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岳珊珊的询问,秦伊水沉默了,这一瞬间,时间似乎被无限拉长。冰冷的泪水滑过脸颊,滴落在岳珊珊捧着她脸的手背上,滚烫粘腻。她长长的眼睫如同风中的蝶翅,疯狂地颤抖着,每一次煽动都牵扯着心口最深处那道陈年的、鲜血淋漓的伤口。
爱?那个被六年爱恨冰封、被无数次唾弃的名字,那个此刻带来灭顶灾难的名字......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搏动,每一次收缩都带来窒息般的剧痛,每一次舒张都涌出铺天盖地的羞耻和恐慌。
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血腥的铁锈味。抬眼看向岳珊珊,那双一贯冷静锐利的眼睛里,此刻是毫不掩饰的逼迫、担忧,还有一丝......恳求?
漫长到令人心碎的沉默后,秦伊水的头,极其缓慢地、带着千斤的重量,终于向下点去。幅度很小,却无比清晰。如同最后一根支撑灵魂的柱子轰然倒塌,伴随着喉咙深处一声破碎的呜咽,更多的泪水汹涌而出,在她苍白的脸上肆意奔流。那点头的动作,耗尽了残余的所有力气,也彻底暴露了她内心最不堪一击的软肋。
岳珊珊看着她点头,重重地、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仿佛卸下了无形的重担。她捧着秦伊水脸颊的手没有松开,反而微微用力,让她更加贴近自己。
“好,”岳珊珊的声音放得极柔,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坚定,“你爱他,这就够了。其他的,都他妈的没那么重要!恨错了?误会了?丢人了?是!这些确实很难受,像被人扒光了站在大街上!但水宝,这些东西加起来,能比得上你心里对他那份感情重要吗?”
她的指尖轻轻擦过秦伊水眼角不断滚落的泪珠,语气斩钉截铁:“不能!秦伊水,你问问你自己,能不能?”
秦伊水在她的掌心里艰难地摇头,泪水无声地滑落,洇湿了岳珊珊的指尖。
“那你还有什么好怕的?”岳珊珊步步紧逼,灼灼的目光仿佛要烧穿她心底最后那层自欺欺人的屏障。
秦伊水眼底的恐慌骤然加深,身体控制不住地瑟缩了一下。这正是她心底最深的恐惧,比承认错误更让她万劫不复的深渊。
岳珊珊嗤笑一声,斩钉截铁地粉碎她的恐惧,“就凭他回国后为你干的这些事?你好好想想吧,难道真的是他鹿易山闲出屁来了?”
每一个反问都像重锤,敲打着秦伊水摇摇欲坠的认知堡垒。
“他要是真放下了,真对你没半点念想了,”岳珊珊的眼神锐利如刀锋,带着洞穿一切的明澈,“他只会当你是空气!是路人甲!他根本不会为你浪费一丝一毫的精力和时间!更不会冒着可能被你再次捅一刀的风险,去扒开自己六年前的伤口给你看!”
岳珊珊猛地收回手,不再捧着秦伊水的脸,而是用力抓住她冰冷僵硬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掐进她的骨头里。
“去找他吧!”命令般的三个字,掷地有声,不容置疑,每一个音节都充满了斩断退路的决绝,“水宝,像个成年人一样,去找鹿易山!把当年那个误会,把你这六年的怨恨,把你自己搞出来的这场天大的乌龙——把你心里盘踞了六年的所有东西,统统掏出来!摊开了!晾在他面前!”
秦伊水下意识地想抽回手,指尖蜷缩着,透出一种想要退缩的怯懦。岳珊珊却抓得更紧,指甲几乎要陷进她的皮肉里去。
“不是为了非要一个什么结果!”岳珊珊的声音提了起来,带着不容抗拒的穿透力,“不是为了逼他跟你重修旧好,也不是为了让他原谅你这个蠢货!只是要把该说的话说清楚!把那六个字欠下的六年,算个明白账!”
她逼视着秦伊水空洞流泪的眼眸,像是要把最后的勇气和戾气都灌输给她。
“是合是分,是哭是笑,是把那混蛋痛打一顿还是抱着他哭一场,那是后话!但至少——”岳珊珊猛地一顿,声音反而沉静下来,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清醒,“至少你得把这出你自己演砸了的独角戏,堂堂正正地落幕!然后,你才能真的放下!不是放下他鹿易山,是放下你这六年自己给自己套上的枷锁!放下你像个傻子一样自己折磨自己的日子!”
岳珊珊的话语如同烧红的烙铁,一句句烫在秦伊水混乱不堪的心上。那“独角戏”三个字,再次精准地刺中了她最深的羞耻与荒谬。该落幕了……是该落幕了。无论台下等待的是掌声、嘘声,或是空无一人,这出由她一手导演、主演的悲喜剧,都到了不得不拉上帷幕的时刻。
房间里只剩下秦伊水急促而压抑的呼吸声。她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胸腔里积压六年的所有尘埃和阴霾都吸进去,再狠狠地吐出来。冰凉的指尖无意识地摸索着,最终触碰到了桌面上那冰凉的玻璃杯脚。她涣散的目光,一点点地、极其艰难地凝聚起来,最终定定地落在那空空如也的杯底,那残留的、如同干涸血迹般的暗红酒渍上。
镜面般的杯壁,模糊地映出她自己此刻的影子——苍白,狼狈,眼肿如桃,唇角还残留着一丝狼狈的酒痕。泪水无声地滚落,砸在光滑的桌面上,发出轻微却清晰的声响。
然后,在岳珊珊带着审视、鼓励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的注视下,秦伊水那只攥着湿透纸巾的手指,终于极其缓慢地松开了。沾满泪水和酒渍的纸巾无声地飘落在桌布上。
那只刚刚松开的手,带着残留的颤抖,慢慢地抬起,没有去擦脸上纵横交错的泪痕,而是径首伸向了桌角那个空空的红酒瓶。冰凉的玻璃瓶身刺得她指尖一缩。
她握住瓶颈,指腹用力到微微泛白,将那空瓶攥紧在自己冰冷的掌心里。
“嗯嗯,我明白了珊珊,谢谢你!”秦伊水的声音带着哽咽,很轻很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