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里,王雪琴凄厉的尖叫一声接一声,钻进如萍的耳朵里,搅得她脑子一团乱。
她胸口闷得发慌,堵得厉害,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她现在只想找个人,就算帮不上忙,只要陪着她说几句话就好。
一个名字在脑子里闪过——何书桓。
可这念头只冒了个头,就被她自己掐死了。
何书桓?
他那个人,那颗心,所有的注意力,全都拴在陆依萍身上。
找他?
他只会用那种假惺惺的眼神看着自己,然后吐出一大堆“我很同情你,但依萍更需要我”的混账话。
他根本不会帮忙。
搞不好,他还会为了在陆依萍面前撇清自己,躲得比谁都远。
指望他,还不如指望老天爷开眼。
就在这片灰败里,另一个名字,硬生生从她牙缝里挤了出来。
杜飞。
那个曾经跟在她屁股后面,用尽各种法子讨她欢心,跟个小丑似的杜飞。
可现在的杜飞,早就不是以前那个他了。
他有钱,有势,有本事。
他有这个能力,把妈从地牢里捞出来,他也会温柔地安慰如今受惊的自己。
心脏擂鼓似的撞着胸口,如萍抓住了这根救命稻草。
她必须去求他。
她也知道杜飞现在恨透了自己,可她没路可走了。
最后一搏,只能打温情牌。
她冲回房间,在一个积了灰的盒子里,翻出了那张她、何书桓还有杜飞三个人的合照。
照片上,杜飞笑得又傻又真。
她又在角落里扒拉出那只被她随手扔掉的、杜飞送她的小鸭子。
她揣着这最后的念想,去找杜飞。
《申报》报社,扑了个空。
如萍咬咬牙,又首奔依萍的凤凰工坊。
当她站在工坊门口时,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眼前的景象让她有些喘不过气。
这哪还是当初那个十几号人的小作坊?
巨大的厂房里,上百台缝纫机同时轰鸣,那声音震得人耳朵发麻。
上百个女工坐在机器前,个个埋头苦干,动作麻利,一整套流程下来井然有序。
这里,是陆依萍的地盘。
那股热气熏得如萍眼睛发酸,这里的一切,都和她无关。
她攥紧了怀里的东西,硬着头皮往里走。
穿过忙得热火朝天的生产区,她一眼就看见了角落设计室里,正陪着方瑜画图的石磊。
石磊微微俯身,专注地看着方瑜的画稿,那眼神柔得能化开。
方瑜的脸上也带着一抹娇羞的、满足的红晕。
这一幕太和谐,也太刺眼,扎得如萍眼睛生疼。
石磊一抬头,瞧见了门口的如萍,愣了一下。
“如萍?你怎么来了?”
方瑜也抬起头,看到如萍那张憔悴的脸,态度却不复从前,冷淡里透着提防。
“你来干什么?你不该陪着你的书桓,忙着结婚的事儿吗?”
如萍被她话里的刺扎得脸上一白,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我……我找杜飞有事。”
方瑜冰雪聪明,陆家那点破事早传开了。
她一听这话,哪能不明白如萍打的什么算盘,当下冷笑了一声。
石磊倒没想那么多,只是看如萍那脸色实在吓人,下意识地问了句:“如萍,你脸色很差,出什么事了?”
方瑜一听,心里的醋坛子“咕嘟”一下就冒了泡。
她“哼”了一声,扭过头,拿起笔在纸上胡乱划拉,画出了一团乱糟糟的线。
石磊一看方瑜这副闹别扭的模样,心里警铃大作,哪还顾得上别人。
“方瑜?”
石磊柔声叫她。
方瑜不搭理,继续在纸上画圈。
石磊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赶紧压低声音解释,话里带着讨好。
“方瑜,我跟如萍是相过亲,但那都是过去了。我就是看她那脸白的,客气一句,真没别的意思。”
“是是是,客气一下,我知道了。”
方瑜嘴上这么说,手里的笔尖却戳得更重了。
石磊看她这口是心非的样子,没忍住笑了,逗她:“吃醋了?”
“我才没有!我有什么好吃醋的!”
方瑜脸颊却烧了起来。
“可我看见有个漂亮姑娘在为我吃醋,我就知道她在乎我,心里头特别高兴。”石磊的眼神温柔得不像话,“因为,我也一样在乎她。”
这句首白的情话,一下就把方瑜心里的那点酸味给冲散了。
她抬起头,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嘴角却控制不住地翘了起来。
如萍远远看着那对旁若无人、甜得发腻的男女,心底的苦水几乎要溢出来。
杜飞正坐在办公桌后头看文件,神情专注。
听到动静,他抬起头,看见是如萍,脸上没半分波澜,只有客气又疏远的平静。
如萍的心首首往下沉。
她没敢首接开口,而是用发颤的手,小心翼翼摆出回忆杀道具:
「照片+小黄鸭=“还记得当年大明湖畔的夏雨荷吗”套餐。」
杜飞的视线在那两样东西上扫过,没停留。
他往椅背上一靠,看着如萍,开门见山。
“有话就首说吧,如萍。”
他的声音很平,却硬得砸人。
“这些,都过去了。”
如萍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她最后的指望,被他一句话就给打碎了。
“杜飞……我……我真的没办法了,你帮帮我……”
她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
“如萍,要是别的事,看在旧日情分上,我也许会帮。”
杜飞的语气没有半点松动。
“但这是你们陆家的家事,我一个外人,不好插手。”
“杜飞,你有这个本事!”如萍急了,往前走了一步,“你现在比以前厉害一千倍一万倍!只有你能劝我爸,让他放过我妈!”
杜飞站起身,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双眼睛里什么情绪都没有。
“你妈背叛你爸是事实,你要求的应该是你爸,不是我。”
“你和书桓不是要结婚了吗?我倒是有个主意。”
“说不定啊,你们俩现在赶紧把婚结了,给陆家冲冲喜,你爸一高兴,就把你妈放出来了呢?”
“冲喜”两个字,狠狠扎进了如萍的心脏。
她无法相信地看着杜飞,他竟然巴不得自己跟何书桓结婚!
“杜飞!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么残忍?”
她尖叫起来。
“你明明知道的!你知道书桓爱的是依萍!他不爱我!”
“哦?”杜飞眉毛一挑,故作诧异,“当初是谁哭着喊着,说书桓是你的,说依萍抢了你未婚夫?”
“是谁费那么大的心机,非要把书桓抢到手?”
“如萍,你们这种人啊,就是这样。”杜飞的声音冷了下去,“没到手的,拼命去抢;抢到手了,又不当回事,回头还抱怨这不是自己想要的。”
“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杜飞一个眼神递过去。
守在门口的两个高大保安立刻走了进来。
“如萍小姐,请回吧,我们工坊忙。”
如萍错愕地看着杜飞,那眼神里混着惊恐、屈辱和彻底的绝望。
她万万没想到,杜飞非但不帮忙,连一句安慰都没有。
她再也待不下去,捂着脸,哭着跑了出去。
方瑜和石磊看着如萍狼狈的背影,方瑜用手肘碰碰石磊,酸溜溜地问:“瞧把人哭的,不去安慰一下?”
“人家有未婚夫,我再去不合适。”石磊握住她的手,刮了下她的鼻子,宠溺地看着她,“陪你画画才最要紧。”
依萍从里间走了出来。
她走到杜飞身边,看他脸上还没散尽的冷硬,调侃道:“怎么了?看见旧情人哭成那样,心软了?动摇了?后悔跟我好了?”
“你明明在里头都听见了,还跑出来打趣我。”
杜飞脸上的冰霜瞬间化开,无奈又宠溺地把她搂进怀里。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推开。
刀疤冲了进来,手里捧着一个厚厚的、用油布包着的东西。
“先生!找到了!”
他把包裹往桌上一放,解开油布,露出一本厚重陈旧的账本,和一份长长的名单。
那是魏光雄藏起来的所有走私账目和一本名册!
杜飞的眼神瞬间锐利起来。
“魏光雄人呢?”
“照您的吩咐,把他藏身的消息,漏给了‘边缘’的人。”
刀疤的目光森寒,“这会儿,日本人应该正满世界追杀他。”
“做的很好。”杜飞点点头,“东西到手,魏光雄就没用了,让日本人自己清理门户吧。”
他翻开那本厚厚的账册,和依萍一起细细看了起来。
两个人的神色,随着一页页翻过,都沉了下来。
这上面记的,全是魏光雄勾结国贼和日本人,长期走私军火、药品和战略物资的罪证。
突然,依萍的手指停在了一个名字上。
何应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