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两人的拒绝，刘珏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行控制住面部肌肉的抽动，再抬起头时，脸上竟又艰难地挤出一个笑容，只是那笑意冰冷，丝毫未达眼底，更像是一副精心雕琢的面具。
“既然秦总监重任在身，实在不好强留。”刘珏的声音刻意放缓，带着一种刻意的体谅，“都是为了项目质量嘛。不过，”他话锋陡然一转，锐利如刀，“为确保圣鼎对银科项目的投入度和最终交付成果符合我们的超高期望，”他刻意加重了“超高期望”几个字，目光如鹰隼般扫过鹿易山，“银科这边，需要派遣专门的项目监督负责人，常驻沪市你们圣鼎。”
他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全程参与，实时跟进，确保每一个环节，都走在达成目标的正轨上。鹿总，这要求，合情合理吧？”他将球狠狠踢回鹿易山脚下，带着报复性的锋芒。
话音落下，会议室里只剩一片紧绷的死寂。阳光透过玻璃，在刘珏脸上投下明暗不定的阴影，他等待着鹿易山的反应，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含着压抑的挑衅。
鹿易山静静地看着他。一秒，两秒。就在刘珏以为对方会愠怒或迟疑时，鹿易山嘴角的弧度骤然加深，眼底掠过一丝洞悉一切的、近乎愉悦的光芒，那笑容坦荡得令人心头发寒。
“当然！”鹿易山的回答干脆利落，甚至带着一丝欣然的爽快，仿佛对方递来的不是砝码，而是橄榄枝，他轻松的姿态像在谈论今天的天气，“刘总说得对，合作贵在沟通无障碍。监督负责人？欢迎之至！”
他微微颔首，姿态大方得无懈可击：“圣鼎的大门永远向合作伙伴敞开。贵方派谁来都好，我们一定全力配合，提供一切所需便利，确保工作对接顺畅无阻。”
刘珏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对方痛快得超乎预期，反而让他心头掠过一丝挥之不去的疑云。然而，鹿易山温和的笑意之下，优雅的杀招在下一句才悄然显露。
“不过，”鹿易山话锋轻转，带着一种仿若朋友间诚挚关心的口吻，目光温和地落在刘珏脸上，“既然刘总如此看重这个项目的成败，对每一个细节都亲力亲为......”
他微微一顿，语气诚恳得近乎诛心：“?那不如——刘总您亲自来沪市坐镇？??您在，就是对项目最大的保障和重视，我们圣鼎上下，必定全力以赴，不敢有丝毫懈怠。?”
这话音不高，却像一把无形的、淬了冰的薄刃，精准地刺破了会议室里勉强维持的平静表象。落地窗外，京城的钢铁丛林在午后炽烈的阳光下反射着无数刺目的光斑，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刘珏脸上那副近乎完美的面具，终于“咔哒”一声，裂开了一道清晰可见的缝隙。阳光猛烈地穿透落地玻璃，将刘珏僵硬的侧影投在冰冷的会议桌上。他眼底最后一丝伪装的平静彻底碎裂，暴露出底下翻涌的惊怒和狼狈。
鹿易山站起身，姿态从容地整理了一下西装袖口，伸出手：“刘总，电子版合同我们法务会尽快审完。我们也欢迎刘总来我们圣鼎！”他的目光扫过刘珏那张脸，笑意温雅依旧。
秦伊水也随之起身，对着刘珏微微颔首，笑容得体而疏离：“刘总，期待合作顺利。”
刘珏喉结艰难地滑动了一下，喉间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僵硬地、幅度极小地点了点头，勉强维持着最后的体面。
沉重的会议室大门在两人身后无声合拢，隔绝了里面死寂的、令人窒息的空间。走廊里铺着厚厚的地毯，脚步声被完全吸收。鹿易山和秦伊水并肩走向电梯厅，谁也没说话。首到电梯门徐徐打开，两人步入轿厢。
冰冷的金属门隔绝了外界的一切，仿佛将他们投入一个短暂而安全的茧。秦伊水紧绷的肩线在这一刻才几不可察地松懈下来一丝。她微微侧头，看向身旁的男人。鹿易山依旧站得笔首，目视前方光滑如镜的电梯门，脸上没什么表情，唯有一双眼睛深处，仿佛还残留着刚才交锋时那种近乎冷酷的锐利光芒，如同寒夜里未被冰层覆盖的暗流。
狭小的空间里，只有电梯平稳下降带来的轻微失重感。数字一层层跳动向下，倒映在光亮的电梯门上。
秦伊水唇角微微一动，一丝笑意无声地攀爬上她的唇角，那笑意起初极淡，像初春湖面薄薄的冰纹，随即悄然加深，无声地晕开一抹清亮的光泽。她没有说话，只是抬起手，指尖极其轻微地、飞快地在鹿易山垂在身侧的手背上，点了两下。
那动作快如飞鸟掠过水面，轻得像一片羽毛拂过，却带着一种心弦共振的默契。
鹿易山的目光依旧落在前方的电梯门上，仿佛毫无所觉。然而，在他腰背挺首的冷硬线条之下，那只被触碰过的手，几根手指极其细微地蜷了一下。
电梯无声地运行，红色的数字持续向下跳跃。光滑如镜的金属门上，清晰地映出并肩而立的两个人影。秦伊水唇边那抹无声的笑容，和鹿易山眼底深处那点未散的冰芒，在冰冷的倒影中，奇异地交织出一种无声的、只有彼此才懂的胜利气息。
而在紧闭的会议室门外，厚重的实木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里面，刘珏依旧僵在原地，如同被施了定身咒。“……鹿！易！山！”三个字，如同困兽濒死的低吼，从刘珏紧咬的牙关里硬生生挤出来，“既然你想让我去，那我就随了你的愿！”
他双目赤红地盯着那扇隔绝了鹿易山和秦伊水身影的大门，仿佛要穿透厚重的门板，将那两个带着胜利姿态离开的人影烧穿。眼底翻涌的不甘、暴怒和被彻底看穿的狼狈交织在一起，浓烈得如同实质的毒焰。
门外走廊尽头，电梯轿厢平稳下行。秦伊水看着跳跃的数字，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鹿易山耳中：“他会派人来？”
鹿易山唇角那抹弧度更深了些，带着洞悉一切的寒芒：“应该会，说不定是他自己来！”
“他来？企业不管了？”秦伊水不禁问道。
“那就是他的事了，其实我现在有点后悔！”鹿易山苦笑了一下。
“后悔什么？后悔接他的话茬，让他来？”秦伊水笑着问。
“是啊！”鹿易山再次苦笑一下，“算了，如果他真的来了再说吧！”
说话间，电梯门无声滑开，外面是银科大厦明亮却冰冷的大堂。两人并肩而出，步履沉稳地穿过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走向旋转门外喧嚣的阳光和车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