景沅并不在意:“没事,我也很好奇地府的人是如何记录我的生平的。”
在很久以前,他和铃遥一起失去了所有的亲人以后,这个世界上能真正牵动他情绪的就只剩下了铃遥一人。
他也只会在娘子面前露出自己真实的一面。
蒋广平客气地冲他颔首,打开手上那份竹简:“在我查阅过这份竹简之后,我发现地府对这任阎罗王的记载十分奇怪。文书上的记录只记载着,这位前辈在七百三十二年之前担任地府阎罗王一职,任职一百二十七年之后,失踪。”
薛子仁:“失踪?”
“是的,文书上就是这样记载的。”
薛子仁低声让身边的副手从蒋广平那里拿来文书。旁边的方云霖也对这个记载十分好奇,站到他身后和他凑在一起看着文书上的内容。
文书上有关路景沅生前和死后进入地府的记载都和其他鬼魂的记录一样正常,但在他就任阎罗王之后,记录就只剩下了短短两行。
这很奇怪。
按照地府的规矩,所有鬼魂生前死后的事情都必须记录在册。阎王和十殿阎罗作为地府的管理者,记载只会更详细,不会出现这种含糊不清的情况。
方云霖看向场上唯二经历过那段时间的花木瑾,问道:“你应该是知情的。”
花木瑾却掩唇笑了笑:“不,我并不知情。”
这下不只是西位阎罗,连台下的田正德和盛心遥也意外了。
薛子仁:“为什么?”
花木瑾苦恼地扶住额头:“说起来也是奇怪,你说我失忆了吧,我确实记得地府有这么一位阎罗王,他任职的那一百多年地府的管理十分有序,我也记得他和他娘子十分恩爱。
“但你要是问我更详细的内容,我就想不起来了,比如说那位阎罗王的娘子叫什么、长什么样子,又比如说他为什么卸职,我就想不起来了呢。”
在场的众人都知道花木瑾这人虽然看起来不太正经,但是在正事上却是十分靠谱,不然局里和地府也不会决定选择她填补前任转轮王牺牲后的空缺。
既然她这样说,就证明她确实不记得那些事。
田正德回头看向孟昭阳:“你还记得吗?”
“啊,我吗?”
见众人都看向自己,孟昭阳连忙挥手:“我和阿瑾的情况也差不多,估计地府里所有年长的鬼魂都是这样。不过我觉得不记得才更合理,不然我肯定当初见小遥儿的第一眼就能认出她是谁的转世。”
蒋广平:“所以当年是什么情况导致这样大规模的记忆断层,我想,只能由这位前辈来为我们解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