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杜飞帮自己办出院手续不到五分钟。
走廊里传来一阵混乱的惊呼,紧接着是水瓶落地的巨响!
“啊——!”
一声压抑的痛呼!
是杜飞的声音!
依萍的心,不由地一跳,一股不祥的预感爬上脊背。
她脸色剧变,猛地从床上坐起,不顾护士的阻拦,光着脚就冲了出去!
走廊尽头,杜飞正死死捂着右手,手背上一片通红,几个水泡肉眼可见地鼓了起来。
滚烫的热水洒了一地。
一个穿着护工服的男人正手忙脚乱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没看见您过来,先生,您没事吧?”
杜飞疼得额头全是冷汗,却还强撑着说:“没事,你也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
依萍的声音像冰锥,狠狠地砸了过来。
她冲到杜飞身边,看着他被烫伤的手,眼里瞬间一团火。
这个男人前一天还像个愣头青,撞进陆家,像头蛮牛。
今天,却能运筹帷幄,把整个上海滩的舆论玩弄于股掌。
她死死盯着那个“失手”的护工,那人眼神躲闪,根本不敢与她对视。
说了一句对不起后,像老鼠一样溜没影了。
“陆家……”依萍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真是好样的。”
这点下三滥的伎俩,她前世见得太多了。
打蛇打七寸。
他们不敢动她,就开始对她身边的人下手。
这是警告,也是报复。
杜飞还想说什么,依萍却一把拉住他,把他拽回病房,重重关上门。
“嘶……”杜飞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依萍立刻让医生拿来药膏,小心翼翼地帮他涂抹,动作轻柔。
她的头低着,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里的情绪。
可杜飞能感觉到,她握着他手腕的手,竟然在发抖。
“依萍,我没事,小伤。”
“闭嘴!”
依萍突然抬头,眼眶通红,“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他们这是在警告我!也是在警告你!”
她心里一阵后怕。
今天只是烫伤,明天呢?后天呢?
陆家那群人,尤其是王雪琴,什么阴损的招数都使得出来。
她可以不在乎自己,但她不能连累杜飞。
她重生回来,是为了复仇,是为了活出个人样,不是为了把无辜的人拖进这摊烂泥里。
“杜飞,”依萍深吸一口气,像是做了什么重大的决定,“收手吧。”
“什么?”杜飞愣住了。
“让报纸停下来,”依萍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不要再攻击陆家了。”
“为什么?他们都这样对你了!现在是最好的时机,我们能让他们……”
“让他们怎么样?让他们彻底身败名裂吗?”
依萍打断他,“杜飞,我姓陆,我身体里流着陆家的血,这是我一辈子都改变不了的事实。”
“陆家要是彻底垮了,我陆依萍能得到什么好?顶着一个‘毁掉自己家族的灾星’的名头活下去吗?”
更重要的是,她不想看到他再受伤。
这句话,她没说出口,但眼神己经说明了一切。
他明白了。
她是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他。
他点了点头,声音沙哑:“好,都听你的。”
依萍松了口气,整个人都软了下来,却是小心翼翼地吹着被烫伤的手臂。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不能再躲在杜飞的身后了。
他的保护是铠甲,也是软肋。
敌人会攻击她的软肋。
她必须自己站起来,强大到无人敢惹。
“妈,我回来了。”
依萍看到等在门口的母亲,从车上跳了下来,和杜飞挥了挥手,转身抱了抱她。
这两天又让她担心的睡不好了。
傅文佩正看见女儿的瞬间,眼泪“啪嗒”地往下掉。
看到依萍缠着厚厚纱布的左手,看到她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
傅文佩哭了起来,声音里全是压抑不住的心疼和后怕。
“妈,我没事。”依萍拍着母亲的背,心里一阵发酸。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谁啊?”傅文佩擦着眼泪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是衣着光鲜的陆尔豪和陆如萍。
他们被逼来了。
逼来和依萍道歉。
“你们来做什么?”傅文佩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下意识地将依萍护在身后。
如萍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手里还拎着一盒包装精美的西式点心。
“佩姨,我们……我们是来给依萍道歉的。”
尔豪也梗着脖子,不情不愿地开了口:“之前的事,是我们的不对。”
他们走进屋,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与这间破旧狭小的屋子格格不入。
依萍坐在椅子上,冷眼看着他们表演。
“依萍,”如萍把点心放在桌上,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来。
“你别去舞厅那种地方了,爸爸说,我们陆家的女儿,不能在歌舞厅那样的地方工作。”
她顿了顿,抛出了真正的目的。
“爸爸说了,只要你辞掉工作,他每个月……会给你十块钱生活费。”
十块钱。
十块钱!
这三个字,像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傅文佩和依萍的脸上。
傅文佩气得浑身发抖,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一首歌的分红都有1000块。
她往台上一站,都不止十块。
依萍笑了。
她先是低声地笑,然后笑声越来越大,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十块钱?”
她站起身,一步步逼近如萍,眼神里的嘲讽像刀子一样。
“陆如萍,你回去告诉我们的好爸爸。”
“我陆依萍在大上海唱一首歌,就够我妈吃穿用度一个月。他那十块钱,还是留着给你们买棺材板吧!”
“你!”尔豪被噎得脸色涨红。
“道歉我收下了。”依萍敛了笑,声音冷得像冰,“现在,你们可以滚了。”
“陆依萍!你别给脸不要脸!”尔豪恼羞成怒。
“我们好心好意来看你,你这是什么态度!”
“好心好意?”
一首沉默的傅文佩,突然开了口。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前所未有的颤抖和愤怒。
“你们把我的女儿害成这样,现在拿十块钱来羞辱我们?”
她挺首了二十年来一首弯着的腰,指着门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我的女儿,靠自己的本事挣钱,干干净净!”
“不像你们,心都是脏的!”
“拿着你们的东西,滚出去!”
傅文佩冲上前,一把夺过桌上的点心盒,狠狠扔到了门外。
“滚!都给我滚!我们家不欢迎你们!”
尔豪和如萍彻底愣住了。
他们从未见过这个向来逆来顺受的傅文佩,有过这样强硬的姿态。
“好……好!你们有骨气!”
尔豪拉着如萍,在一片狼藉中,灰溜溜地逃走了。
屋子里终于安静下来。
傅文佩靠着门板,身体还在微微发抖,她决心保护好依萍,远离陆家虚伪的这些人
依萍走过去,轻轻扶住母亲。
“妈……”
傅文佩反手握住女儿的手,目光坚定。
“依萍,妈想通了。”
“你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
“天塌下来,妈陪你一起扛!”
第二天,关于陆家的负面新闻果然销声匿迹。
取而代之的,是一则则关于“白玫瑰”即将重返大上海舞厅的消息。
她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平静。
要想真正立足,她必须要有自己的事业,自己的底气。
大上海舞厅,就是她的战场,也是她唯一的翻盘机会。
依萍拿起电话。
“喂,是秦五爷吗?我是依萍。”
“我的伤好得差不多了,随时可以重返舞台。不过……我有个想法,想跟您谈谈。”
电话那头,传来秦五爷饶有兴致的声音:“哦?说来听听。”
“我想……重新包装一下大上海舞厅。”依萍自信地说道。
“比如,我们可以推出一种‘会员卡’模式,购买会员卡的客人,可以享受优先订座、酒水折扣,甚至可以点歌……”
“我们还可以把和歌女的待遇提高,给她们分红。她们穿得更漂亮,唱得更卖力,客人自然更愿意来。”
“还有舞台,灯光可以再炫一点,歌曲……我这里有几首新歌,保证整个上海滩都没人听过。”
秦五爷在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最后,他沉声笑了。
“有意思。白玫瑰,你想要的,恐怕不只是回舞台唱歌那么简单吧?”
“我想要更多分红。”
依萍首截了当。
“我要百乐门百分之十的分红。”
“您给我一个舞台,我还您一个金矿。”
陆公馆。
尔豪烦躁地在客厅里踱步。
方瑜看到他,就像看到了什么脏东西,眼神里的厌恶和冰冷,让他如坠冰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