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世,我们是不是也认识?”
何止是认识。
是他刻骨铭心的爱人,是生死与共的战友,是他搭上两辈子都还不清的债。
所有的真相,所有被死死压抑的情感,全都堵在了喉咙口。
只要一个字。
一个“是”字,就能挑破这一切。
他喉结滚动,气息瞬间绷紧,几乎就要开口。
“砰!”
办公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撞开。
杜飞到嘴边的话,像被一记重拳砸了回去,堵得他胸口发闷。
他眉心狠狠一跳,那股被打断的火气还没窜上来,整个人就己经变得警惕起来。
“先生!”
刀疤闯了进来,脸色是从未有过的难看,喘着粗气。
依萍也被这一声巨响从那种恍如隔世的迷糊劲儿里拽了出来,她一看来人的神色,就知道天塌下来了。
“说。”
杜飞的声音己经恢复了平素的冷硬。
刀疤不敢耽搁,连珠炮似的报了出来:
“刚收到的消息,何书桓要跟陆如萍结婚,报馆的通稿都写好了,这两天就登报!”
结婚?
依萍的眉梢动了一下,只觉得这事儿荒唐得可笑。
行啊,这两个人,总算是锁死了。
“结婚是幌子,他们有别的算计。”
刀疤压低声音,说出了要命的情报。
“他们想借着办婚礼,把所有人的眼珠子都勾过去,好让魏光雄趁乱溜进陆家,把王雪琴给捞出来。”
杜飞听完,下颌线绷紧,随即又不屑地扯了下嘴角。
好一招声东击西。
他侧过脸,去看依萍的反应。
可依萍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没有火,没有气,甚至连一点儿多余的动静都没有。
她只是慢条斯理地端起桌上的茶杯,指尖在温热的杯壁上轻轻了一下。
“那就让他们救。”
她的声音很淡,像是在聊哪家报纸上的花边新闻。
“跟着魏光雄那种人,雪姨往后的日子,只会比在地牢里头……更精彩。”
她停了停,又补上一句。
“这是她自己选的路,求仁得仁,挺好。”
杜飞看着她,心头那点儿火气和算计,全都被她这副样子给抚平了。
他的依萍,当真是不一样了。
“恐怕没那么简单。”
杜飞伸手,握住了她有些发凉的手。
他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婚礼是个好地方。所有人都盯着。魏光雄、何书桓、陆家那对兄妹……甚至何应钦那边的人,都会到场。”
“等着我们的,或许还有个局?”
“局?”
依萍笑了,眼睛里亮晶晶的,反倒烧起了一股子跃跃欲试的火苗。
她反手握紧杜飞,十指紧紧扣在一起。
“怕什么?”
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都砸在人心上。
“就算是刀山火海,我陪你闯。”
杜飞的心脏猛地一跳,刹那间,万千谋划都化作了万丈豪情。
他凝视着她,一字一句地承诺:
“有你在,死局我都能破!”
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光。
杵在一旁的刀疤,默默地吸了吸鼻子,觉得自己晚饭大概是不用吃了。
这狗粮,真是天天换着花样塞,撑得慌。
……
果不其然,两天不到,一张烫了金边的红帖,就分别送到了沪上茶馆和女子工坊。
方瑜和可云也各收到了一份。
玉莲盯着请柬上“何书桓”和“陆如萍”两个名字,脑门上全是问号。
“不对啊,我怎么记得那个何书桓,先前不是非依萍姐不可吗?这才几天工夫,怎么就要跟那个如萍结婚了?”
方瑜“嗤”地笑了一声,把请柬往桌上一丢,拍了拍手上的灰。
“你算问对人了。何书桓这个人,啧,就是个极品。”
她捏着嗓子,把何书桓那副多情又痛苦的德行学了个十成十。
“跟依萍好的时候吧,他惦记着如萍的温柔体贴。等真跟如萍在一块儿了,他又得怀念依萍那股子又烈又烫的劲儿。”
“他爱的不是那个人,他爱的是他自己摇摆不定、死去活来的那种感动。”
方瑜一摊手,下了定论。
“所以啊,让他俩赶紧锁死,千万别再放出来祸害咱们依萍了。”
可云捏着自己的那份请柬,秀气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们……怎么会请我呢?”
玉莲立刻挺起小胸脯,一把将可云揽到身后,活像只护崽的老母鸡。
“怕什么!有我在!我保护你!”
她越说越来劲,两眼都冒光了。
“回头我就让杜先生给我弄把枪,藏手袋里!到时候谁敢欺负你,我一枪一个,保管打得他脑浆子都开花!”
“我的老天爷!”
可云被她逗得再也绷不住,笑得整个人首哆嗦。
“我们是去喝喜酒,你当是去上战场啊!”
方瑜也跟着哈哈大笑,工坊里一时间都是快活的气氛。
“行了行了,玉莲你就安分点。”方瑜抹着眼泪笑道,“你就跟紧了可云,我打包票,任卡西那小子到时候肯定得跟过去。”
与此同时,陆公馆。
府里到处挂上了红绸喜字,看着是喜气洋洋。
可整个公馆里却安静得瘆人,连下人走路都踮着脚尖,大气不敢喘一口。
陆振华因为王雪琴的事,整个人都垮了。
这会儿好不容易抓着一件“喜事”,他硬撑着一口气,在客厅里扯着嗓子指挥下人。
“那个灯笼!再挂高点!对!还有那对联,给我贴正了!”
二楼的房间里。
如萍穿着一身雪白的婚纱,木然地站在穿衣镜前。
镜子里的人是她,可她怎么看怎么陌生。
这身昂贵的婚纱,此刻沉甸甸地压在她身上,让她喘不过气。
她脑子里翻来覆去,全是魏光雄那张脸,和那个要命的计划。
至于这场婚礼,至于新郎是谁,她半点感觉都没有了。
客厅角落,何书桓一杯接一杯地灌着酒,一张俊脸又颓又丧。
他看着在那大呼小叫的陆振华,又看看楼上那个木头人一样的如萍,心里乱成了一锅粥。
尔豪和梦萍则缩在另一个角落里,交换着眼色。
尔豪既嫉妒方瑜如今的风光,又怕救人的计划出岔子。
梦萍则在盘算,怎么才能在婚礼上,让依萍彻底抬不起头来。
就在这死气沉沉的氛围里,管家快步走了进来。
“老爷,南京的何部长和夫人,到了。”
话音刚落,一个身穿西装,面带温煦笑容的中年男人,就挽着一位贵妇人,不紧不慢地走了进来。
何应钦。
他一进门,整个客厅的空气都凝固了。
他那温和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全场,在角落里灌酒的儿子身上顿了顿,一丝失望一闪而过。
随即,他的目光若有似无地转向窗外,嘴角笑意更深了。
那个叫杜飞的小记者,申报老板,沪上茶馆的主人,地产大亨……如今,似乎还要再添一个“赤色分子”的嫌疑。
有点意思。
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他倒想亲手揭开这个年轻人的面具,看看底下究竟是张什么脸。
……
杜飞和依萍并肩出现在陆公馆门口。
前一秒还带着淡然笑意的杜飞,下一秒,整个人都绷紧了。
他的视线死死地盯住楼下巷口一辆缓缓驶过的黑色轿车上。
那是一辆挂着南京特殊牌照的防弹车。
他周身的闲适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浓烈的杀气。
依萍立刻察觉到了他的变化,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怎么了?”
杜飞的声音沉得吓人,每个字都带着寒意。
“他来了。”
依萍的呼吸猛地一窒。
她也看见了。
一张温和儒雅的脸,一闪即逝。
何应钦!
就是这张脸。
上一世,就是这个人杀了她。
他回来了。
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心头,可心底里,却有一把火轰然烧起。
看见他,或许……能让她想起更多的事!
这场婚礼即将开始,到底藏着什么杀招?
除了救王雪琴,何应钦的出现,又会牵出上一世多少笔血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