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完出院手续,杜飞开车送依萍回家。
依萍靠着车窗,镜子映出她精致瘦小的瓜子脸。
这张脸生得好看极了,为什非么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呢!
她以前只顾着和何书桓谈情说爱,只想着如何挽回何书桓这个渣男。
还把自己活生生地折磨成现在这个样子,真惨呀!
依萍现在只求何书桓和如萍一心一意地在一起,不要再想起她的好了。
爱情只会影响她的判断力。
现在只想专心搞自己的事业!
想到赚钱,谈何容易,依萍靠在玻璃窗户上,轻轻地叹了口气。
搞事业,哪里来钱呢?
想起来何书桓是一个妥妥的富二代,上一世怎么就没有趴在他身上吸点血呢。
恋爱脑,可惜了!
她从车窗的倒影里,悄悄打量开车的杜飞。
那副方框眼镜,眉心拧着,握着方向盘,认真的开着车,模样还是有点不错呢。
这个男人,以前做事老是咋咋呼呼,没个正形。
但是现在给人的感觉很靠谱的样子。
“依萍。”
杜飞突然开了口。
“你要是……手头紧,我这儿还有点稿费,你先拿去。”
他话说得磕磕绊绊,生怕哪句戳了她的肺管子。
依萍眼睛突然发亮,但是突然想到,杜飞就是一个申报记者,一个月的工资只有100块钱,一天一顿饭得要2块钱呢。
他之前为了追如萍,把压箱底的钱都拿了出来,现在哪有那么多钱投资做生意。
眼神又黯淡下来,她现在要的是“印钞机”,不是“提款机”。
她转过脸,正对着他,眼神干净得吓人。
“杜飞,谢谢你。”
“钱的事情,我会自己想办法的。”
她不要钱,也不要依附。
上辈子那种把喜怒哀乐、身家性命全拴在别人裤腰带上的活法,太窝囊,她不要了。
杜飞嘴巴动了动,从她那眼神里好像咂摸出点什么味儿来,最后重重“嗯”了一声,没再吭气。
车子拐进弄堂。
到家了的感觉,真好!
刚走到家门口,就听见妈妈傅文佩的声音,软得都快化了,带着股子求人的卑微。
“张嫂,这青菜就不能再便宜一分钱?你瞧这叶子都黄了……”
“哎哟,不是我心黑,现在什么不涨价?我这小本买卖,你多担待!”
依萍站在门口。
看着她妈为了几分钱的菜,正跟人低声下气。
桌上呢?
两碗清汤寡水的白粥,一碟黑乎乎的咸菜疙瘩。
这一幕,让依萍感到心酸。
什么狗屁情爱,什么风花雪月,在饿肚子面前,都是笑话!
搞钱!
必须搞钱!
现在!立刻!马上!
……
她站在那面裂了纹的镜子前,看着镜子里那张脸,年轻,貌美。
手,轻轻放到了自己的喉咙上。
“夜上海……夜上海……你是个不夜城……”
她试着哼了一句。
嗓子是清亮的,又带了点独特的沙哑,声线一出来,就抓人耳朵。
这副金嗓子还在。
更重要的是,她脑子里,竟然装着未来几十年的流行金曲。
老天爷给她关上了爱情的大门,顺手塞进来一个KTV金曲库!
《玫瑰玫瑰我爱你》、《给我一个吻》、《如果没有你》……
随便拿一首出来,都能把这个时代的靡靡之音按在地上摩擦。
这就是她的本钱,是她砸开这个销金窟世界的第一块金砖。
去当个任人挑拣、靠几个赏钱过活的歌女?
不。
那不是她陆依萍该走的路。
目标只有一个——上海滩最顶级的销金窟,大上海舞厅。
要找的人,也不是什么狗屁经理、领班。
得是那个能一锤定音的,大上海的幕后老板,秦五爷。
她要谈的,不是一份工钱。
是一桩生意。
主意一定,依萍翻箱倒柜,找出唯一一件还算过得去的旧旗袍。
水蓝色的料子洗得发了白,但被她拿开水烫过,平平整整。
换上旗袍,她利索地把长发在脑后盘了个髻。
再抬眼看镜子,那里面的人,眼神己经全变了。
不再是那个自怨自艾的陆家依萍,而是一个准备上战场的兵。
“依萍,你这刚出院……又要去哪儿?”
傅文佩看着女儿这身打扮,要去那种地方,心都揪成了一团。
依萍握住她妈冰凉的手,挤出一个让她放心的笑容。
“妈,我去挣钱。”
“挣很多很多的钱,让您以后再也不用为一分钱的菜发愁。”
她声音不大,却一字一句,砸得结结实实。
傅文佩看着女儿眼睛里那股从没见过的光,所有担心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最后只化成一句:
“依萍,万事小心,妈在家等你。”
依萍点点头,转身走进了夜里。
可她刚走出弄堂口,一束刺眼的车灯就打了过来。
是杜飞。
他居然没走。
车窗摇下,杜飞探出脑袋,一句废话都没问她要去哪儿,只用一种天经地义的口气说:
“上车,我送你。”
依萍站着没动。
杜飞推开车门下来了,脸上是少见的严肃。
“上海滩乱,我给你当保镖。”
依萍看着他,心里那冻得邦邦硬的地方,又裂开了一道缝。
她没再矫情,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去大上海舞厅。”
……
十分钟后,车稳稳停在金碧辉煌的大上海舞厅门口。
高壮的门童,穿制服的保镖。
进进出出的达官贵人、漂亮妹子,这里的一切,都和她八字不合。
胸口起伏了一下,她推门下车。
杜飞立刻跟上,护在她身侧。
“两位,劳驾留步。”
一个穿着马甲、梳着油头的中年经理拦住他们,一双眼在依萍那身旧旗袍上溜了一圈,又扫了扫杜飞,皮笑肉不笑的,眼底全是瞧不起。
“小姑娘,这儿不是你看热闹的地方,要听歌去对面小馆子,快走吧!”
他挥挥手,跟赶苍蝇似的。
杜飞火气“噌”一下就上来了,刚要开口,被依萍伸手拦住。
依萍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声音不大,平静如水。
她只是抬起眼,首首地戳向那个经理。
“你去告诉秦五爷。”
经理一愣,没想到这穷丫头片子敢首呼老板的名号。
依萍嘴角扯了扯,扔出了第二句话。
“就说,有人要跟他谈一桩,能让大上海未来一年营收翻倍的生意。”
“营收翻倍”西个字,让经理的耳朵嗡的一声。
他脸上的假笑僵住了,换上一副又惊又疑的表情。
“你……你说什么?小姑娘,饭能乱吃,话可不能乱讲!你晓得秦五爷是哪个伐?敢来消遣!”
依萍往前走了一步,那股子劲儿,逼得经理下意识退了半步。
“我消遣不消遣他,那是我的事。”
“但你,”依萍的目光变得很锋利,“要是因你狗眼看人低,耽误了五爷发财……”
她笑了,在舞厅门口流光溢彩的灯光下,那笑意不达眼底。
“这个后果,你担得起吗?”
经理的脑门上,“唰”一下就冒出了一层白毛汗。
他被噎住了。
他搞不清这姑娘到底什么来路。
但他很清楚,要是她的话是真的,而自己把这桩大买卖给拦在了门外……
秦五爷绝对会把他绑上石头扔进黄浦江。
“你……你等着!”
他脑子里天人交战,最后还是被那句“你担得起吗”给吓破了胆,撂下一句场面话,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进了舞厅。
杜飞站在旁边,己经看傻了。
他印象里那个倔强、脆弱、敏感得碰一下就炸毛的依萍,什么时候有过这副样子?
几分钟,熬得人心里发慌。
终于,秦五爷,来了。
一个穿黑绸暗纹长衫、手上拿着雪茄,在一群保镖的簇拥下走了出来。
他大概五十来岁,脸上没什么表情,但一双眼睛却沉得厉害,带着一股子长年发号施令的劲头,看谁都像在审东西。
他一出来,门口瞬间鸦雀无声。
男人的视线在门口扫了一圈。
最后,目光在依萍的旧旗袍上绕了一圈,像在评估一匹看似瘦弱的马能拉几里磨。
他,就是秦五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