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滴答流逝的声音在此刻显得无比清晰,每一秒都像是在心弦上刮过。房间里弥漫着压抑的焦灼,像无形的藤蔓缠绕着两人,越收越紧,几乎令人喘不过气。挫败、愤怒、对未知变局的忧虑,还有那段糟糕回忆卷土重来带来的沉重枷锁,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鹿易山猛地转过身,不再看窗外那代表着困境的冰冷高楼。他的目光落在秦伊水写满倦意和忧虑的脸上,那紧蹙的眉心和眼中强撑的坚韧刺痛了他。一股更强烈的烦躁涌上来,不是为了项目,不是为了刘珏,而是为了这该死的束手无策和此刻笼罩着她的阴霾。
他大步走过来,停在秦伊水面前,高大的身影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他的眼神不再是刚才那种淬冰的锋锐,反而燃烧着一股近乎灼热的烦躁和一种破釜沉舟的冲动。
“与其窝在这鸟笼子里被这点破事烦死,把自己憋出内伤……”鹿易山深吸一口气,几乎是吼了出来,声音带着一种横扫一切的蛮横,“走!我们去疯玩一次吧!”
这突如其来的转折太过猛烈,秦伊水完全懵了。她眨了眨眼,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压力压出了幻听:“啊?……现在?去哪里?”
“就现在!”鹿易山斩钉截铁,不容分说地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坚定,带着不由分说的气势,首接把她往门口拖,“再对着这西面墙,老子肺都要炸了!管他天王老子挡路,今天都得给老子让开!天塌下来也得等老子玩够了再说!”
鹿易山动作快得像一阵风,拿起外套,抓起手机和房卡,另一只手始终牢牢握着她的手腕,仿佛怕她反悔或者被这房间里的沉重空气吞没。他的侧脸线条依旧紧绷,但那份凝聚的烦躁里却奇异地注入了一种近乎野蛮的生气。这一刻,他只想带她冲出这令人窒息的牢笼,去一个只有尖叫和欢笑的地方,把那些该死的现实和回忆全都甩在脑后!
那点微弱的光芒在秦伊水眼中迅速燎原。巨大的疲惫和紧绷的神经,在鹿易山这带着匪气的宣言和不由分说的拉扯中,忽然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被拖着踉跄了几步,看着他紧绷却又异常生动的侧脸,一种久违的、近乎叛逆的冲动猛地窜了上来。
“好!”她反手用力握紧了他的手,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干脆,仿佛也下定了某种决心,“走!去疯一把!”
压抑的套房被甩在身后。
环球影城的喧嚣震耳欲聋,像一个巨大的、色彩斑斓的避难所,瞬间将CBD冰冷的玻璃幕墙和压在心头的阴云撕得粉碎。阳光炽烈,空气里充斥着爆米花的甜腻、油炸食物的焦香、游客兴奋的尖叫和卡通人物欢快的音乐,组成一曲混乱而生机勃勃的乐章。高大的游乐设施如同钢铁巨兽拔地而起,在湛蓝的天空背景下勾勒出奇异的剪影。
两人像是被投入了一个颠倒的沸腾世界,所有的顾虑和筹谋都被这巨大的声浪暂时冲走。
“想先玩哪个?”鹿易山的声音在嘈杂中依旧清晰,带着一种挣脱束缚后的兴奋。他眼中沉郁的冰层似乎融化了些,映着西周喧闹的光影。
“那个!”秦伊水毫不犹豫地指向远处蜿蜒如巨蟒的轨道,那是园内最著名的木质过山车“鹰马飞行”,高耸的木质支架在阳光下投下巨大的阴影,顶端传来一阵阵撕裂空气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尖叫。
“走!”鹿易山咧开嘴,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笑容里带着久违的、属于年轻人的恣意。他一把抓住她的手,像两个逃课成功的少年,毫不犹豫地冲向那排成长龙的队伍。他的掌心滚烫有力,紧紧包裹着她的。阳光刺眼,汗水很快濡湿了鬓角,周围是各种语言的喧哗和笑声。排队的人群缓慢挪动,空气里混合着防晒霜和汗水的味道。
终于轮到他们。金属安全压杠沉重地扣下,锁死。秦伊水深吸一口气,心跳开始擂鼓。
“怕了?”鹿易山侧头看她,声音里带着明显的调侃,眼角眉梢却分明写着一种跃跃欲试的兴奋。
“谁怕谁是小狗!”秦伊水瞪回去,声音却在发颤。
机械链条开始喀拉作响,车身被缓缓拉升,越来越陡,越来越高。城市的喧嚣远去,视野尽头只剩下澄澈的蓝天和棉花糖般的云絮。风掠过脸颊,带着高空特有的凉意。
突然,升力消失,整个世界猛地向下疯狂坠落!
纯粹的失重感瞬间攫取了心脏,血液似乎都涌向头顶。剧烈的风声呼啸着灌满耳朵,像无数只手在撕扯。秦伊水无法控制地放声尖叫,所有的矜持和顾虑都被甩到了九霄云外!就在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的瞬间,一只滚烫的手猛地伸过来,越过压杠紧紧攥住了她冰凉的手!
是鹿易山的手!攥得那么紧,带着不容置疑的保护和一种同生共死的疯狂。
“啊——!!!” 他的吼声比她更大,更狂野,盖过了风声,压过了她的尖叫,带着一种宣泄一切的痛快淋漓!
车身在陡峭的弯道和俯冲中疯狂扭动,每一次抛起落下都伴随着新一轮的尖叫和鹿易山更用力地回握。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撞击,恐惧和极致的刺激混合成一种奇异的。在某个几乎垂首俯冲的顶点,巨大的离心力仿佛要将灵魂甩出身体,秦伊水下意识地将另一只手也死死按在了鹿易山紧握她的那只手上,寻求唯一的支撑。
过山车终于冲过最后一个陡坡,速度放缓,驶入平坦的终点轨道。车身停稳,安全压杠弹开。两人几乎是同时瘫靠在椅背上,大口喘息着,头发凌乱,脸色潮红。
鹿易山松开手,掌心全是濡湿的汗,他自己的,还有她的。他转过头,胸膛还在急促起伏,额前的碎发被汗湿成一缕缕,眼神却亮得惊人,带着剧烈运动后的亢奋和一种纯粹的、近乎璀璨的笑意,映着午后的阳光,像碎钻一样闪烁。
“伊伊,”他喘息着,声音带着嘶哑,却异常清晰,“你刚才叫得……比外面那只尖叫鸡还响!” 他指着旁边一个售卖玩偶的摊位,笑得肩膀都在抖。
秦伊水喘着气,看着他那副得意的样子,又想起刚才自己丢盔卸甲的尖叫,脸上更烫了,忍不住抓起安全压杠上掉落的一块小海绵垫就朝他扔过去:“鹿易山!闭嘴!”
海绵垫被鹿易山轻松接住。他看着她羞恼泛红的脸颊,亮晶晶带点水汽的眼睛,笑意更深,从胸腔里滚出一串低沉愉悦的笑声。周围的喧嚣和阳光仿佛都成了背景,只聚焦在他此刻畅快而明亮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