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念还没回过神,陈然己经率先迈进了裁缝铺。他动作熟稔得像是回到自己家,顺手将车钥匙往柜台上一搁,“苏红,我把女儿顺道给你带回来了。”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劈在狭小的店铺里。苏红手中的软尺"啪嗒"一声掉在布料堆上,指节因用力攥着桌沿而泛出青白。
母女二人如同被施了定身咒,连呼吸都凝滞了。
陈然看着苏红僵首的背影,喉结轻轻滚动。二十多年过去,她还是这么不经吓。
当年被他母亲三言两语一通吓唬,就慌不择路地逃走了。
他故意放慢脚步,眼角余光瞥见苏念茫然的神情——这孩子怕是从来不知道有父亲的存在。
一股复杂的情绪在胸腔翻涌,自责与愧疚中夹杂着难以言说的紧张。
苏红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慌乱打转,嘴唇跟抽了筋似的动了半天,愣是没吐出半个字。
她到底在怕什么? 陈然眉头微皱。随即目光落在苏念身上,这孩子眉眼间像极了苏红年轻时的样子,尤其是那微微蹙起的眉头,连带着倔强的神情都如出一辙。
"红姐,晚饭好了。"阿芬的声音打破了凝固的空气。
苏红这才猛地回魂,手忙脚乱地捡起软尺,指尖都在发颤。
她用一种近乎失真的语调向陈然招呼道,“麻……麻烦你了,快坐快坐,我这刚沏了新茶。”
她说话时眼神躲闪着陈然的目光,落在窗台上那盆绿萝上,仿佛那叶子上藏着什么救命的答案。
苏红转头又看向还站在门口发呆的苏念,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念念,傻站着干嘛?进来吧,这是你……陈叔叔。” 说完飞快地别过脸,假装整理桌上的碎布头。
“陈…… 叔叔?” 苏念讷讷地重复着,这声称呼让她更懵了。陈氏集团的董事长,竟然是母亲口中的 “陈叔叔”?
陈然在靠窗的藤椅上坐下,自来熟地倒了一杯茶,一边喝一边指了指苏念,对苏红笑道:“你这女儿,在公司里能干着呢。”
苏红低着头扯了扯衣服的下摆,像是要用布料的纹理掩饰这复杂的心绪,她回复的声音很轻,“念念刚入职,还要多学习。”
苏红又悄悄抬眼瞥了一眼陈然,随后向女儿解释道,“陈叔叔是妈妈年轻时的…… 熟人。”
说出 “熟人” 两个字时,她的声音几不可闻,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桌角的木纹。
熟人? 陈然在心里自嘲地笑了笑。当年爱到不顾家里反对打算私奔的人,如今成了 “熟人”。
他端着茶杯的手指紧了紧,温热的茶水顺着喉咙滑下,却压不住心里泛起的涩意。
苏念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母亲和陈董还有这样的渊源。
陈然指尖着茶杯边缘,看到苏念恍然大悟的表情,他又迅速调整好神色 —— 现在不是翻旧账的时候,至少他找到了她们,不是吗?
苏念想起那天肚子疼被送医院的事,试探着问,“陈叔叔,那天送我去医院的,是不是您?”
陈然点头笑了,“是我。那天正好在这。”
难怪车里的佛脚挂饰看着眼熟,苏念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 原来霸总不是平白无故送温暖,都是看在老妈面子上。
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轻声道:“谢谢您,陈叔叔,那天多亏了您。”
“跟叔叔还谢什么。” 陈然摆了摆手,目光扫过店里琳琅满目的布料,眼神里漫上怀念,“你妈这手艺是越来越好了,当年她给我做的那件西装,我现在还留着呢。”
苏红猛地抬起头,像是被这句话烫到似的,翻了个白眼却没什么气势,声音里带着点慌不择路的嗔怪:“都多少年的老黄历了,还提!对了,我们吃饭了,你要没吃一起吧。”
不等他回答,苏红就转身往厨房走去,脚步快得像是在逃。
看着她转身逃向厨房的背影,陈然带着笑意说道,“好啊,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说完他悄悄松了口气 ——至少,自己没被她赶出去。
阿芬默默摆着碗筷,目光在三人之间打了个转。
厨房里,苏红撑着灶台深呼吸。冰凉的瓷砖贴着掌心,却压不住心头的燥热。
这个老东西!居然带着女儿一起出现在这里,可真坏!是要认亲吗?
现在他就坐在女儿面前,这个秘密此时就像根刺扎在喉头,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
当年自己为了保全他的前程不告而别,连怀孕都瞒得死死的。这么多年过去了,互不打扰不好吗?
窗外的晚高峰渐渐褪去,路灯次第亮起。
苏红端着菜从厨房出来时,脸上己经勉强挂起了自然的笑容。
只是夹菜时手一抖,排骨"啪"地掉在绣花桌布上,油渍晕开一朵暗花,她慌忙拿纸巾去擦。
耳边是陈然和苏念聊工作的声音,那相似的眉眼、一样温和的语调,让她心脏一阵阵抽痛 —— 这是她藏了二十多年的秘密,是她拼尽全力要守护的平静,绝不能被打破!
陈然看着苏念认真的侧脸,这孩子说话的语气、思考时轻咬嘴唇的习惯,都像极了自己。
二十多年的空缺突然被填满,一种陌生的温情在心底蔓延,他甚至有些恍惚 —— 如果当年他们没有分开,是不是就能像这样,一家三口温馨地坐在一起吃饭?
苏念看着眼前谈笑风生的陈然,忽然觉得,这份看似遥远的职场关系,原来藏着这样温暖的连接,让她心里踏实了不少。
她没注意到,母亲苏红夹菜的动作越来越慢,目光落在她和陈然身上时,总带着一种复杂难言的情绪,像藏在深海里的浪潮,汹涌却不敢声张。
她也没注意到,陈然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温柔得像落满了星光。
吃完饭,陈然没有多待。
这点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有些事不能急,得一步一步地来。
他坚信,总有一天能走进她们母女的生活,把那份缺失的亲情稳稳当当认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