勐腊渡口的晨雾裹着澜沧江的水汽,岸边停着艘挂铜铃的老旧渡船。思南攥着刻“周“字的玉佩,指尖刚触到船舷,船头的铜铃突然齐声炸响,震落满船夜合花的残瓣。摇橹的老倌眯起眼睛打量他:“后生,你腕子上的银镯印子,和三十年前那个戴斗笠的女人一模一样。
老倌从蓑衣下摸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半截银簪,簪头雕着的夜合花缺了片花瓣。“那年她上船时,簪子卡在我船篷上。“他用烟杆敲了敲船板,“走得急,怀里还抱着个襁褓,襁褓角绣着'周'字。“思南浑身剧震……那襁褓的绣法,和春妮日记里夹着的布条纹路分毫不差。
船行至江心,水面突然翻涌出血色旋涡。老倌的竹篙撞上硬物,捞上来个青铜匣子,匣锁刻着的藤蔓纹与青铜棺如出一辙。匣子打开的瞬间,满船铜铃发出悲鸣,里面躺着本浸水的账簿,泛黄纸页间夹着张老照片:年轻时的玉香站在石家祠堂前,身后站着个戴墨镜的男人,左手无名指戴着和思南玉佩同款的戒面。
“这男人是石家老三!“寨老不知何时出现在船尾,龙头拐杖点着照片,“当年他说去境外做生意,原来...“话音未落,江面突然升起浓雾,无数夜合花藤蔓缠住船身。藤蔓缝隙里传来银镯碰撞声,雾气中浮现出玉香的幻影,她脖颈处缠着铁链,腕间银镯却泛着诡异的蓝光。
“思南,石家老三没死!“玉香的声音混着铜铃响,“他用换皮术变成了...“话没说完,藤蔓突然收紧,将幻影绞成碎片。思南手腕的银镯印记发烫,照见账簿空白处用指甲刻的字:“渡口枯井,藏着...“字迹被水渍晕染,只留下个模糊的“周”。
老倌将船靠向芦苇荡深处,指着岸边荒废的石屋:“那里以前是石家的货栈,地窖有口井。“推开锈蚀的铁门,腐木台阶下传来铁链拖拽声。手电筒光束扫过,墙壁上钉满铜铃,每个铃舌都系着褪色的红丝线……正是当年被拐卖姑娘的信物。
在地窖最深处,思南的银镯突然剧烈震动。墙角的夜合花藤蔓自动分开,露出块刻着符咒的石板。石板下埋着个檀木盒,里面装着的不是金银,而是三枚银镯的完整图纸,图纸背面用血写着:“集齐三镯,可破石家'活人祭'的千年诅咒。”
就在这时,头顶传来木板碎裂声。戴墨镜的男人从天而降,脸上疤痕与石家老三画像如出一辙。“不愧是老周的种,找得够快。“他手腕一抖,甩出的铁链缠着夜合花毒刺,“但你以为玉香真是为了报仇?她不过是想复活自己的野种!
思南的断发刀迎上铁链,刀刃却突然崩裂。男人扯开衣领,胸口赫然纹着与月光咒相同的图腾:“当年石家先祖和巫女做交易,用活人换马帮兴旺。玉香阿婆的月光咒,本就是为了保住这肮脏的血脉!
千钧一发之际,老倌突然摘下斗笠……露出和老周一模一样的脸!“老三,还记得被你推进江里的周德吗?“他从蓑衣掏出半枚银镯,与思南的严丝合缝,“当年我假死,就是要等这一天!”
江面突然掀起巨浪,无数铜铃从水底浮起,组成巨大的咒文。思南的玉佩、银镯、银簪同时发光,在咒文中央映出春妮的脸。她的嘴唇翕动,无声说出几个字:“去...石家祠堂...“而此时,石家老三狞笑着按下机关,整个地窖开始灌水,夜合花藤蔓化作巨蟒,朝着众人扑来...
巨蟒张开血盆大口,腥臭的气息扑面而来。老倌(周德)猛地将思南拽到身后,从腰间抽出藏了三十年的火铳,对着蟒头扣动扳机。火药炸开的瞬间,夜合花藤蔓迸溅出黑血,却在半空重新凝聚成无数细长的毒针。寨老将艾草塞进龙头拐杖的暗格里,杖头喷出蓝色火焰,暂时逼退了毒针:“这是石家老三用姑娘们的怨气养的血蛊!
思南在火光中瞥见石家老三的手腕,那里有道月牙形的烫伤疤痕……和石娃子后背的疤痕位置完全吻合。“原来你们是故意留下疤痕作为认亲标记!“思南怒吼着挥出断发刀残片,却被老三甩出的铁链缠住手腕。老三扯下墨镜,露出右眼处的空洞:“当年玉香那贱人用断发刀刺瞎我,这笔账该清了!”
周德突然扯开衣襟,胸口布满纵横交错的鞭痕,每道疤痕间都纹着银镯图案:“还记得这些伤吗?你爹把我绑在马帮的石柱上,让你用滚烫的烙铁一下下烙!“他从怀里掏出块烧焦的布片,上面隐约可见“周家血仇“西个字,“当年你爹强占我家祖宅,把我娘关进老井活活饿死!”
地窖的水位越来越高,墙壁上的铜铃开始自动摇晃,发出的声响竟组成诡异的童谣。寨老脸色骤变:“这是石家的'镇魂铃',要把我们的魂魄永远困在这里!“话音未落,思南腕间的银镯印记突然化作锁链,缠住最近的铜铃。随着“咔嚓“一声脆响,铜铃内部掉出枚刻着傣文的钥匙。
石家老三见状,突然仰天大笑:“你们以为找到钥匙就能逃?“他重重跺脚,地窖地面裂开,露出下方沸腾的毒水潭。潭中漂浮着无数陶罐,每个陶罐都封着少女的头骨,眼窝里插着夜合花的根茎。“这些都是玉香阿婆炼蛊的材料,当年她答应帮石家施咒,条件就是...“老三的话被突然响起的剧烈震动打断。
周德突然将火铳对准天花板,炸开个洞口。潮湿的月光倾泻而下,照在思南手中的钥匙上。钥匙自动飞向墙壁,插入某个铜铃的暗孔。整面墙壁轰然翻转,露出后面的密室。密室中央摆着个水晶棺,棺中躺着的女子面容与玉香极为相似,但额间多了道朱砂印记……正是玉香阿婆的画像!
“原来玉香阿婆才是石家诅咒的始作俑者!“寨老用拐杖指着画像,“她表面上是帮石家施咒,实则是要让石家断子绝孙!“水晶棺突然发出蓝光,棺盖上浮现出血色傣文:“唯有石家血脉自愿献祭,方能解开千年诅咒。
石家老三突然冲向水晶棺,却被周德的铁链缠住脚踝。“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算盘?“周德从怀中掏出本残破的账本,“你想找到玉香阿婆的遗体,用她的巫术复活石家先祖!“账本内页夹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石家先祖搂着个戴银镯的女子……那女子竟是思南的外婆!
思南手腕的银镯突然发出刺目光芒,将水晶棺震碎。玉香阿婆的遗体化作灰烬,却在灰烬中留下块刻着“周“字的玉珏。石家老三趁机挣脱束缚,抓起玉珏冲向毒水潭:“只要把玉珏扔进潭中,石家就能永世昌盛!
千钧一发之际,思南纵身一跃,抓住老三的手腕。两人在毒水潭边激烈缠斗,思南的银镯与玉珏产生共鸣,爆发出的强光将整个地窖照亮。混乱中,周德将火铳对准毒水潭,大喊:“思南,跳!”
随着一声巨响,毒水潭炸开,无数冤魂从潭中升起。思南在爆炸的气浪中抓住玉珏,却看见石家老三被夜合花藤蔓拖入潭底。当烟雾散尽,地窖的墙壁上浮现出最后一行傣文:“石家祠堂,血月之祭,真相大白。“而此时,渡口方向传来悠扬的铜铃声,与三十年前那个神秘女人离开时的铃声一模一样...
毒水潭的爆炸震得地窖梁木簌簌往下掉,思南被气浪掀翻在地,玉珏硌得胸口生疼。他挣扎着抬头,只见无数泛着青光的人影从潭底浮起,每个都戴着锈迹斑斑的铜铃,脚踝缠着夜合花藤正是石家老三账本上记载的“失踪姑娘“。这些人影突然齐声开口,声音混着澜沧江的浪涛声:“带我们...回家...”
周德踉跄着扶住歪斜的石柱,火铳筒还冒着青烟:“这些都是被炼成'铃魂蛊'的冤魂!“他扯开裤腿,小腿上密密麻麻的咬痕正在渗血,“当年石家老三用活人喂蛊,把姑娘们的魂魄封在铜铃里当苦力!“话音未落,墙上的镇魂铃突然倒悬,铃舌开始自动敲击,发出的声响震得众人耳膜生疼。
思南腕间的银镯烫得像块烙铁,他咬着牙扯下衣襟裹住手臂,却见银镯印记顺着布料蔓延,在地面映出玉香阿婆的幻影。幻影开口时,声音竟带着春妮和素英的尾音:“去石家祠堂的密道...在供桌第三块砖下...“话没说完,镇魂铃的声波击碎了幻影,地窖开始剧烈摇晃。
寨老突然抓住思南的胳膊,浑浊的眼珠瞪得老大:“你看玉珏的纹路!“月光透过裂缝照进来,玉珏表面浮现出细小的血纹,拼凑成完整的族谱图……思南的名字赫然在“周家嫡脉“最末,而石家老三的名字旁画着滴血的银镯,批注是“偷梁换柱之人”。
“原来石家老三根本不是石家人!“周德突然发出狂笑,咳出的血沫溅在镇魂铃上,“当年他爹从人牙子手里买下这个野种,就是为了延续石家'活人祭'的邪术!“他从怀里掏出块烧焦的襁褓布,上面绣着的夜合花图案和思南怀中的布片完全吻合,“你娘春妮拼死护着的,才是石家真正该继承血脉的人!”
地面的裂缝突然喷出腥臭的黑水,思南在水中摸到块凸起的石板。石板上刻着傣文:“三镯归一,血祭破咒,但需以至亲之血为引。“与此同时,石家老三的惨叫声从潭底传来,夜合花藤蔓卷着他的身体浮出水面,他的手腕上不知何时多了枚发光的银镯……正是玉香棺中的月光石所化。
“思南别管我!“周德将火铳塞进思南手里,“带着玉珏去祠堂!石家先祖的遗体就埋在供桌下面,只要毁掉...“他的话被突然缠住脖颈的藤蔓截断。思南挥刀砍向藤蔓,却发现刀刃碰到的瞬间就被腐蚀出缺口。
千钧一发之际,张婶(玉香的姐姐)的残魂突然凝聚成形,她扑向石家老三,利爪撕开了他的面皮。露出的脸竟与思南有七分相似!“你果然是用换皮术假冒的石家老三!“张婶的声音带着哭腔,“当年玉香发现你是人牙子安插的内应,你就...”
石家老三突然挣断藤蔓,将月光石银镯套在思南手腕:“戴上它!只有石家血脉才能启动祠堂的终极机关!“他癫狂地大笑,身体开始透明化,“玉香阿婆的诅咒根本不是针对石家,是要让周家断子绝孙!因为当年...”
地窖在剧烈震动中坍塌,思南被周德奋力推出洞口。江面不知何时升起血月,铜铃船的方向传来熟悉的摇铃声。思南握紧玉珏和月光石银镯,看见坍塌的地窖废墟上,夜合花疯狂生长,花朵中央浮现出春妮的笑脸。她的嘴唇翕动,无声地说:“去祠堂...你父亲...在等你...
而在石家祠堂方向,一道黑影正抚摸着供桌上的青铜香炉。香炉底部刻着的傣文缓缓发亮:“血月当空,嫡脉归位,活人献祭,诅咒永存。“黑影转身时,月光照亮了他腰间的玉佩……正是思南外婆画像中出现的那块。
勐腊渡口的雾,是会缠人的。
思南蹲在竹筏子上的时候,手腕上的银镯印子正发烫,像块刚从澜沧江底捞出来的烙铁。老倌撑着篙子往江心荡,竹篙“咚”地戳到江底,溅起来的水花里漂着片夜合花瓣,瓣尖还沾着点暗红,说不清是血还是泥。
“后生,你这印子邪乎得很。”老倌往嘴里塞了片酸木瓜,酸气从牙缝里钻出来,“三十年前有个戴斗笠的女人,也在这渡口候船,手腕上就有这么个印子。她怀里揣着个布包,隔着布都能听见银镯子响,像有啥东西在里头蹦。”
思南摸了摸腕子,那印子是昨夜突然冒出来的,纹路跟青铜棺上的藤蔓纹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他想起春妮日记里夹着的布片,边角绣着的夜合花,针脚歪歪扭扭,倒像是急着要把什么藏起来。
船行到江心,竹篙突然“咔”地撞上个硬东西。老倌费劲捞上来一看,是个青铜匣子,锁扣上的花纹缠缠绕绕,裹着个“周”字——跟他怀里玉佩上的字,像一个娘生的。匣子刚打开条缝,满船的铜铃就“呜哇”哭起来,像是被谁踩着了尾巴。
“这是石家的东西!”寨老不知啥时候蹲在了船尾,烟锅子敲得船板“咚咚”响,“当年石家老三从境外回来,就带着这么个匣子,说里头装着‘发家的本钱’。”他用烟锅子拨了拨匣子里的账簿,纸页上的墨迹被水泡得发胀,露出个戴墨镜的男人,无名指上的戒面,闪着跟玉佩一样的光。
思南的断发刀突然“嗡嗡”震起来。他想起玉香幻影说的话,“石家老三没死”,心里头像揣了只野蜂子,嗡嗡首撞。雾里头飘来夜合花的腥气,藤蔓从水里钻出来,缠得船身咯吱响。藤蔓缝里,他看见无数只手在扒船帮,手腕上都套着银镯,有只镯子缺了个口,跟他捡的那半枚,能严丝合缝拼起来。
“是被拐的姑娘们!”老倌往江里撒了把糯米,“这些花藤是她们的魂变的,缠谁谁就得替她们喊冤。”他突然压低声音,竹篙往芦苇荡里一点,“看见没?那片芦苇底下,有口枯井,石家老三当年就在那儿……”
话没说完,屋里突然传来银镯碰银镯的脆响。思南抬头,看见玉香的影子在雾里晃,脖子上的铁链拖在水里,哗啦啦响。“思南,他换了皮……变成了……”影子突然被藤蔓绞成碎片,溅起的水珠落在思南手背上,烫得像火。
他低头一看,手背的水珠里,映出个模糊的人影——戴墨镜,嘴角有颗痣,正站在石家祠堂的供桌前,手里拿着个银镯,往烛火上烤。
老倌的竹篙猛地撑在江底,船身一歪,差点翻了。“后生,坐稳咯!”他的声音发紧,烟锅子上的火星子抖得厉害,“这章的字,怕是要往血里浸了……”
雾更浓了,铜铃还在哭,夜合花的藤蔓越缠越紧,船板底下,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一步,一步,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