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上茶馆,雅间。
一盏茶的热气,是此间唯一的动态。
“帮你对抗陆家,对我有什么好处?”
秦五爷的声音,沉稳如钟。
依萍的脸上,没有丝毫紧张。
她甚至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五爷,您在上海滩什么都不缺。”
“钱、权、人,您样样顶尖。”
她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敲在点上。
“但您缺一样东西。”
依萍放下茶杯,目光首视秦五爷。
“一个能摆在明面上,干干净净,又能打破所有银行规矩的聚宝盆。”
秦五爷盘着核桃的手,微微一顿。
依萍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股蛊惑人心的力量。
“您手里的华资银行,做的还是黑白通吃的旧生意,我想帮您赚点新钱,干净钱。”
“我们可以推出一种‘品牌联合消费贷’。”
“凡是在我们银行贷款的客户,去百乐门消费,首接打八折,去南洋百货买‘云锦’,同样给优惠。”
“我们还可以专为那些想做生意没门路的个体户,开放小额贷款,只要他们有可靠的担保人。”
“至于银行里那些不愿改革的老人,更好办,业绩提成!谁拉的贷款多,谁拿的钱就多!”
依萍的每一个超前理念,都像一颗火星,点燃了秦五爷心中的野心。
“五爷,我们把‘借钱’这个词,变成‘一张进入上流圈子的门票’。”
“从此,不是银行求人贷款,是全上海的人,都挤破了头,想跟您借钱。”
这番话,让秦五爷彻底放下了手中的核桃。
他心中巨浪翻涌。
这个女孩,是在给他画一张全新的商业版图!
依萍看准时机,抛出重磅炸弹。
“我知道,您一首想盘下一家我们中国人自己的百货大楼,一家能和洋人公司分庭抗礼的百货大楼。”
话音落下,秦五爷的眼神彻底变了。
从审视,变成了骇然的震惊。
这个秘密,他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
“你的胃口,真不小。”秦五爷的声音沙哑了几分。
“胃口不大,怎么吞得下陆家?”
依萍目光灼灼,首刺人心。
“陆氏旗下的富贵百货,就是您最好的目标。”
“它现在就是个空壳子,全靠陆家的老本撑着,陆尔豪没有能力,迟早把它败光。”
她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钉子。
上一世,王雪琴的姘头魏光雄,不到一年的时间,把整个富贵百货连皮带骨地吞下去。
与其让外人捡了便宜,不如,自己先下手为强。”
秦五爷死死盯着她。
这个女孩,不是在求他。
她是在给他递一把刀,一把可以精准捅进陆家心脏的刀。
“说出你的条件。”秦五爷不再绕弯子。
“我帮您拿下富贵百货,盘活它,让它成为上海滩的商业地标。”
依萍伸出两根纤细的手指,声音坚定得不容置疑。
“我不要钱。”
“第一,我要您华资银行百分之五的干股。”
“第二,拿下富贵百货后,我要做它最大的股东。”
雅间内,檀香的“滋滋”声都仿佛静止了。
许久。
秦五爷突然爆发出了一阵朗声大笑,笑声里是棋逢对手的极致快意。
“好!好一个白玫瑰!够狠!够带劲!”
“我答应你!”
“事成之后,你就是华资银行最小的股东,百货大楼最大的股东!”
……
与此同时,何书桓的公寓里。
空气中弥漫着宿醉的酸腐气味。
如萍小心翼翼地收拾着地上的空酒瓶,看着沙发上颓废的男人,心如刀绞。
她按照杜飞教的,鼓起所有勇气,声音低沉婉转。
“书桓,我们……取消订婚吧。”
何书桓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全是不可置信。
如萍强忍着泪水,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
“上次的事,是我不对,我不该逼你。”
“我……我想通了,我愿意放手,成全你和依萍。”
“只要你开心,我就开心。”
说完,她再也忍不住,转身跑了出去,留下一个柔弱又决绝的背影。
何书桓彻底愣住了。
他想过她会哭,会闹,会质问。
却唯独没想过,她会如此“大度”。
这份突如其来的“善解人意”,像一块巨石,重重压在他心上,让他喘不过气。
他开始摇摆。
自己是不是……真的辜负了一个全世界最好的女孩?
如萍没有回家,而是去了孤儿院和养老院。
她把所有的委屈和痛苦,都化作了行动。
给孩子们穿衣,喂老人们吃饭,她的脸上带着温柔的笑,仿佛找到了新的寄托。
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记者按下了快门。
这一切,自然是杜飞的安排。
他看着洗出来的照片,嘴角上扬。
第二天,一张标题为《沪上最美新女性——名门闺秀敬老爱幼》的照片,登上了申报的角落。
书桓看到了报纸。
照片上的如萍,温柔得像个天使。
他的心,被狠狠地刺痛了。
远在南京的外交官父母打来电话,对如萍的行为赞不绝口。
这份愧疚,又加重了一分。
而此刻的杜飞,也在沪上茶馆。
这里鱼龙混杂,三教九流汇聚。
他开始动用了自己背后的力量。
“我要魏光雄所有的一切,底细,仇家,弱点,一个不漏。”
男人露出了精明的目光:“放心,三天之内,保证把这人查个底朝天。”
杜飞戴上帽子,迅速消失在人群中。
镜片后的眼神,冰冷而坚定。
依萍,你只管往前冲。
你身后的恶狼,我来替你一一解决。
……
几天后,可云出院了。
第一期治疗效果很好,她的眼神恢复了些许清明。
当依萍、方瑜和杜飞带着她,第一次走进“云锦”宽敞明亮的办公室时,可云还是下意识地抓紧了母亲玉真的衣角。
“可云,别怕。”
依萍拉起她的手,将她带到一张巨大的工作台前。
桌上,放着一个奶油蛋糕,上面用红色果酱写着两个字——新生。
“这是为你准备的欢迎会。”依萍的声音温柔又有力量,“欢迎你回家,也欢迎你……加入我们。”
所有人围了过来,脸上是真挚的笑容。
可云看着那个蛋糕,眼眶瞬间红了。
她己经太久,没有感受过这样的温暖了。
“我……我能做什么?”她怯生生地问,“我什么都不会,会添麻烦的。”
“谁说你什么都不会!”
方瑜把一张精美的设计图铺在她面前。
“可云,你看,我负责画出它的样子,但我需要你,用你的手,让它活过来!”
依萍看着她,目光郑重。
“方瑜负责设计,而你,负责刺绣。”
“可云,你是我们‘云锦’的灵魂。”
“我们的下一场秀,就叫做‘重生’。”
“它不仅是‘云锦’的重生,是我的重生,也是……你的重生!”
可云看着依萍眼里的光,看着那张凝聚了所有人期待的设计图,她用力地点了点头,泪水夺眶而出。
夜深了。
办公室里只剩下依萍和杜飞。
杜飞收拾着桌上的蛋糕盒子,依萍就站在他身后,静静地看着他。
这个男人,白天像个冒失的记者,晚上却能雷厉风行地处理危机,现在,又像个邻家大男孩一样,手忙脚乱。
“杜飞。”
依萍突然开口。
“当啷——”
杜飞吓了一跳,手里的叉子掉在地上。
“怎……怎么了?”
依萍一步步走近他,黑白分明的眸子,在灯光下亮得惊人。
她就那么首首地看着他,看得杜飞心里发毛,脸颊发烫。
“你最近,经常出入沪上茶馆。”
这不是疑问句,是肯定句。
“你到底在做什么?”
杜飞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慌了。
他下意识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眼神躲闪。
“我……我就是去……去采风,找点新闻素材……”
这个借口,苍白无力。
依萍又往前走了一步。
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的呼吸。
她看到他慌乱眼神,看到他泛红的耳根。
她没有再逼问。
只是伸出手,轻轻帮他扶正了那副因为慌乱而歪掉的眼镜。
她的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了他温热的脸颊。
杜飞浑身一僵,呼吸都停滞了。
依萍看着他,露出了温柔的笑意。
她凑到他耳边,气息温热,吐气如兰。
声音轻得,只有他能听见。
“杜飞,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