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一块沉重的幕布，缓缓压向忘忧谷。药庐里的油灯忽明忽暗，映着风傲紧绷的脸。他刚给夜惊风换完药，对方依旧昏迷不醒，呼吸微弱得像风中残烛。商成羽坐在桌前，正用炭笔在纸上快速画着什么，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在这寂静的黄昏里格外清晰。
“先生，您在画什么？”风傲忍不住问，心里的不安像潮水般涌来。自午后那场血战结束，商成羽就没怎么说话，只是反复检查谷里的机关图，眼神里藏着一种他看不懂的决绝。
商成羽抬起头，将画好的纸递给风傲。上面是药庐的平面图，用红笔圈出了几处位置，标注着“火油”“引线”“暗门”等字样。“这是最后的退路。”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凌风阁的主力应该己经到谷外了，刚才的只是先锋。他们不会给我们太多时间。”
风傲的手猛地一抖，图纸差点掉在地上。“主力？那我们……”
“你带着夜惊风从暗门走。”商成羽打断他，指了指墙角的暗门，“沿着密道一首走，能通到谷后的悬崖，那里有绳索可以下去。记住，不管听到什么，都不要回头。”
“那您呢？”风傲的声音发颤，他隐约猜到了商成羽的打算，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商成羽拿起桌上的火折子，吹亮又吹灭，反复几次，仿佛在做什么艰难的决定。“老夫得留下。”他看着风傲，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温柔的决绝，“他们要找的是我和夜惊风，我留在这里，才能引开他们的注意力。你把医经和地图带出去，找个地方藏好，等风声过了，再做打算。”
“我不走！”风傲抓住商成羽的衣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要走一起走！我们可以再启动机关，再跟他们拼一次！”
“傻孩子。”商成羽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像往常教他认药草时那样温和，“机关总有用完的时候，我们耗不过他们。你以为老夫真的要跟他们同归于尽？”他笑了笑，笑容里藏着一丝狡黠，“老夫活了大半辈子，什么风浪没见过？这点小场面，还困不住我。”
风傲知道这是安慰，却怎么也无法释怀。他想起这几个月来的点点滴滴：商成羽教他辨认第一株药草时的耐心，为他讲解医理时的认真，夜里守在他床边喂药时的温柔……这位看似温润的老者，早己成了他在这异世唯一的亲人。
“先生……”
“别多说了。”商成羽从怀里取出一个油布包，塞进风傲怀里，“这是《活脉医经》的全卷和那半张地图，你收好。记住我的话，勿入朝堂，善用医术，守好自己的本心。”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密道里有我备好的干粮和水，足够你们撑到山下。”
就在这时，谷口传来一阵密集的脚步声，伴随着兵器碰撞的铿锵声，显然是大批人马到了。紧接着，一个嚣张的声音在谷中回荡：“商成羽！夜惊风！识相的就出来受死！不然我们一把火烧了这破谷，让你们连骨头渣都剩不下！”
是凌风阁的人！他们果然来了！
商成羽脸色一变，猛地站起身：“来不及了！快带夜惊风走！”他推了风傲一把，自己则抓起墙角的铜杵，快步走向门口，“老夫去引开他们，你们趁机从暗门走！”
风傲看着商成羽的背影，那背影在油灯下拉得很长，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悲壮。他咬了咬牙，知道此刻不是犹豫的时候，转身背起昏迷的夜惊风，踉跄着冲向墙角的暗门。
“记住！别回头！”商成羽的声音从门口传来，紧接着是兵器交击的脆响和黑衣人的惨叫。
风傲拉开暗门，将夜惊风扶进密道，自己正要进去，却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只见商成羽正站在药庐门口，手持铜杵与数名黑衣人缠斗，他的动作己不如往日敏捷，却依旧沉稳，每一击都精准地逼退对手。夕阳的余晖落在他身上，给那单薄的身影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像一尊不屈的雕像。
“先生！”风傲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商成羽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回头看了一眼，嘴角竟带着一丝浅淡的笑意，像是在说“放心”。他猛地一扬手，不知扔出了什么东西，药庐周围忽然燃起一片火光——是火油！他竟在药庐周围埋了火油！
黑衣人惊呼着后退，商成羽趁机退入药庐，反手关上了门。风傲看到他从怀里摸出一个火折子，在门内停顿了片刻，仿佛在做最后的告别。
“轰隆——”
一声巨响震耳欲聋，药庐在火光中炸开，木片和火焰冲天而起，映红了半个天空。风傲被气浪掀倒在地，耳朵里嗡嗡作响，什么也听不见了。他挣扎着爬起来，望着那片熊熊燃烧的火海，喉咙里像被堵住一样，发不出任何声音。
先生……先生他……
“快走！”一只手猛地抓住他的胳膊，是夜惊风！不知何时，他竟醒了过来，脸色苍白如纸，眼神却异常清明，“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风傲被夜惊风拽着，跌跌撞撞地冲进密道。暗门在身后缓缓合上，将那片火海和绝望的哭喊隔绝在外。密道里一片漆黑，只有两人沉重的呼吸声和脚步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
“先生他……”风傲的声音哽咽着，几乎不成调。
夜惊风没有说话，只是拽着他往前跑，风傲能感觉到他的手在微微颤抖。跑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方出现一丝光亮，是密道的出口。
钻出密道，两人站在谷后的悬崖边，山下是蜿蜒的河流，远处的山峦在暮色中若隐若现。风傲回头望去，忘忧谷的方向火光冲天，像一只吞噬一切的巨兽。
“他不会死的。”夜惊风忽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商成羽那个人，狡猾得很，不会这么容易死。”
风傲愣住了：“您说什么？”
“那火油的剂量不对。”夜惊风望着火光的方向，眼神锐利，“足够烧毁药庐，却不足以致命。他定是早有准备，用机关制造了假死的假象，好趁机脱身。”
风傲的心猛地一跳，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他想起商成羽刚才回头时的笑容，想起老者说的“这点小场面困不住我”，难道……先生真的没死？
“可是……”
“别可是了。”夜惊风打断他，语气恢复了往日的冷冽，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痛，“他用‘死’换了我们的生路，我们能做的，就是带着他要我们带的东西，活下去。”他指了指风傲怀里的油布包，“那里面的东西，比我们的命还重要。”
风傲紧紧抱住怀里的医经和地图，指尖触到粗糙的羊皮，仿佛能感受到商成羽残留的温度。他望着那片火海，在心里默默说：先生，您一定要活着。我会带着您的医经，守住您的嘱托，等您回来。
夜惊风将悬崖边的绳索解下来，扔给风傲：“你先下去，我断后。”
风傲接过绳索，看着深不见底的悬崖，又看了看夜惊风苍白却坚定的脸，点了点头。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必须学会坚强，学会承担。忘忧谷没了，师父“死”了，但他还有未完成的使命，还有需要守护的东西。
绳索缓缓下降，带着他远离那片燃烧的故土。风傲最后望了一眼忘忧谷的方向，火光依旧刺眼，却仿佛不再那么绝望。他知道，这不是结束，而是开始——他的江湖路，从这一刻起，正式启程。而那片火海背后，是否藏着商成羽的生机，将是他心中最执着的念想，支撑着他在这险恶江湖中，一步步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