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开始了。
今天,是何书桓和陆如萍的大喜日子。
说是大喜,可两个主角的脸,绷得僵硬。
何书桓穿着一身好西装,人却是垮的,眼神发首,魂不知道飞哪儿去了。
如萍穿着那身白婚纱,倒像个精致的假瓷娃娃。
陆家的人,除了梦萍和尔杰,乌泱泱来了一大片。
宾客们走马灯似的进来,嘴上说着“百年好合”,脸上全是“坐等吃瓜”。
何书桓的眼珠子,从依萍进门那刻起,就像被钉子钉在了她身上,拔都拔不下来。
眼神里写着:不甘心、舍不得、早知道、吃不了兜着走。
如萍感觉到了,她的手在婚纱下面,死死掐住了自己的肉。
她的眼睛,也飘向了另一个方向——杜飞。
她心里咯噔一声,当年嫌人家幼稚,现在人家成熟得让她心梗。
心里的小人己经跪了:曾经有一份真诚的爱情摆在我面前……
如萍的心,疼得一抽一抽的。
尔豪的眼神,像刀子一样,一下一下地刮在可云和她身边的男人身上。
《申报》的记者,任卡西。
那小子围着可云团团转,端茶递水拿点心,那副不值钱的德性,看得尔豪牙根痒痒。
玉莲实在看不下去了,看到他那不值钱的笑,用胳膊肘狠狠顶了任卡西一下。
“哎!赶紧拍照去!别在这儿孔雀开屏,小心杜先生说你!”
任卡西脖子一梗,把刚抢到手的小蛋糕塞给可云。
“急什么!婚礼又没正式开始!再说,我这是在我们可云!”
他说话的声音还挺大,生怕别人听不见。
“我就跟着!”
可云温柔地笑了笑,“你们不用那么担心的,人那么多……”
玉莲冲他翻了个能看到后脑勺的白眼,懒得再理他。
方瑜看着这一幕,心里放心多了,但还是察觉到了尔豪那边喷火的眼神,她不动声色地对玉莲又使了个眼色,让她看紧点。
尔豪觉得自己的肺都要气炸了。
凭什么!
一个个的都跑了!
方瑜跟了如萍的相亲对象——石磊,现在连可云,那个以前疯疯癫癫、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可云,身边都有了任卡西!
他不服!
一股邪火堵在胸口,不上不下,烧得他想杀人。
何公馆里这出戏唱得热闹,陆公馆那边,另一场戏也开锣了。
梦萍和尔杰被留在了陆公馆。
陆家偌大的宅邸,瞬间成了一座空城。
几道黑影,如入无人之境,大摇大摆地从正门进入。
魏光雄循着梦萍画下的记号,脚步不停,径首摸到了阴森的地牢门口。
“咔哒。”
一声脆响,锁开了。
开锁的人手法极其利落,显然是此道高手。
“雪琴!”
地牢深处,那个蓬头垢面的女人听到这个声音,浑身猛地一抖,发了疯一样扑到栏杆上。
“光雄!光雄!你终于来了!”王雪琴的声音嘶哑,难听得刺耳。
魏光雄脸上没什么表情,几下就撬开了生锈的牢门,一把将她从那堆脏东西里拽了出来。
王雪琴拼命地喘了几口外面的气,然后死死抓住魏光雄的胳膊,眼睛越过他,看到了不远处的梦萍和尔杰。
她飞快地冲了过去,一把抱住又惊又喜的梦萍,眼泪混着脸上的脏东西一起往下流。
“梦萍,我的好女儿!听妈的话,别再跟陆依萍那个贱人斗了!我们斗不过她!”
梦萍的脸瞬间冷了下来,一把推开她。
“不!妈,我咽不下这口气!”
她转向魏光雄,眼中闪着恶毒的光,“你帮我个忙!”
魏光雄皱眉,不耐烦地一挥手:“没工夫陪你小孩子过家家,赶紧走!”
梦萍急了,猛地冲过去拦住他,声音尖利:“我不要你动陆依萍!她现在有杜飞护着,我们动不了她!但是她那两个朋友,方瑜和可云!只要把她们俩弄走,会让陆依萍比死还难受!”
魏光雄停下脚步,眯起眼,那双精明的眸子,上下扫视着这个心肠歹毒的女孩。
他忽然笑了,笑声干涩,让人头皮发麻。
“对,不能放过依萍。”连最小的尔杰也突然开口道。
王雪琴脸色一变,刚想拉住梦萍,却发现尔杰也恨上了依萍。
他们的儿女和魏光雄,心照不宣地都想报复依萍。
“你怎么把她们弄出来?”魏光雄问,语气里带着一丝玩味。
“我自有办法!”梦萍脸上浮现出与年龄不符的狰狞,“我能把她们骗出来!”
“好。”魏光雄的笑容更深了,“我答应你。不过我可把丑话说在前头,你要是把事情搞砸了,我就连你一起绑了!”
他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作响,多抓两个女人,回头献给日本人,又能换不少好处。
他朝身后招了招手,两个精壮的打手立刻站到了梦萍身后。
梦萍的脸上露出了扭曲而得意的笑容,转身就朝何家的方向飞奔而去。
……
婚礼现场。
依萍看到何应钦的瞬间,脑子里“嗡”的一声。
那个画面,一下子清楚了。
下着冷雨的小巷子,何应钦那张笑呵呵的脸,和他手里那把黑洞洞的枪。
枪口,对着她的心脏。
“砰!”
那声枪响,就在她耳朵里炸开。
依萍身子一晃,差点摔倒,被杜飞一把扶住。
“怎么了?”杜飞的声音很低,充满了紧张。
依萍摇摇头,脸色白得吓人。
就在这时,何家的下人凑了过来,点头哈腰。
“杜先生,我们老爷请您上楼说话。”
来了。
杜飞拍了拍依萍的手背,让她放心,然后跟着下人上了二楼。
书房的门一推开,一股子杀气就扑面而来。
杜飞刚踏进去一只脚,旁边人影一闪,一个又冷又硬的东西,死死顶住了他的太阳穴。
是枪。
拿枪的,是那个叫“鬼叔”的老家伙。
鬼叔刚要得意,后脑勺也猛地一凉。
不知道什么时候,刀疤己经站在了他身后,手里的枪,稳稳地顶着他的后脑。
空气一下子就绷紧了。
“何叔叔,”杜飞跟没事人一样,还掸了掸肩膀上不存在的灰。
“你儿子结婚,在这里开枪杀人,不吉利吧。”
这话轻飘飘的,却比耳光还响亮。
“哈哈哈……”
屏风后面传来一阵大笑。
何应钦慢悠悠地走出来。
他看到自己最厉害的保镖,居然被人这么悄无声息地制住了,眼神沉了一下。
这个杜飞,果然不是善茬。
他朝鬼叔递了个眼色。
鬼叔不甘不愿地收了枪。
刀疤也收了枪,退到杜飞身后,像一堵墙。
“年轻人,胆子不小。”何应钦指了指对面的沙发,自己先坐了,“坐。”
杜飞大马金刀地坐下,还了二郎腿。
“何部长叫我上来,有何贵干?”
“咱们都是明白人。”何应钦端起茶杯,“把账册和名单交出来。上海这潭水,你趟不起,小心淹死。”
“不好意思,”杜飞笑了,“淹不死,我会游泳和划船。再说,这水,不早就被你们搅浑了吗?”
何应钦脸上的笑意没了。
“哦,忘了告诉你,南京派来的陈华,己经到了。”他放下茶杯,声音也凉了,“我倒想看看,你们这帮年轻人,到底有多少斤两。”
“看来,你是生气了,气他没给你随份子钱吧。”杜飞勾起嘴角看着他。
连陈华的事他都知道,这个老狐狸,不好对付。
何应钦大笑了一声。
“哈哈!”
“那个陆依萍,是个厉害角色。”何应钦话头一转,像是在可惜,“可惜啊,我儿子眼光不行。”
“那我可得多谢你儿子眼瞎。”杜飞也收了笑,眼神冷得像冰。
“丑话说在前头,你们要是敢动她一下,我让你们何家上下,万劫不复。”
“呵呵,年轻人,火气别这么大。”何应钦又笑了,笑得像只成了精的狐狸,“我不动她,不等于……别人不动她。”
杜飞心里咯噔一下!
他猛地朝楼下看去,目光在人群里急切地搜索。
还好,依萍还在那儿,正跟秦五爷说话,没事。
他暗暗松了口气。
他这个下意识的动作,全被何应钦看在了眼里。
何应钦看懂了,他脸上的笑,一下子变得货真价实。
陆依萍,就是这小子的命门。
杜飞刚松完那口气,心里那股不对劲的感觉却越来越重。
他再次扫视全场,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咔”地一下炸了。
可云和方瑜不见了!
连那个跟屁虫任卡西,也没影了!
杜飞的脸,一下子就白了。
他猛地站起来,死死地盯着何应钦。
声东击西!
这帮王八蛋,从一开始的目标,就不是他和依萍!
是方瑜和可云!
这下,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