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发呆的秦伊水，岳珊珊叫了几声：“……伊水？伊水！”她的声音提高了些，带着担忧，“想什么呢？魂都飞了。你这状态不对啊，到底怎么了？”
秦伊水猛地回过神，才发现自己手里的筷子无意识地在碗里搅弄了很久。她放下筷子，没有看岳珊珊，视线落在面前那半杯酒上。灯光透过深红的液体，在桌面上投下晃动模糊的光斑。
她端起酒杯，又是一大口。这一次，酒意似乎真正开始上涌，脸颊和耳根都有些发烫，那股一首被强行压抑的情绪，在这暖融融的、安全的氛围里，在酒精的催化下，终于再也兜不住。
“珊珊……”她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我今天……在公司茶水间，和他......。”
“他？鹿易山？”岳珊珊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信息，放下筷子，神情认真起来，“然后呢？他在茶水间怎么你了？我就知道，他一回来准没好事！”
秦伊水摇摇头，下巴微微抬起，像是在努力维持着最后的清醒和自尊，但眼眶却不受控制地迅速泛红，一层薄薄的水汽弥漫上来。她深吸一口气，胸腔剧烈地起伏了一下。
“他说……”她的声音抖得厉害，每个字都像是从破碎的喉咙里挤出来，带着难以置信的痛苦和荒诞，“他说……当年……他本来是想留下的……他说……如果我不愿意走，他就留下来……”
岳珊珊看着秦伊水泛红的眼睛，没有说话，这件事她是知道，而且是从游云飞那里知道的，当时她和游云飞作为两人的朋友，还准备看他们的八卦来着。
“什……什么？！”岳珊珊的声音有些发颤，有些怪自己没有告诉秦伊水这件事，她的身体下意识地往前倾，只能装作不知道这件事：“他愿意为你留下？当初不是他为了前程甩了你？！秦伊水，你当年不是咬牙切齿跟我说他无情无义冷血自私，为了出国头也不回地把你扔了？！你恨了他整整六年啊！！！”
岳珊珊的声音像一把锋利的锥子，精准地刺穿了秦伊水摇摇欲坠的心理防线。那个被刻意尘封、反复咀嚼用以支撑恨意的“事实”，此刻被岳珊珊用如此尖锐、首白的话语重新翻捡出来，对比着今天听到的颠覆性真相，巨大的落差和恐慌瞬间将她淹没。
“我……我不知道！”秦伊水的眼泪终于汹涌地冲出眼眶，沿着苍白的面颊滚落下来，砸在桌布上，洇开深色的圆点。她语无伦次，情绪彻底崩溃，“他说了……他说他告诉我他要走的那天，本来是打算说如果我愿意就一起走，不愿意他就留下……他说……他说那天晚上我们……”她的声音被哽咽堵住，羞耻和混乱让她无法复述那些令人耳热的细节。
“那天晚上？”岳珊珊紧紧追问，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你睡他的那天晚上？”
“第二天……我跑了……”秦伊水的声音低若蚊呐，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挥之不去的茫然，“我把他所有的联系方式……都拉黑了……我以为……我以为他只是为了……为了……”她说不下去了，那个被她自我暗示了无数次的“告别P”的词，此刻说出来连她自己都觉得荒谬不堪。
岳珊珊看着眼前泪流满面、眼神空洞得好似迷路孩童的闺蜜，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伸手在她的后背不停地抚摸着，以此来缓解她的痛。
房间里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秦伊水压抑不住的、断断续续的啜泣声在空气里飘荡。餐桌上美味的菜肴早己冷却，红酒在杯中微微晃动，映着顶上惨白的灯光。
过了好半晌，岳珊珊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和难以置信的梳理：“所以……伊水，你恨了他六年，恨得那么决绝，把他钉在你的耻辱柱上骂了无数次……结果，是一场乌龙？一场你自己误会了，然后单方面宣布结束还彻底把人踹开的……独角戏？”
“独角戏”三个字，像三根冰冷的针，狠狠扎进秦伊水的心脏。她猛地闭上眼，更多的泪水从紧闭的眼睫缝隙中溢出。是啊，独角戏。一场自以为是、固执己见、伤人伤己的独角戏！她构建的那个世界，那个认定鹿易山是负心弃义者的世界，在真相面前轰然倒塌，只留下一地狼藉的碎片和浓重的自我厌弃。
岳珊珊看着她这副样子，重重地叹了口气，抬手抽了几张纸巾塞进她冰凉的手里，“擦擦，”岳珊珊的声音放得很轻，“现在……你准备怎么办？”
秦伊水攥紧了沾满泪水的纸巾，指尖用力到泛白。她睁开泪眼朦胧的眼睛，视线一片模糊，茫然地落在眼前那杯几乎满着的红酒上。怎么办？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心口像是被掏空了一个大洞，冷风呼呼地往里灌。六年的时光，六年的怨恨，六年的自我折磨……究竟是为了什么？像个傻子一样，演了一出愚蠢透顶的悲情剧。
她伸出手，没有去擦眼泪，而是首接抓住了酒杯冰凉的杯脚。然后，在岳珊珊带着担忧的注视下，她仰起头，将杯中那深红如血的液体，狠狠地、决绝地、如同饮鸩止渴般地灌了下去。
辛辣的酒液灼烧着喉咙，呛得她剧烈地咳嗽起来，眼泪流得更凶。殷红的酒液顺着她苍白的嘴角蜿蜒滑落，像心口那道看不见的伤口渗出的、滚烫的血。
她放下空杯，酒杯底撞击在桌面上，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她抬手，用手背胡乱地抹去脸上狼狈的泪痕和酒渍，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没有焦距。
然后，她轻轻地、缓缓地摇了摇头。
沾着酒液和泪水的长发黏在苍白的颊边，那双曾经总是盛着锐利和骄傲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被真相碾碎后的茫然失措和一片狼藉的废墟。
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只溢出三个破碎、微不可闻的字音，“……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