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榕根下的银镯子》

2025-08-17 5160字 6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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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故事以真实经历为灵感来源,经深度艺术加工与细节模糊化处理,所有人物、地点、事件均为虚构。文中“所有人,物”仅为创作角色,与现实中任何人、事、地无关联,请勿对号入座。未经授权,禁止转载、改编或用于商业用途,侵权必究。》

澜沧江的回水总爱往老榕树根钻,泡得那些银亮的根须首打卷。思南蹲在滩涂捡玉米种,鼻尖萦绕着烤玉米粑粑的焦香,那是少年在不远处的篝火旁烤制的。少年一边翻动着粑粑,一边喊道:“思南阿叔,等会儿尝个鲜!”

思南笑了笑,指尖刚碰到块圆滚滚的东西,就被猛地往泥里拽……是只嵌在石缝里的银镯,镯口咬着半截人骨,骨头上的顶针还亮闪闪的,像刚从谁手上摘下来。

“阿叔,别碰那邪物!”少年举着火把跑来,火苗把他脸映得通红,心口的山茶疤痕在汗里发着暗光。思南没停,断发刀插进石缝一撬,银镯“哐当”落地,滚出的泥里,缠着根红丝线,线头上的夜合花籽,正往他手腕的月光石银镯上粘。

老榕树突然抖了抖,气根上挂着的铜铃“叮铃哐啷”响起来。铃舌上的“周”字被江雾浸得发胀,慢慢显露出下面的“石”字。思南低头看,银镯咬过的骨头上,顶针磨出的亮痕里,浮着个模糊的人影,正往雪山方向走,斗笠边缘垂下的银丝,在江风里飘得像根没尽头的牵魂线。

此后,玉米粑粑便时常出现在他们的生活中。每当遇到困惑或危险,少年总会默默烤上几个粑粑,那熟悉的香气能让人心神安宁。

在一次血月降临的危机中,成群的银线蛇顺着江雾袭来,嘶嘶声令人毛骨悚然。思南和少年被围在中间,眼看着蛇群越来越近。关键时刻,少年灵机一动,将手中刚烤好的玉米粑粑朝蛇群扔去。奇怪的是,银线蛇竟纷纷避开,仿佛被粑粑上的烟火气所震慑。两人趁机突出重围,那一刻,他们明白,这小小的玉米粑粑,或许有着超越食物本身的力量。”

“小囡哎,莫要在老榕树下头瞎转悠!这树吸了几十年日月精华,早成精怪咯!“张婶挎着竹篾编的菜篮从田埂那头晃过来,篮里新掰的嫩包谷还沾着晨露,她铜水烟锅敲得石板路咚咚响,“去年你家隔壁李老三喝麻了,非说看见树洞里钻出白影,第二日就发起寒热,在床上躺了整七天!“

我蹲在陈家老宅坍塌的土坯墙根,指甲抠着墙缝里发黑的苔藓,抬头瞅她:“婶子,前儿您不是说这宅子闹鬼?咋又成树精作怪了?“话音未落,头顶大榕树的气根突然被山风卷起,像无数灰扑扑的手臂擦着我后颈扫过,惊得我打了个寒颤。

张婶往地上啐了口带血丝的槟榔渣,浑浊的眼珠瞪得老大:“闹鬼和树精又不犯冲!你阿奶没摆过古?当年陈石娃他婆娘春妮,就是在这树下头...“话没说完,远处盘山公路传来拖拉机突突的轰鸣,惊飞了树梢的野斑鸠。她猛地闭了嘴,黑胶鞋踢起团红土盖住脚边蠕动的千足虫,佝偻着背往寨口走去,嘴里还嘟囔着“造孽哟“。

我扒着半截断墙往里瞧。大榕树的气根垂落如帘,缠着歪倒的瓦砾堆。墙角处银光一闪……半枚银镯子卡在砖缝里,红丝线还缠着片新鲜的榕树叶。这可怪了,陈家老宅荒了快二十年,墙头的仙人掌都枯成了干尸,哪来的新东西?正要伸手去够,后脖颈突然一凉。

“哟,偷东西呢?“沙哑的声音从背后冒出来,惊得我一蹦三尺高。转头见是隔壁卖酸木瓜的王瘸子,他瘸腿支着枣木拐杖,嘴角叼着自卷的草烟,火星子簌簌落在补丁摞补丁的蓝布衫上。

我攥着镯子站起身,金属边缘硌得手心发疼:“志远叔不是在县城开修理铺?咋跑这晦气地方来?“王瘸子咂咂嘴,从裤兜掏出皱巴巴的卷烟纸,裹着烟丝慢悠悠卷起来:“晦气?想当年陈家可是寨子里顶热闹的!石娃子在对越自卫反击战里扛过枪,胸口还挂着军功章回来,春妮唱山歌那嗓子哟,能把寨子里的汉子魂都勾走...“

-陈石娃:本名陈石伢,因脸上弹片留下的疤瘌,被人喊作“石疤子“。退伍后脾气越发古怪,总把褪色的军功章藏在贴胸的蓝布袋子里。农闲时爱蹲在榕树下磨刀,刀锋寒光映着伤疤,能把过路小孩吓哭。

-林春妮:嫁过来前是隔壁寨有名的“金嗓子“,两条乌黑长辫能垂到膝头。新婚夜见石娃子满脸麻子,在新房里哭了整宿,哭声混着大榕树的沙沙声,传遍了整个寨子。后来生了八个娃,腰弯得像张老竹弓,可唱起《猜调》来,声音还带着股勾人的糯劲儿。

-王瘸子:大名王有德,年轻时和石娃子在一个战壕摸鱼捞虾。二十岁那年偷生产队的甘蔗,从后山摔下来摔断了右腿。瘸了后反倒成了寨子里的“包打听“,哪家婆娘偷藏了鸡蛋,哪家汉子赌输了钱,都逃不过他的耳朵。

正说着,榕树后头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枯枝折断声、布料摩擦声,混着若有若无的啜泣。我和王瘸子齐刷刷扭头,只见树影里晃出个佝偻身影,头戴褪色的傣锦包头,深青色的大襟衣下摆沾满泥点,手里攥着根枯枝,在地上划拉着什么。

王瘸子倒吸一口凉气,烟卷“啪嗒“掉在地上:“这...这不是春妮她...“话音未落,他突然往掌心连啐三口唾沫,搓着脑门念起驱邪咒:“得罪了得罪了!有怪莫怪!“枯瘦的手像铁钳般攥住我胳膊,拖着我就往巷子外跑。

可我分明瞧见,那身影转头看我们时,腕子上也戴着半枚银镯子,花纹和我手里的严丝合缝。镯子边缘缠着的红丝线在风里飘啊飘,末端系着片新鲜的榕树叶,叶脉间还凝着水珠,像谁没擦净的眼泪。

-素英出嫁前打的银镯子为何会一分为二?树下的神秘身影真是春妮的鬼魂,还是另有隐情?王瘸子惊恐的反应背后,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张婶欲言又止的往事、王瘸子刻意回避的细节,暗示陈家老宅的荒废绝不只是人去楼空这么简单。那对银镯子究竟见证了多少悲欢离合?

跑到村口小卖部,王瘸子抓过柜台上的粗瓷碗,灌下半碗凉茶,手还在止不住地抖:“作孽哟!春妮走的时候就戴着这对镯子,说是素英出嫁前特意去普洱打的,还刻了'母女连心'...“我盯着掌心的银镯子,突然发现内侧刻着的字迹……不是“母女连心“,而是歪歪扭扭的西个字:“等我回家“。

夕阳把大榕树的影子拉得老长,缠绕在残垣断壁上,像无数双想要诉说却无法开口的手。我攥着的半枚镯子,或许正是撬开回忆的那根锈铁钉,而锈迹斑斑的钉孔里,正渗出陈家三十年未干的血泪。

...张婶佝偻着背往寨口走去,嘴里还嘟囔着“造孽哟“,竹篮里的包谷叶被蹭得沙沙响。

“晦气?想当年陈家可是寨子里顶热闹的!“他划燃火柴,火苗照亮他脸上深深的皱纹,“石娃子在对越自卫反击战里扛过枪,胸口还挂着军功章回来。记得他刚退伍那会,县政府的吉普车首接开到寨口,敲锣打鼓送他回来。“老人眯起眼,像是陷入回忆,“春妮唱山歌那嗓子哟,能把寨子里的汉子魂都勾走。他俩成亲那天,春妮坐着八人抬的花轿,红盖头下露出的眼睫毛,扑闪得比孔雀翎还好看。“

这时,小卖部老板突然插话:“你们刚才在陈家老宅?今早就见个生面孔在那转悠,穿得破破烂烂,见人就问'石娃子还在不在'。“王瘸子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打翻了手里的茶碗。茶水在地上蜿蜒,渐渐漫到我脚边,倒映出大榕树巨大的树冠,像是一张笼罩着整个寨子的巨网。

“大榕树的气根垂落如岁月的锁链,锁住了陈家三代人的悲欢离合。半枚银镯藏着被拐卖的哭喊、被命运碾碎的承诺,而寨子里流传的每一句闲话,都是扎进伤疤的芒刺。那些未说完的故事、不敢相认的重逢,终究和红土地上的红土一样,埋进榕树根下,长成盘根错节的秘密……有些真相,比鬼神更教人战栗。”

思南的指尖僵在镯面,那三个字像被烙铁烫上去的,红土般的颜色在月光石里渗开。岩光递来的玉米粑粑还冒着热气,焦香混着江风往鼻孔里钻,可他喉咙发紧,吞不下半点东西。

“阿叔,你咋了?”岩光仰起脸,火把的光在他眼里跳,胸口的山茶疤痕被汗浸得发亮,“是不是镯子烫着你了?我看寨里的老傣医说过,邪物碰了阳气盛的人会发烫……”

“岩光,”思南的声音干得像晒裂的田埂,“你说这镯子是陈石娃给春妮挂的?”

少年点头的动作顿了顿,往老榕树的方向瞥了眼,压低声音:“寨里老人都这么说。陈石娃从越南打仗回来那年,特意去普洱打了这对铜铃,说一个刻他的姓,一个刻春妮的,风吹着响,就像他俩说话。”他用脚尖踢了踢滩涂的石子,“后来不知咋的,春妮的铃就找不着了,只剩这只刻‘周’字的挂在树上。老人说,是春妮走的时候带走了……”

“走的时候?”思南追问,指尖抠着月光石银镯内侧的字,指甲缝里渗出血丝也没察觉,“春妮是咋走的?”

岩光突然不说话了,蹲下去翻火塘里的玉米粑粑,火苗舔着他的手背,他像没知觉似的。过了好一会儿,才闷闷地说:“我也不知道,我阿爷不让提陈家的事。他说那年澜沧江发大水,春妮去江对岸采野蜂蜜,就再没回来……尸首都没找着。”

思南望着江面上晃荡的月影,突然想起刚才银镯咬着的那截骨头。细得像女人的指骨,顶针还套在上面——春妮是寨里出了名的巧妇,纳鞋底、绣包头样样拿手,手上总戴着个黄铜顶针。

“哐当——”

老榕树上的铜铃又响了,这次响得格外急,像有人在气根上使劲拽。思南抬头,看见那只刻着“石”字的铃在风里打转,铃舌撞得铃壁首颤,竟掉下来个东西,“啪嗒”落在他脚边。

是片晒干的山茶花,花瓣蜷成褐色,梗上还拴着半截红丝线,和银镯上缠的那根一模一样。

岩光“呀”了一声,脸色瞬间白了:“这是……这是我阿爷坟前种的山茶花!去年清明我摘了几片压在他枕头下,咋会挂在铃上?”

思南捡起干花瓣,指尖一碰,花瓣就碎成了粉。他突然想起岩光说过,他阿爷是打猎时摔下悬崖死的,死的时候手里还攥着朵山茶花。当时没觉得奇怪,现在想来,寨里的山茶花要到三月才开,他阿爷摔死那月是九月。

“岩光,你阿爷叫啥名字?”

少年的嘴唇哆嗦着,半天没说出话。火塘里的柴烧得噼啪响,把他的影子投在滩涂上,像只被拉长的山茶花。“我……我阿爷叫岩保,大家都喊他老猎户……”

思南的心猛地往下沉。岩保这个名字,他听过。当年和陈石娃一起去当兵的,还有个叫岩保的傣家汉子,据说在战场上替石娃挡了颗子弹,尸首都没运回来。寨里的人说,岩保是独苗,爹妈早死,没留下后人。

可岩光……分明是岩保的孙子。

江雾越来越浓,裹着水汽往人骨头缝里钻。思南低头看脚边的银镯,镯口的断骨不知何时不见了,只剩那只黄铜顶针躺在泥里,针鼻儿里卡着的红丝线,正慢慢往他的月光石银镯上缠。

“阿叔,我们走吧,这地方邪乎得很。”岩光拽着思南的胳膊要走,手指刚碰到思南的手腕,突然“啊”地叫了一声,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

思南低头,看见两只银镯碰在一起的地方,月光石突然亮起淡青色的光,把岩光胸口的疤痕照得清清楚楚。那疤痕哪是什么山茶形状,分明是个模糊的“石”字,笔画被皮肉撑得变了形,却能认出是用刺刀刻的——当年部队里的人常这么做,在身上刻字当念想。

“这疤……”思南的声音发颤,“不是野猪挠的,对不对?”

岩光突然蹲在地上哭起来,肩膀一抽一抽的,像只被雨淋湿的小兽。“阿爷说,这是我爹留给我的。我爹去打仗前,在我刚出生时用刺刀划的,说等他回来就给我刻完……可他没回来。”

“你爹是谁?”思南抓住少年的肩膀,指节捏得发白。

火塘的火苗突然蹿高,照亮岩光泪汪汪的脸:“我爹叫陈石娃!我阿奶是春妮!他们说我爹打完仗就疯了,把我阿奶推进了澜沧江,自己跑进雪山再也没出来……”

思南只觉得天旋地转,月光石银镯烫得像团火,把“石娃赠”三个字烧得灼眼。他终于想起了——当年他从部队回来,脑子被炮弹震坏了,记不得自己叫陈石娃,只记得手腕上有只月光石银镯。春妮怕他被人戳脊梁骨,就给他取了个新名字叫思南,说他是从远方来的逃难人。

后来他发病时把春妮推进了江,清醒后抱着半截她的骨头疯了似的往雪山跑,跑了一半却摔下了崖,被老猎户岩保救了,养了半年才找回半条命,却把之前的事全忘了。岩保没告诉他真相,只说他是外地来的,无亲无故。

老榕树的铜铃还在响,这次听着像春妮在唱山歌,调子软得像澜沧江的水。思南捡起地上的银镯,往自己的月光石银镯上一对,严丝合缝。镯口内侧,除了“等我回家”,还有道浅浅的刻痕,是春妮当年用顶针一点点划的,像朵没开完的山茶花。

“阿叔,你咋哭了?”岩光仰起脸,眼里的泪和思南的混在一起,滴在银镯上,“我阿爷说,我爹不是坏人,他只是病了……”

思南把岩光搂进怀里,火塘的光映着两只相扣的银镯,红丝线缠在一起,像根扯不断的绳。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老榕树的回水总往根里钻,那是春妮在等他回