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澜沧江畔的银牙货郎》

2025-08-17 5133字 6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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澜沧江的水汽裹着腥甜,把渡口的吊脚楼泡得发软。思南刚把少年安顿进寨子里的竹楼,就见对岸飘来艘挂银铃的小船。船头货郎晃着拨浪鼓,铜铃声里混着铁链拖拽声,震得岸边老榕树的气根都在发颤。

货郎踏上码头时,草鞋在青石板上拖出暗红痕迹。他的背篓敞着口,露出半截绣夜合花的襁褓布……和石家祠堂地窖里的一模一样。“换糖咯!“货郎咧嘴一笑,银牙上沾着黑色碎屑,“用周家血脉,能换最甜的糖。”

少年突然从竹楼冲出来,脖颈青筋暴起:“是他!我梦里总见着这张脸!“话音未落,货郎甩出扁担,两头铜铃炸开,喷出带着腐臭味的夜合花雾。思南腕间的月光石银镯瞬间发烫,映出货郎袖口若隐若现的月牙形疤痕”和石家老三如出一辙。

寨子里的老人们举着火把围上来,却在看清货郎面容后集体僵住。“这...这不是老支书家失踪的小儿子吗?“张婶的姐姐哆哆嗦嗦掏出老照片,泛黄纸页上的孩童,眉眼和货郎分毫不差。货郎突然怪笑:“十年前就死咯!现在的我,是银铃寺里爬出来的讨债鬼!”

他扯开衣襟,胸口纹着正在吞噬银镯的夜合花。更骇人的是,皮肤下隐约可见无数蠕动的红线,像极了石家祠堂里那些锁魂铃的丝线。“知道石家的诅咒为啥除不掉?“货郎抓起把夜合花塞进嘴里嚼着,血沫顺着嘴角淌,“因为施咒的巫女,根本没安好心!”

思南握紧断发刀,刀刃却突然变得滚烫。货郎见状笑得更欢:“砍啊!砍死我,寨子里的人就会变成活蛊!“他猛地一拍背篓,里面滚出七口迷你铜棺,棺盖上分别刻着思南、少年,还有六个马帮汉子的生辰八字。“当年初代巫女设局,用石家当幌子,真正要养的蛊...是周家血脉!”

竹楼突然剧烈摇晃,墙壁渗出黑血,在地面汇成银镯图案。少年抱着头惨叫,心口的山茶疤痕开始渗血,渐渐变回夜合花形状。货郎趁机甩出铁链,缠住思南的脖颈:“把月光石交出来!有了它,就能打开巫女藏在江底的...”

千钧一发之际,张婶的姐姐突然举起铜水烟锅,狠狠砸向货郎的银牙。“你个挨千刀的!“她扯开货郎的衣袖,露出整条手臂的刺青……正是石家祠堂壁画里,活人献祭的仪式图腾,“当年我儿子失踪前,就说要去银铃寺找'能让人永生的宝贝'!”

货郎吃痛松开铁链,却反手掐住她的脖子。思南趁机将断发刀刺进他后心,刀刃却像扎进棉花。货郎的身体开始透明化,嘴里不断涌出夜合花藤蔓:“太晚了...江底的蛊己经醒了...“他的声音突然变成老住持的腔调,“还记得冰棺里的巫女吗?她根本没死!”

澜沧江突然掀起巨浪,无数银镯从水底浮起,组成巨大的人脸。那面容和冰棺里的少女一模一样,却带着森然笑意。货郎的身体化作万千光点,融入银镯人脸。最后一刻,他甩出枚刻着傣文的戒指,滚到思南脚边……戒指内侧写着:“血月重临,蛊王现世。”

少年突然捡起戒指戴上,瞳孔再次缩成针尖:“阿叔,我听见江底有人在喊我...“话音未落,整座竹楼开始下陷,地面裂开的缝隙里,伸出无数戴着银镯的惨白手臂。思南握紧月光石银镯,发现镯面映出对岸山头的景象:银铃寺的废墟上,一座新的祭坛正在月光下缓缓升起,祭坛中央,站着个身披银镯铠甲的模糊身影...

竹楼的梁柱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思南被惨白手臂拽得趔趄,断发刀在青石板上划出火星。张婶的姐姐突然抄起墙角的舂米杵,砸向最近的银镯手臂,腐肉飞溅间,露出皮下蠕动的夜合花根须。“这些都是被炼成尸蛊的活人!“她抹了把脸上的血水,铜水烟锅里倒出的不再是烟丝,而是黑红色的蛊虫。

少年戴着戒指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搐,指尖渗出的血珠在空中凝成银镯图案。货郎残留的声音在江面上空回荡:“周家血脉都是蛊床!初代巫女用三百年养蛊,就等这一刻!“澜沧江的浪花突然化作人形,无数银镯手臂从浪头伸出,将竹楼彻底淹没。

思南被浪头卷着下沉,月光石银镯却在水底发出强光,照亮江底的诡异景象:数以万计的铜铃埋在淤泥中,每个铜铃都锁着具戴着银镯的干尸。更深处,一口刻满符咒的青铜鼎缓缓转动,鼎中沸腾的黑水正咕嘟咕嘟吐出人脸”那些面容,赫然是寨子里失踪的村民。

千钧一发之际,周德的魂魄突然在银镯光芒中凝聚。“当年我爹在江底埋了镇蛊符!“他的手穿过思南的身体,指向江底漩涡,“就在那棵沉水老榕树根下!“思南咬紧牙关逆水而游,却见少年漂浮在不远处,双眼空洞地望着青铜鼎,手腕上的戒指正在吸收鼎中黑气。

当思南摸到树根缠绕的铁盒,无数尸蛊突然疯狂涌来。他用断发刀劈开血雾,盒中露出的却不是镇蛊符,而是本泡得发胀的账本。泛黄纸页间夹着张照片:年轻时的玉香阿婆站在银铃寺前,身旁站着个戴斗笠的女人……那女人的眉眼,竟与冰棺中的巫女完全相同。

账本内页用朱砂写着:“周家血脉非祭品,乃蛊引。初代巫女以自身为饵,设下千年局中局。“思南浑身剧震,终于明白为何每次破除诅咒,都会引发更可怕的异变。就在这时,少年突然俯冲而下,指甲暴涨成利爪:“把月光石给我!蛊王要醒了!”

思南举起银镯抵挡,两股力量相撞的瞬间,江底青铜鼎轰然炸裂。黑水化作万千夜合花,在空中拼凑出初代巫女的幻影。“三百年了...“巫女的声音混着江水轰鸣,“石家的恶,周家的痴,都该了结了。“她抬手一挥,少年手腕的戒指飞射而出,与月光石银镯融为一体。

银镯光芒暴涨,照亮江底最深处……那里沉睡着具巨大的骸骨,骸骨周身缠绕着发光的银镯,每只镯子都刻着周家先祖的名字。初代巫女的幻影俯身触碰骸骨:“这才是真正的蛊王,用周家血脉与石家罪恶炼成的...业火之蛊。”

少年的身体开始崩解,化作光点没入银镯。最后一刻,他的声音带着哭腔:“阿叔,我看见好多人...他们说不想再当蛊虫了...“思南握紧融合的银镯,却发现镯面浮现出新的血字:“欲灭蛊王,需以血脉为柴,以悔恨为火”

当思南浮出水面,澜沧江恢复平静,唯有对岸山头的新祭坛依旧散发着诡异银光。祭坛中央,身披银镯铠甲的身影缓缓转身,月光照亮他手中的断发刀……那刀柄上缠绕的红丝线,正在滴落新鲜的血水。而在寨子里,每个熟睡村民的手腕上,都悄然浮现出细小的银镯印记...

江面上漂浮的银镯人脸突然发出尖啸,声波震得岸边岩石簌簌掉落。思南怀中的账本被气浪掀开,夹层里飘出半张泛黄的婚书,男方姓名处赫然写着“石宗岳“……正是石家初代家主,而女方签名的墨迹早己晕染,只隐约可见“周...“字样。

“看懂了吧?“银镯人脸的嘴角咧到耳根,露出满嘴锋利的银牙,“三百年前,初代巫女本要与石宗岳成亲,却被他活祭炼蛊!她临死前发下毒誓,要用石家的贪婪和周家的血脉,养出吞噬一切的蛊王!“话音未落,江底传来锁链崩断的巨响,业火之蛊的骸骨缓缓上浮,每根指骨都缠绕着燃烧的银镯。

思南感觉体内血液开始逆流,月光石银镯烫得像块烙铁。少年残留的意识突然在戒指中响起:“阿叔!玉香阿婆的墓里...有块刻着'解'字的石碑!“他转头望向寨子后山,却见乱葬岗方向升起诡异的蓝光,夜合花在坟头疯狂生长,花丛中隐约立着个戴斗笠的人影。

张婶的姐姐突然从怀中掏出个布满牙印的陶罐:“这是我儿子失踪前藏的!说里面装着能破蛊的东西!“揭开陶盖,里面滚出颗发黑的心脏,心脏表面布满银镯纹路,还在微弱跳动。“这是初代巫女的心脏!“周德的魂魄突然显现,声音里带着惊恐,“石宗岳当年把它炼成了蛊母!”

就在这时,铠甲人踏着银镯浪头从祭坛方向袭来。他手中的断发刀滴着血水,刀身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人脸”全是被石家害死的姑娘。“交出月光石!“铠甲人挥刀劈下,刀刃却在触及思南银镯的瞬间寸寸碎裂,“没有它,你们谁也别想解开巫女的双重诅咒!”

思南突然将融合的银镯按在蛊母心脏上,滚烫的银光瞬间包裹住整个江面。他的眼前闪过无数画面:春妮在祠堂偷偷刻下破解咒文、玉香阿婆将自己的魂魄分成两半、初代巫女被钉在祭坛上的惨状...最清晰的,是母亲临终前塞给他银镯时的眼神:“活下去,找到真相。”

“原来真正的钥匙...是血脉里的悲悯!“思南咬破舌尖,将心头血喷在银镯上。业火之蛊的骸骨发出痛苦的嘶吼,缠绕的银镯开始崩解。铠甲人发出非人的惨叫,身体逐渐透明化,露出里面蜷缩的少年身影……他的胸口,那朵山茶疤痕正在绽放。

随着最后一声巨响,业火之蛊化作灰烬,江底浮出块刻满傣文的石碑。月光石银镯自动飞向石碑,嵌入凹槽的刹那,整座祭坛开始崩塌。思南在纷飞的碎石中看清碑文:“诅咒的终结,亦是新生的开始。但当银铃再次响起,血脉之人需谨记……贪婪不灭,轮回不止。“

黎明破晓时,少年在思南怀中苏醒,对发生的一切毫无记忆。他好奇地摸着思南的银镯:“阿叔,这镯子好烫,像心里揣着团火。“而在远处的雪山之巅,银铃寺废墟上的某只铜铃,突然在无风自动,清脆的铃声顺着澜沧江飘向远方,惊醒了沉睡在江底的另一道封印...黎明的光像淬了冰的银,洒在澜沧江面上。思南抱着苏醒的少年,指腹蹭过他心口的山茶疤痕——那疤痕还在发烫,像揣着颗没凉透的炭火。江底的铜铃声还在嗡嗡响,像谁在水底敲着没谱的调子。

“阿叔,我咋浑身发软?”少年摸着后脑勺,指缝里夹着片夜合花瓣,花瓣上的露水在他掌心凝成银珠,“刚才好像梦见好多人在喊我名字,有个戴银镯的阿孃说,‘别碰江里的东西’。”

思南的目光落在江对岸,祭坛的废墟还在冒烟,银镯铠甲的碎片在晨光里闪,像撒了一地的碎镜子。他突然想起石碑上的话——“贪婪不灭,轮回不止”,心口像被夜合花的刺扎了下。

张婶的姐姐拄着断了腿的铜水烟锅走过来,烟锅上的血渍冻成了暗红的冰:“后生,你看那江里。”她往江心一指,晨光里,无数银镯在水面打转,拼成个巨大的“周”字,“这字三百年前就有了,老人们说,是周家先祖用骨头拼的。”

周德的魂魄突然在银镯里显形,脸比纸还白:“那不是骨头拼的,是初代巫女的头发!”他指着“周”字的纹路,“每根发丝里都缠着咒,只要有周家血脉靠近,就会醒过来。”

话音刚落,江心的“周”字突然炸开,溅起的水花里浮着个青铜盘。盘上刻着的图腾,是只银镯咬着颗心脏,心脏上的血管,竟和寨子里的山道走向一模一样。

“这是巫女的‘养蛊图’!”思南的断发刀突然出鞘,刀身映出青铜盘背面的字,“她说要让整个寨子变成‘活蛊瓮’,用我们的血喂饱江底的封印!”

少年突然指着盘中央的凹槽:“阿叔,这形状像你的银镯!”思南把月光石银镯按进去,“咔”的一声,青铜盘弹出个暗格,里面躺着片人皮,皮上绣的夜合花,花心里藏着枚极小的玉珏——和观音像托着的那枚是一对。

“原来有两块玉珏!”张婶的姐姐突然尖叫,“我儿子的日记里写着,‘双珏合璧,可断巫蛊’!”她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里面果然是另一半玉珏,边角缺了块,正好能和思南的对上。

双珏合在一起的瞬间,江底传来巨响,那道被惊醒的封印突然浮起——是座石制祭坛,上面绑着具骨架,手腕上的银镯还在微微颤动,骨架的胸口插着半截断发刀,刀柄缠着的红丝线,和春妮嫁衣上的一模一样。

“是春妮阿娘!”少年突然喊道,指着骨架的脚踝,“那里有个小银锁,和我梦里见的一样!”

思南潜水下去,解开银锁,锁里藏着张字条,是春妮的字迹:“娘说,巫女的最后一道咒,藏在银铃寺的铜铃里,要让最干净的血脉去解。”字条背面画着个笑脸,像个没长大的姑娘。

就在这时,对岸的祭坛废墟突然传来铜铃响。个戴斗笠的人影站在冒烟的瓦砾上,手里摇着串银镯,镯声里混着婴儿的啼哭。思南的月光石银镯突然飞出去,撞在人影的斗笠上——斗笠掉了,露出张和少年一模一样的脸,只是眼角多了道疤。

“我是三百年前的周家守墓人。”人影笑着说,银镯在他腕间转得飞快,“初代巫女是我阿姐,她当年设这局,不是为了报仇,是为了让后人记住,贪婪比蛊虫更可怕。”他往手里扔了块青铜牌,上面刻着“解”字,“这是阿姐留的解药,能让所有蛊虫变回溪水。”

青铜牌落水的刹那,江底的封印开始融化,银镯、骸骨、铜铃,全化作了清澈的水流,顺着澜沧江往下淌。少年心口的疤痕突然发亮,映出个模糊的人影——是初代巫女,她对着思南笑了笑,化作光点没入江水。

思南把双珏扔进江里,水面腾起白雾,雾里飘来烤玉米粑粑的焦香。他仿佛看见春妮蹲在滩涂捡玉米种,岩光举着火把喊“阿叔,尝个鲜”,石娃子坐在老榕树下,用断发刀削着银镯,玉香和素英在远处唱着《猜调》,调子软得像澜沧江的水。

雾散时,少年指着江心:“阿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